老院子里的中國深情

與柯魯先生相識，緣于一次朋友的推薦：讓我去看看他那個隱匿在紫竹院邊上的二層老宅。電話約定時間的時候，我被話筒那頭流利的京腔震撼，老院子由此更增添了神秘色彩。而當我終于推開那扇朱紅木門，繞過一道影壁，站在古色古香的正廳里，那般明顯的中國情結，久久不能散開。

柯魯的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加拿大人，父母都是英國共產黨員，1947年被中國革命吸引，來到解放區調查并支持中國解放事業。他們協助中國政府在北京創辦了北京外國語學院，即現在的北京外國語大學。柯魯在中國出生，并且讀完中學，從小一直在北外的校園中長大，后來去美國念了大學，拿了兩個碩士學位。從1912年柯魯的姥姥、姥爺來中國算起，他們家族在中國待了將近100年了，知道了這段歷史，我便開始逐漸適應柯魯地道的京腔，甚至把他當作一個原汁原味的北京人。

“外準字001號”

柯魯非常親切，也很真誠，他會主動跟對方分享那些點滴過往，提及感興趣的地方，還會引申一些歷史典故。對此，他解釋說自己大學里的專業就是歷史，平時也愛好歷史、人文方面的研究，最喜歡研讀關于北京，四川等地的古書。

或許這也是這座老院子誕生的淵源吧，問及更多，柯魯回憶說，小時侯住北外，紫竹院這一帶是每次進城的必經地，當時騎著自行車從邊上過去時，就非常喜歡這一帶的景貌，或許是對西山的偏愛，他也一直鐘情于西邊的山水和空氣。后來決定自己蓋房子時，理所當然想到這個位置。當然，也是因為當年正好有這么一個契機，原先這里是看守廣源閘人的老房子。他特意告訴我，“廣源閘是元代科學家郭守敬設的，閘放下來，上游的水上漲，皇帝坐著的龍船就從頤和園下到這里。”這些都是他在《日下舊聞考》里看到的，在這位“老北京”面前，我自嘆弗如。不過那個時候，外國人能在中國蓋房子非常不容易，柯魯拿出一大厚本當時的資料，黃色的房契上蓋著當時北京市市長吳晗的印章，還有批文上外準字001號，他說自己算是在北京蓋房子的第一個外國人。

柯魯的這個四合院設計上很講究，他說當時特意請了中國古建公司的劉愛萍女士，她是一位很有才華的設計師，在美國和歐洲都有作品，房子基本由她設計規劃，柯魯同時提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看著那些雕梁畫棟，傾聽房檐下搖曳的風鈴聲，會誤以為這所房子是從很久遠的年代便流傳下來，并經歷了風雨的洗滌。

雖然從嚴格意義上講，這里并不是標準的四合院—標準四合院要有一個旁門，有一個特窄長的小院，還有一個垂花門?？卖數脑鹤用娣e不大，地上大概300多平米，“但是我想多要一些空間，于是我往上蓋了一層，又往地下發掘了一層?！笨卖斀忉屨f。如今，從院外觀望這個古樸的二層老宅，倒也別有一番雅致的風韻。踏入正門，就是那個寬敞、開闊的大客廳，這是柯魯最常呆的地方之一，光線充足，視野良好，完全可以滿足主人喜歡在家招待朋友們的需求。客廳里陳設了很多老物件，雖說不全是古董，但是那些記載了歲月的印記，讓人覺得安靜而熨貼。

掛滿了大大小小不同規格的葡萄酒杯，那是柯魯的愛好之一。桌上鋪著貴州的蠟染桌布，墻上掛著幾幅中國民俗內容的裝飾畫，在最顯著的位置放著柯魯父母5年前的合影。從隔壁廚房里傳出陣陣cheese 的濃香，那是屬于西式家常菜的味道。在這里，我們能感受到一個和睦家庭流露出的溫馨。

一樓和二樓被打通，走上高高的樓梯，就是古色古香的回廊，窗戶、門都做成中式花格，穿行其間，恍惚中令人覺得走錯了年代。抬頭看，房頂上并沒有吊頂，因為那樣就不能充分發揮所有空間，看不見椽子和檁子?；谶@樣的考慮，柯魯犧牲了吊頂的保暖性，盡量打造出最質樸的原貌。他介紹說，椽子是杉木的，檁子是黃松的，大梁用的是松木，花格用的是楸木，它們都被砂紙打磨得細膩、光潤，接受著時光的洗禮。這樣一個精雕細刻的所在，怎能不為它散發的氣息而感動？說到精細，還包括蓋房子的磚，主要的磚頭都人工磨過，磨磚是體力活，還要有耐心，磨好的磚才能使外面看起來嚴絲合縫。

樓上是柯魯與夫人的臥室，也有孩子們的房間，雖然他們現在都在美國讀書，仍然布置得整潔，富有生氣。二樓的北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過廊，走進去是一個露臺，被外面濃密的樹蔭遮去一半，夏日的傍晚，這里應該是冥想小憩不錯的去處。

天賜酒窖

而柯魯家里最值得一提的，是地下那個獨一無二的酒窖，用柯魯的話說，“那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被貞洰斈?，還是鄰居最先發現這個秘密，后來鄰居回國了，他就一直帶著這個好奇和期待找人挖掘，終于讓這個惦記了10多年，3米深的酒窖“重見天日”。這里有良好的防水，夯土結構，哥特式的尖拱形門，一切都是天然的饋贈，柯魯只是鋪了地，安裝了照明，他從酒窖一直挖到自己家的半地下室，修了一扇木制尖拱門作為入口。

酒窖里濕氣挺大，因此存酒并不是很多，但是他特意拿了一瓶給我們看，那是一瓶1985年美國加州產的的葡萄酒，是在電影《教父》的導演科波拉的酒莊釀造的。酒瓶上科波拉一直保留了他購買這個酒莊的主人的姓氏，并且把它放在自己名字的前邊，以示尊敬。柯魯得到這瓶酒時非常高興，而1985年又正是他大兒子出生的年份，對于加州葡萄酒而言，也是一個不錯的年份，從此這瓶酒就一直安靜地在為那個男孩陳釀發酵，柯魯說要一直等兒子的婚禮，那是他送給孩子的禮物。

如今，柯魯經營著名特貿易公司，它是最早經營葡萄酒的企業，在進口葡萄酒行業中名列前矛，共有500多種產自世界17個國家和幾十個著名產地的葡萄酒。這是他的事業，而事業之外，他仍然會像個老北京那樣，坐在自家院子里種種花，喝喝茶，組織露天燒烤會會老同學，或者按照西方人的傳統，在前不久的感恩節與家人分享一只大火雞。聽著他平靜的講述，我們不禁為這樣的傳奇人生而默默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