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會釣魚的歷史,我們沒有辦法去考證。就中國而言,釣魚至少也有幾千年了。“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柳宗元的絕句《江雪》,對釣魚的意境渲染到了極至,說明釣魚這一活動不僅是一種娛樂,而且有著寓意深刻的內涵。
在歷史傳說中,姜太公曾用“直鉤”于渭水之濱垂釣達九年之長。“直”的就不是鉤,釣的自然也不是魚,而是魚以外的東西。姜太公釣魚的寓意之深,反映了古人的大智慧,最終被周文王知其賢能,親自套繩拉車請其出山,而后輔助周王滅商,在牧野一戰中大敗紂王,得以名揚天下。可見,他釣的是周文王這條“大魚”,垂釣頗有點自我炒作的味道,應該說這是現在某明星們自我炒作的鼻祖了。不過他的炒作方法是如此的含蓄,絲毫不傷風化,不愚弄百姓,充分體現了大謀略家的氣度。
在我周圍的朋友和同事,都知道我的愛好是釣魚,所以常被他們列入邀請之列,以至成了大家的忠實“釣友”。他們都公認我釣魚的技術不凡,且知道我在三種情況下不釣:飲用水源頭不釣;河道骯臟不釣;養魚的池塘不釣。如果水里泡沫漂浮,塑料垃圾密布,忍受這些東西來釣魚,那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要是河里都是小魚,用鉤釣起來時,總有趕盡殺絕的罪惡感;至于在池塘里釣專門放養的魚,就如同獵人在羊圈里獵取山羊。我們普通人釣魚,釣的就是自己的心境,缺乏了溶于自然的樂趣,我們寧可不為。
“小人物釣魚蝦,大人物釣天下”。這是古今名士的自我嘲諷。我因為喜歡釣魚的緣故,總覺得就被一筆劃進了小人物這個圈子里,在心理上有點難以接受,覺得把釣魚與尊卑掛鉤過于牽強,難道釣魚時也一定要想著齊家治國平天下嗎?但是,隨著人生的足跡從精神降低到愜意,再從愜意降低到從容這個境界,知道自己終歸是蕓蕓眾生中普通的一分子,做小人物并不等同于做“小人”,由此也就不再對此惴惴不安了。現在,在工作之余,常駕駛自己的私車,到鄉下的河流或水庫專心致致地釣魚,避一避城市的喧囂,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節奏。只可惜如今的鄉下也并非凈土,不僅自然資源遭到破壞,江河湖泊被污染,而且社會風氣受到了玷污,人際交往不再單純。從而影響了那份心情,釣魚的情形也不再是從前那種韻味了。
九龍山脈,溝壑橫亙;珠江流域,河流縱橫。亞熱帶的雨林地帶,高山峽谷的立體氣候,河水中的魚類品種繁多。我的老家就在右江支流的達良河畔,所以,釣魚自然是我們山里孩子重要的活動。山里的孩子天生能吃苦,五六歲我就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幫他們挖蚯蚓、備魚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到了八九歲的時候,就自己到山里砍竹子制作魚具,獨立操作,揮竿自如了。山里的孩子不像城市的孩子那樣幸福,一出生就有琳瑯滿目的玩具,張開眼睛就見到汽車、火車、電影、電視。所以,釣魚就成了山里娃熱衷的運動,釣魚既可以消耗過剩的體力,增添生活的樂趣,還可以給一家人豐富一頓晚餐。
我從小就在達良河邊長大,一出門就是蜿蜒清澈的達良河,七、八米寬的水面,灘少水多,流水或抑或揚,或急或緩,流水的聲音靈動酣暢、幽遠回蕩,如同古琴演奏出悠揚的樂章。俗話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然而,孩提時代還不識幾個字,哪能領悟到如此深刻的道理?只是能在這樣的河流中垂釣,聆聽這潺潺流水聲就足以讓人賞心悅目,把日常那些紅肥綠瘦、飛短流長的俗事暫拋腦后,如人物人兩忘的境界。雖然姜子牙的垂釣聞名千古,但他的垂釣不在釣魚的本身,注意力難免會心猿意馬,縱使一根垂絲。十里煙波,也感受不到的釣魚最本質的情趣來。
近水知水性。近山識鳥音。在河流里釣魚與在湖泊中釣魚有很大差別,這就需要豐富的經驗、精湛的技術、準確的判斷和良好的耐性。而山里的孩子,從童年時代就與河流、水庫結下不解之緣,更了解水性和魚的活動特點。有句諺語說:“七上八下九歸灘”,九月以后水溫變低,魚就回到河流的深灘之中去了,在那里度過一個寒冷的冬季。在一天之中,釣魚最好是早晨和下午,中午的魚已吃飽喝足,開始隨波逐流游戲瘋跑,上鉤率相對較低。同時,還需要做到“拋線準,收線穩”,準就是要把鉤入水的位置拋在魚聚集的上游,讓水流自然帶入目標位置,使之不會驚動魚;穩就是要收線力量適中,過輕會掛不牢,過重則會掙斷。如此,就可以事半功倍,列入釣魚高手行列了。
時光如水,流逝的不僅是時間,也流失了美好的環境。人對自然的過度索取,生態遭到了破壞,水土流失嚴重,“螞蟻過河”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如今河流經常會出現斷流、湖泊水位下降,所有的魚類都統統被殃及。于是,在無知和貪欲中,我們歷經了一場空前的噩夢。隨著河水斷流、湖泊污染的加劇,普遍遭受自然災害的一次次洗劫,魚類種群急速下降,有些河段消失了魚的蹤影。如此情景,何忍垂釣?
午后黃昏,妻子拽著我去廣場散步,看見一群小朋友圍著一個大水盆,釣著漂在水中的塑料魚,魚鉤是用磁鐵做的,塑料魚的嘴上也套著一個鐵環,兩者一接觸就可以釣起來。我突然有種難以言狀的滋味,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孩子們都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垂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