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是魯迅先生繼《狂人日記》之后的第二篇白話小說,最初發表在1919年4月15日出版的《新青年》月刊第六卷第四號上,后收入小說集《吶喊》。這篇只有兩千多字的短篇小說卻是《吶喊》集中魯迅先生最為喜歡的一篇,他成功地塑造了“孔乙己”這個生動的人物形象,使人讀后久久不能忘懷。孔乙己是清末一個下層知識分子,卻有別于一般下層社會的勞動者。他和那些做工的短衣幫們同樣站著喝酒,但是他卻認為自己是讀書人而看不起勞動者。孔乙己為了保持讀書人的身份,竟一直不肯脫掉那“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的長衫。孔乙己就是這樣一個自命不凡,孤芳自賞的下層知識分子。
孔乙己的周圍充滿了“笑聲”,然而,又正是這“笑聲”釀制了冷漠與殘忍的社會環境。在此起彼伏,回環反復的“笑聲”中演完了孔乙己一生的悲劇。孔乙己是在“笑聲”中出場——“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又是在“笑聲”中消失的——“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開了。” 孔乙己是一切人的笑料,誰都可以笑他,無論是小伙計、掌柜、短衣幫,還是看熱鬧的小孩子們,都可以發出燦爛的笑。這令人顫抖的笑聲是殘忍的,然而人們從中都得到了“快活”。孔乙己就生活在這樣一個麻木而冷酷的社會環境之中。因此,正確理解笑的意義和目的對于加深理解主題思想,把握小說的思想內涵有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在我們中學語文教學的實踐過程中,搞不好,結果可能只是留下一些笑料而已,不能達到教學目的。那么,應如何理解孔乙己周圍的“笑聲”呢?筆者認為可從如下幾方面去探討。
其一,小伙計的笑。小說開頭通過小伙計之口饒有深意地介紹了“魯鎮的酒店的格局”,緊接著介紹了“我”在咸亨酒店里當“伙計”的艱難。他們(短衣幫)往往要親眼看著黃酒從壇子里舀出,再看過壺子底里有水沒有,又親看將壺子放在熱水里,然后才放心。“在這嚴重監督之下,羼水也很為難。”短衣幫的提防和懷疑,使“我”在“掌柜”面前無法交代,“說我干不了這事”,“幸虧薦頭的情面大,辭退不得”。在“短衣幫”面前,“我”因受嚴格監視而不受歡迎;在“掌柜”面前,“我”因羼不了水而迎合不了歡心。人與人之間的這種種對立和敵視致使“咸亨酒店”的空氣是凝固的,因此,“我”“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幾聲”。所以,小伙計的笑是解脫的笑。
其二,掌柜的笑。惟利是圖的掌柜對待孔乙己更不用說,他一心只記得“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卻從未憐憫過孔乙己的生死,在那樣的社會也根本不可能去同情與關心。特別是當孔乙己最后一次拖著腿到咸亨酒店來喝酒時,“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孔乙己,你又偷了東西了’”,掌柜的笑,完全是毫無人性的自私而卑劣的取笑,反映出剝削階級冷酷狠毒的本性。
其三,短衣幫的笑。在短衣幫的心目中也認為既然“學而優則仕”,那么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的孔乙己當然是劣貨,就拿孔乙己的“心病”來嘲弄挖苦,這無異于就是拿孔乙己的不幸和痛苦來取樂。雖然他們和孔乙己一樣也處在社會最底層,同樣是封建剝削制度的受害者,但是他們意識不到。意識不到自己在取笑孔乙己的同時自己也可悲、可憐、可笑,所以他們對孔乙己這樣一個不幸者不但沒有同情和幫助,相反只知道哄笑取樂,在他們勞累而苦悶的生涯中尋求片刻的快樂。“短衣幫”深受封建思想的毒害,已經變得冷漠無情,麻木不仁,昏沉可鄙,對豪強者充滿敬畏,對不幸者肆意嘲弄。在窮苦無聊的生活中,只知道拿別人的不幸來取樂,這是多么令人可悲可嘆呀!因而,短衣幫的笑是麻木不仁的笑。
其四,小孩子的笑。在咸亨酒店,孔乙己只是一個笑料,不幸的他“便只好向孩子說話”。孔乙己雖然窮,但還舍得把自己可數的幾粒茴香豆分給孩子們吃。盡管每人只有一顆,但也足以表現出他的善良。“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碟子。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此時,孔乙己彎下腰去對孩子們說:“不多了,我已經不多了。”他“直起身又看一看豆”,搖頭晃腦地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這一群孩子都在笑聲里走散了。”孩子涉世未深,不懂世故,因而是天真無邪的笑。
由此可見,孔乙己周圍的笑是麻木的笑,自私而卑劣的笑,解脫的笑,這使孔乙己的悲劇更籠上一層令人窒息的悲涼的意味,以“笑聲”寫哀,更令人悲哀,揭示了封建社會的世態炎涼,人們冷漠麻木,思想昏沉的精神狀態。表示孔乙己的悲劇不是個人的悲劇,而是社會的悲劇,小說反封建的思想內涵就更加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