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1879—1942),清光緒五年己卯八月廿四日(1879年10月9日)出生于安徽懷寧縣城(即今安慶市)。譜名慶同,科舉名乾生,字仲甫。留學日本時名陳由己,辛亥革命后始用陳獨秀名。著文時曾用獨秀山民、只眼、撒翁、實庵、仲、實、眾甫等名。因其在報刊雜志發表文章時常用“獨秀”署名,“獨秀”由此名震寰宇。直到今日,人們往往只知道陳獨秀之名,而不知他的譜名及其他眾多筆名。
無獨有偶,安徽懷寧縣秀山鎮有一座山叫“獨秀山”。獨秀山矗立在懷寧縣境中部,孤峰兀立,笑傲天穹,山絕水長,獨具特色。康熙《安慶府志》、民初《懷寧縣志》均記述,獨秀山“潛岳綿亙,落平岡百里,頓起此峰,形勢突兀,條干所為,明柝可數”,“西望如卓筆,北望如覆釜,為縣眾山之祖,無所依附,故稱獨秀”。實際上,安慶四周皆名山,獨秀山相對于安慶周邊的名山,如東南的佛教圣地九華山、西南的小孤山、東北的浮山、西邊的“古南岳”天柱山、北郊的大小龍山等,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山。這也是眾人甚至包括今天的安慶市民只知道陳獨秀而不知道獨秀山的緣由,并由此造成了對陳獨秀名字內涵及其與獨秀山關系的種種理解。

事實上,自1914年11月10日當“獨秀”這個名字出現在《甲寅》雜志上以后,種種不同的理解甚至誤解就開始了,一直延續到現在。
1914年11月10日,《甲寅》雜志第1卷第4號上發表了分別署名為“獨秀山民”、“獨秀”的《〈雙桿記〉敘》和《愛國心與自覺心》的文章,引起人們的一番議論,說他太狂。亞東圖書館經理、陳獨秀的好友汪孟鄒看到這個名字時,曾跟他說,“仲甫,你太不客氣了,似乎目中無人,以為世界上只有你一個是‘秀’的,其他的都是‘莠’也!”
1953午2月,毛澤東沿江視察首次來到安慶。他站在船頭,默默注視著自己30年前因往返上海、武漢之間而曾多次路過的這座城市,突然想起了陳獨秀這位五四運動的總司令。毛澤東立即下令停船,上了岸,召見了當時的安慶地委書記傅大章,問陳獨秀的家在安慶什么地方?毫無思想準備的傅大章順口回答:“懷寧獨秀山下。”毛澤東進一步又問:是獨秀山因陳獨秀而得名,還是陳獨秀因山而得名。傅大章回答說是后一種情況。
那么,陳獨秀為何對“獨秀”一名情有獨鐘?它與獨秀山到底有何關聯呢?
當年,好友汪孟鄒說他以“獨秀山民”、“獨秀”署名發表文章“似乎目中無人”時,陳獨秀就為此作了解釋。他回答說:“哪里!哪里!我們家鄉安慶有座獨秀山,秀氣挺拔。我用這個名字,只不過說我是這座山下的居民而己,別無他意?!标惇毿阕?913年8月安慶“二次革命”失敗,被迫離開家鄉之后,從此再也沒有踏上故鄉的土地,直到1942年5月客死異鄉。1947年6月,他的兒子陳松年想方設法,幾經周折,才將陳獨秀的靈柩隱名遷回安慶。陳獨秀借用家鄉山水之名作為筆名,從某種程度上表達了其漂泊在外的游子對故鄉的懷念之情。由此可見,陳獨秀因山而得名,而獨秀山也因陳獨秀而聞名。
此外,陳獨秀選中獨秀山作為自己的筆名,這與他一身傲骨的個性和卓而不群的心志大有關聯。安慶周圍不乏名山大川,相對來說,獨秀山名不見經傳,山上沒有一處景點,直到最近,懷寧縣委黨史辦才在其山腳下樹立了一塊有關其與陳獨秀關系的牌子。而且獨秀山距離陳獨秀的老家懷寧縣城(今屬安慶市區)也有大致40多華里的路程。1953年安慶地委書記傅大章回答毛主席說陳獨秀的家在獨秀山腳下是欠妥的。所以,說“獨秀”二字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陳獨秀當時的心志,這顯然是說得通的。
陳獨秀幼年喪父,天性倔強,富有個性,他的祖父陳章旭稱其將來“不成龍就成蛇”。當他親眼目睹晚清政府在西方列強的凌辱下內外交困、四面楚歌時,就決定到國外去探尋救國之道。他說:“我們中國,也是世界萬國中之一國,我也是中國人之一人,一國的盛衰榮辱,全國的人都是一樣消受,我一個人如何能逃脫得出呢……我越思越想,悲從中來。我們中國何以不如外國,要被外國欺負,此中必有緣故。我便去到外國,查看一番?!彼麖?901年至1914年先后五次東渡日本,進行思想啟蒙。1908年前后,當革命處于低潮時,他沒有被消極和彷徨所折服,而是用“黃鶴孤飛千里志,不須悲憤托秦箏”這樣的字句表達他立千里之志的革命豪情?!岸胃锩笔『螅谖宕螙|渡日本,1914年11月10日,陳獨秀在《甲寅》雜志上第一次用筆名“獨秀”發表《愛國心與自覺心》。這篇文章反映了他在經歷革命低潮期的消極和彷徨之后,對革命新道路的探索,即中國的出路在提高國民的“自覺心”,而不在于當時國人所推崇的“建設共和”還是“君主立憲”的改革。陳獨秀在文章中采取正話反說的方式,以開啟民智,“故做危言,以聳國民力爭自由”,“國家國家,爾行爾法,吾人誠無之不為憂,有之不為喜。吾人非咒爾亡,實不禁以此自覺也”。這篇文章在國內發表后,很多讀者沒有弄清陳獨秀正話反說的真實用意,很快,《甲寅》雜志社收到了十多封來信,他們在信中斥詰他是“以為不知愛國,寧復為人,何物狂徒,敢為是論”。但是,時過半年,當袁世凱接受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的消息傳出后,人們才從混沌中驚醒,認為現存的賣國政府,實在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于是,包括梁啟超和李大釗在內的許多人對于陳獨秀的觀點,由原來的責罵、抗議,轉變為接受和推崇,章士釗盛贊他是最早起來鳴叫天亮的“晨雞”。由此看來,陳獨秀第一次用“獨秀”署名發表文章與當時革命低潮期國民皆混沌、他首倡啟蒙運動的心志是有背景關聯的,這恐怕也是他以后對“獨秀”之名情有獨鐘的原因。陳獨秀晚年還特地請其好友楊鵬升精心篆刻了一枚“獨秀山民”陽文篆石印章,并視之為珍寶。他給朋友寫字或寫信,常常蓋上“獨秀山民”章。1940年8月,他寓居江津被竊,衣物被盜他都毫不在意,唯獨這枚印章被竊走,令他十分痛心。
實際上,縱覽陳獨秀大起大落的一生,早年叱咤風云,晚年貧病孤獨而依然貧賤不移,獨而秀,秀而獨,命運之神把這位偉人,與他所熱愛的故鄉山水,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責任編輯陳小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