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民間慈善勸募機制面臨的新挑戰

[摘 要] 浙江民間慈善事業的發展在全國居前列，民營經濟功不可沒，然而，隨著經濟的發展，快速發展的民間慈善事業也面臨著新的挑戰。來自上游的壓力是政府主導的慈善公益籌資模式對民間慈善機構的擠出效應，來自下游的壓力是企業社會責任感大幅提升的浙商對慈善運作機制提出的新要求。本文詳細分析了浙江慈善事業的發展現狀、民間慈善機構面臨的上下游挑戰，建議民間慈善機構從加強與政府合作、企業勸募方式多樣化、與媒體聯手營造慈善文化氛圍和提高慈善機構自身服務水平五個方面著手應對挑戰。

[關鍵詞] 浙江；民間慈善；勸募；挑戰

一、浙江民間慈善事業近年的高速增長

目前我國的慈善事業可分為政府主導部分與非政府部分，其中政府主導部分包括各級政府機關主要是民政部門負責的各項社會捐贈及其運用，非政府部分包括各地慈善總會與其它公益機構籌集的社會捐贈及援助，另外在非政府部分中慈善總會以外的一些民間自發形成的慈善組織也開始出現，然而由于尚處在萌芽階段甚至在注冊登記上就有不少波折，很難找到相關數據，本文考察的主要是政府主導的慈善籌資與非政府的慈善總會籌資兩大部分。

浙江省非政府慈善事業的發展在全國居于前列，表一列出了浙江省慈善機構近年來籌集的資金情況，2006年與2002年相比，雖然2003年由于非典的原因導致了當年的較快增長和其后的下降，但四年來每年新籌集的慈善資金平均增長達87%，與同期浙江省的國民經濟年平均增長速度23.9%相比，慈善捐贈規模的高速增長遠超經濟增長。

另外，慈善總會的組織機構發展也非常快，全省101個市縣已全部建立慈善組織，省、市、縣三級慈善機構作為獨立的社團法人，上下級機構在工作中是指導關系，上級機構對下級機構資源不具有支配權。

在浙江省慈善機構募集的資金中，近70%來自于浙江的民營企業，這一數據一方面說明了浙江民營經濟的強大力量，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浙商有較強的企業社會責任感。

二、浙江政府主導的慈善資金募集效果居全國之首

與全國其他省市相比，浙江省的經濟增長并不是最快的，但政府主導的慈善事業的發展居首位，表二數據反映，不僅公益慈善捐贈的總金額最多，慈善資金占GDP的比重也是最高的，達0.23%（表二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網站各省市2006年統計公報，由于部分省市的相關數據缺失，本表只列出了公報中有相關數據的21個省市，各省市慈善資金總額為直接接受捐贈額與彩票發行公益金之和）。

從表二可以看到，雖然浙江在2006年GDP排名中，位于廣東、山東、江蘇之后，但政府主導的慈善公益資金總額高居榜首，并且在來源上與其他省市有顯著的不同，即慈善捐贈大部分來自于社會直接捐贈，而非福利彩票發行籌資。以廣東省來對比，其彩票發行公益金占慈善的籌資比例高達60.2%，而浙江省僅為30.7%，幾乎70%的善款都是直接捐贈的。

雖然各省2006年的福利彩票發行額排名上，浙江省僅列第四位，表明浙江公眾對以博彩形式資助慈善的熱情遠不及山東、廣東和遼寧，但直接捐贈額排名第一，幾乎是第二名廣東省的兩倍半，以致公益資金額在全國獨占鰲頭，明顯反映出浙江省的企業和個人對慈善事業本身具有強烈熱情，慈善籌資中的博彩獲利成分并不多。

三、上游的壓力——政府主導模式對民間慈善機構籌資的擠出效應

從整個社會可用于慈善事業的資源來分析，總量有限的，在政府稅收和行政強制手段之外，企業和個人的稅后可支配收入能夠自主用來進行慈善捐贈的部分并不多。根據我國新的企業所得稅法和個人所得稅法的規定，企業用于公益救濟性捐贈的資金只有相當于應納稅所得額12%的部分可以在稅前抵扣，個人捐贈部分在應納稅所得額30%的部分可以在稅前抵扣，因此對理性經濟人來說，超過法律規定的捐贈部分不僅會使自己的可支配資源減少，還會帶來稅收負擔的增加，通常這會使潛在的捐贈人將稅前全額抵扣額確定為自己的捐贈金額上限。

現在的問題就是，在這個國民收入初次分配和稅收再分配之后可用來進行第三次分配的基數大致確定的格局下，目前政府主導的慈善公益籌資模式對民間慈善機構籌資存在較大的擠出效應，這種擠出效應在直接募捐和福利彩票籌資兩種方式中都有較大體現。

（一）政府相關部門發起的募捐活動分流了相當數量的社會慈善資金

在浙江省，對企業和個人而言，目前各地慈善總會的形象宣傳仍不多，與官方募捐活動的發起人政府相關部門相比，有行政力量的影響也有政府形象的支持，公眾可能更相信政府。在政府部門發起的募捐活動中公眾參與程度很高，勢必分流了部分慈善資金。根據表一和表二數據，2006年公眾通過政府部門的直接捐贈是對慈善機構捐贈的4.5倍。而最近2007年12月杭州市委市政府發起的第8次“春風行動”十天就募集個人捐款3988726.2元，企事業單位捐款20804000元，合計24792726.2元。十天兩千多萬的社會捐贈額，一方面說明杭州公眾對慈善的熱情高，另一方面由政府主導的直接募捐在對民間慈善機構的勸募競爭中明顯居于強勢，減少了民間慈善機構的籌資可能來源。

（二）福利彩票發行及運用由政府壟斷

福利彩票是一種以博彩方式籌集公益資金的一種募捐方式，遵循自愿購買的原則，50%發行收入返還彩民，中獎的激勵使得福利彩票的發行有相當大的經濟基礎，籌資效果顯著。如在表二的21省市數據中，只有浙江和福建兩個地區的直接捐贈金額超過了彩票公益金數額，其余省市的慈善公益資金中，彩票籌資占了一半以上。而在表一與表二的對比中，浙江省慈善機構2006年全年募集的資金總額8.1億元低于當年發行彩票籌集的公益金8.54億元。因此，不論在政府主導模式下還是在民間模式下，博彩方式的經濟激勵效果都相當明顯，是極其有效的公益慈善籌資手段。

以博彩形式來籌集慈善資金的方式效果是明顯的，然而該方式由政府部門壟斷，民間慈善機構不能置喙。同樣福利彩票發行籌集的公益金的運用也由政府進行，資金運用的過程和效果很難監督，對公眾而言基本處于灰箱狀態，故政府對這部分公益資金的使用效率如何，是否會比民間慈善機構的效率高，我們有理由對該點保持疑問。

四、下游的壓力——以企業為主要勸募對象的浙江模式面臨的新挑戰

浙江民間慈善勸募機制中以民營企業為主的模式主要是由浙江省經濟發展的特點決定的，“來自民間，用于民間”的慈善運作機制受到民間資源分配狀況的決定性影響，在民營經濟主導的經濟環境中，根植于其上的慈善組織必然要審時度勢，依據天時地利，決定自己的籌資策略及援助機制。

浙江省“藏富于民”的發展戰略為本省民營經濟的高速增長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不斷壯大的浙江民營企業發展已從產品經營，到商品經營，到資本經營，到品牌經營，再到道德經營層面，正從“功利”浙商向“公利”浙商轉變，從企業家邁向慈善家，浙商開始塑造全新的社會形象。這種蓬勃發展的民間慈善力量對慈善機構形成了巨大的支撐。

2006年西子聯合控股有限公司發布《企業社會責任白皮書》；華立集團設立\"HL8000社會責任標準和評估體系\"；杭州道遠化纖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裘德道出資一億元設立蕭山慈善總會道遠慈善分會，重點資助白血病患者；近幾年來，甘肅浙商自發捐助了3000多口象征生命之井的水窖；浙江永利實業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周永利向紹興縣慈善總會捐款1000多萬，捐資30萬興建楊汛橋鎮校，設立\"永利獎教金\"獎勵先進老師；森馬集團有限公司一次性出資2000萬成立了甌海區森馬慈善分會；2007年溫州金州集團有限公司投入2000萬元成立甌海慈善總會金州分會；5月31日，2007“科學發展與浙商責任”浙商大會在杭州招開，3000多名浙商鄭重在由16位知名浙商發起的首份“浙商社會責任倡議書”上簽字，承諾“改革創新，做強做大；關愛員工，誠信守法；保護環境，節約資源；扶貧濟困，熱心慈善；修身立業，傳承文明”；12月6日，剛剛在香港上市一個月的阿里巴巴發布集團2007年度社會責任報告，董事會主席馬云力推“一元錢的慈善”，提倡讓更多人表達愛心。

獲得2007年浙商社會責任大獎的10家企業在2006年度納稅總數為36.75億元，這10家企業歷年累計捐款金額是13.44億元，基本上相當于給每個中國人捐了1塊錢，這10家企業至今共解決了全社會近18萬人的就業問題。\"希望借助基金會的方式，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把我們的錢送到最有需要的人那里！”很多獲獎浙商表明了他們的初衷。

在民營企業紛紛確認自己的企業社會責任、慈善熱潮涌動的時候，慈善組織既得到了巨大的資源支持，又面臨強烈的引導壓力——如何有效地設計適當的勸募方式和援助機制，使這些慈善資源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這是浙江慈善組織目前面臨的迫切需要解決的新問題。

五、重壓下的突圍——五招解困

（一）努力爭取與政府的合作

首先，既然在目前的情況下政府發起的募捐活動與官方壟斷的福利彩票發行能夠行之有效地籌集到社會公益資金，民間慈善機構可避開在籌資領域的正面競爭，轉而在資金運用方面開展合作：借鑒香港政府與慈善組織的做法，利用民間慈善機構在援助活動中的專業經驗和公開項目實施過程與結果，爭取政府向慈善總會“購買服務”。由政府向民間慈善機構“購買服務”的作法一方面可為慈善機構找到運作項目，另一方面可以提高政府資金的使用效率。

其次，還需要大力爭取政府將對個人慈善捐贈給予稅收優惠真正落實到日常操作的機制設計中。個人所得稅法規定對個人公益救濟性捐贈在應納稅所得額30%的部分可以在稅前抵扣，但在普通個人生活中無論是政府部門發起的募捐還是對民間慈善機構的捐贈，都極少有索取捐贈憑證的，而最終以捐贈憑證申請稅收減免的更是幾乎沒有，使得這一制度上的優惠規定未落到實處。認可公民的捐贈是善行并通過稅收優惠加以鼓勵和表彰，是政府出臺捐贈稅收減免規定的本意，然而，如果這一政策根本很難執行下去，那么憑一紙空洞的稅收優惠規定是很難激發普通公眾對慈善捐贈的熱情的。但是，將這一制度落實到日常操作中，需要幾方面當事人的共同配合：一是接受捐贈的慈善機構有完善的核算制度，對直接接受的現金及實物捐贈開具相應憑證；二是慈善機構的開戶銀行與慈善機構簽訂協議，對通過銀行體系進行的捐贈支付代為開具接受捐贈的憑證；三是政府稅務機關對相關捐贈憑證的認可，方便納稅人進行納稅抵扣。要實現這三方當事人的成功合作，沒有政府的支持是很難進行的，慈善機構在這個過程中可謂任務重矣。

（二）因地制宜，針對民營企業的勸募實現籌資方式的多樣化

從浙江省民營經濟占主導地位的現實出發，為用慈善機構有限的資源爭取更多的援助資金，將民營企業作為勸募的重點目標是提高勸募工作效率的必然選擇。慈善總會的目標是通過以基金為依托的勸募機制，打造以項目為載體的援助模式，與企業建立“伙伴關系”，推動企業文化和社會公益有機結合，促進商業利益與慈善事業良性互動。

作為非營利組織，慈善機構要取得潛在捐贈對象的支持，必須注重對方的公益需求有哪些特點，創造相應的勸募與援助方式，在準市場化的環境下為對方帶來“公益價值”，才能成功地完成勸募環節的任務?！傲舯竟诿稹本褪沁@樣一個從現實出發，將提升企業社會形象與慈善項目援助固化為一個整體，與企業建立長期慈善合作關系的資金勸募方式。另外，“留本冠名基金”模式還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該基金的運作由捐贈企業負責，這既不減少企業的可用資源，又減輕了慈善機構對所募集資金的保值增值壓力，真正創造了雙贏。

在一家企業發展的初期和中期階段，資源對企業生存具有重大意義，此時“留本冠名基金”模式可以通過保留本金只捐收益的方式，在不影響企業經營的前提下以“項目援助”提升企業社會形象，是捐贈企業易于接受的勸募方式；當企業做大做強，資金不再是首要的約束條件后，許多企業的創始人開始希望自己介入慈善的援助階段，而不僅僅是出資人。此時作為捐肋者和受助者中介的慈善組織應該及時調整自己的策略：對只出資而不愿介入援助過程的，繼續采用“留本冠名基金”或“創始基金”方式，由慈善組織負責援助項目的實施；對有實力愿意以基金會方式自己獨立運行慈善援助項目的，慈善組織宜撤出，僅根據企業需要提供咨詢與支持；對愿意建立基金會進行慈善資金的規范管理而將援助項目的實施委托慈善組織的，可以大力支持，一方面利用慈善組織在援助項目中的專業經驗進行援助管理，另一方面通過基金會的形式可以規范慈善資金的管理。另外，對于已有的捐本金的“留本冠名基金”，應逐步規范化，督促企業將本金單獨核算，或向基金會形式轉變。

（三）繼續加強與媒體的協作，推廣慈善理念，推銷慈善機構

慈善并不是“政府的事，富人的事”，而是每一個普通人可以做的事，而受助者的感恩并不需要直接針對捐助人，只要有能力在未來將捐助及于他人就是最好的回報。通過媒體既可以宣傳這些慈善理念，又可以通過活動介紹進一步創造慈善的氛圍。通過與媒體展開協作，策劃慈善活動，既可擴大慈善機構“品牌”影響，營造慈善社會氛圍；又可以精神獎勵的方式滿足捐贈人的公益消費需求，實現媒體、捐贈人、慈善機構三方共贏的效果。

（四）加強針對個人的慈善勸募機制設計

相對企業捐贈而言，浙江省普通個人對慈善捐贈的比例偏低，在浙江省慈善總會的統計數據中，來自于個人的直接捐贈不到30%，提升的空間很大。因此在浙江省慈善勸募機制中，針對普通個人的勸募工作應當加強。有數據反應，美國的慈善捐贈約有85%是來自美國普通民眾，居世界之首，而在中國，提高慈善意識就是要從每個普通人開始的。

加強針對個人的日常勸募工作，可以在勸募機制的設計中引入準市場化的運作，借鑒國外成熟經驗，學習一些勸募的技巧，將心理學和社會學、經濟學的技術導入勸募方案設計，如開通網上捐贈、銷售慈善標記的產品、采用定額勸募方式等等。另外，與政府合作，將個人捐贈的稅收抵免政策真正落實，是有效的激勵方式。雖然大多數個人在捐贈時并不是以獲得稅收抵免為目的的，但是得到抵免會有被認可的光榮感，會產生經濟的和精神的雙重激勵。

（五）提高慈善機構本身的服務水平，增加社會信任度

提高慈善機構的服務水平，應從以下幾方面著手：一是加強慈善工作的透明度。中國社會并不缺少善心，缺少的是對公益組織的信心，而透明就是加強公眾信心的最好措施。2007年10月，杭州市慈善總會將財務帳目放在網站上公示，供網民實時查詢，就引來了美國道富銀行的10萬元人民幣捐款，說明了信任機制的重要性。二是通過考核提高援助項目的實施效果，并將之向社會公開，還可借助準市場化模式，采取招標方式提高慈善援助項目的效率。三是提高對志愿者的服務與管理，建立穩定和有效率的志愿者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