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日晴
好像老天爺特別青睞我們這次活動,一改前幾日陰沉的面容,露出了湛藍的天空、和煦的陽光。
中午時分,我們來到了龍泉寺。龍泉寺在義正鄉政府駐地南十多里地,不難想象,這里在過去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如今梢林已褪去,汽車能直接到達古寺跟前。
幾座石塔靜靜地豎在山根兒,仿佛幾位耄耋老者安祥地倚在山腳兒,享受著秋日暖暖的陽光。塔不規矩地、霧亂地立在那兒,顯然是有人把曾經倒了的石塔拼湊著壘過,有些竟然顛三倒四,不成序列。有三座塔比較完整,保持著原貌。塔面上的字跡有的已經剝落,有的依稀可辨。上前細瞅:刻著“延安府高僧”、“成化七年”等字樣,算來至今有五百三十多年了。塔前的十八羅漢殿已蕩然無存,只有四五尊無頭石佛橫列在雜草叢中,雖然是用本地的紅砂石所雕,卻雕得精細,雕得傳神:一尊端坐如鐘,雙手抱于胸前,一拇指從寬大的袍袖中露出,惟妙惟肖;一尊單腿屈膝,雙手相摟,儼然一副如癡如迷的參道神態。看過后使人驚訝,令人贊嘆,我深被古人高超的雕刻技藝和深諳佛道的造詣所折服。
寺是以泉而得名的。寺旁邊的半坡上有一股清澈的甘泉,叫龍泉。傳說泉中有兩條紅額大蟒,日夜守護著泉眼。每逢大旱,溝底的小溪全都干涸,處在高地的泉水反而逾加旺盛。人們為了保護這眼神泉,鑿了帶蓋的青石井圈罩于上面,井圈上刻著一條長著龍爪的蟒,樣子十分傳神。
看到陽光下幽靜的泉和寺,恍然間時光在倒流,耳畔傳來晨鐘暮鼓聲,眼前閃現出僧人肩負扁擔,翩翩來到泉邊汲水,泉水清清,一派空山鳥語的景象。
斗轉星移,物是人非,泉水依舊,古寺卻化作一絲殘痕。此時此刻,我的心情用一首詩來寫照:
龍泉寺旁一甘泉,
古寺幽泉兩相伴。
寺中高僧化為塔,
泉水依舊映人面。
午后,我們向九塔灣走去。九塔灣就是被稱為石灣塔群的所在地,在義正鄉石灣村東北。走下汽車,大家開始徒步登山,從山下上到山梁大約五里地,走了四五十分鐘。
上到山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幅奇特的景象:北面一座渾圓的大山峁高高聳起,與東南西三面的群山圍繞成一個碩大的盆地。大山峁上長滿了白色的一尺多高的小草,密密的,宛若半躺著的一位銀發飄飄的仙翁。恰似在他平坦的腹部,佇立著八座青磚角塔,旁邊還有坍塌的兩座廢墟。據說,以前有人拆掉一座,用塔磚箍了幾孔窯洞。這樣算來,并不僅有九座塔。那么當地人又為何稱作九塔灣呢?我猜測,可能是剩下九座塔的時候,這里周圍才住下了人家,“九塔灣”也就在那時叫起的。這些塔是我縣迄今為止保存最完好的宋代塔群。雖經歷千年風雨,卻依然穩穩地立在曠野之中。
一座塔就是一個人,就是一個不滅的靈魂。返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些僧人生前時為什么要選擇走入空門的這條路呢?是去尋找理想的精神世界呢?還是人世間的磨難令他們懼怕了?他們是不是遭受了本不該遭受的精神或肉體的折磨后才這樣選擇呢?即便是有千條理由萬條理由,也不該不去體驗一次人生,體驗一次完整的紅塵中的人生。唉,人啊,讓我寫給他們一首詩吧。
來世一遭苦修行
青磚鎖骨野山嶺
佛心已歸西天去
只留冷月伴塔影
夕陽西下,返回途中,路過石空寺,大家趁著晚霞的光亮趕緊去瞻仰一番。
石空寺在旦八城臺村,洛河石崖上。過去人們要攀登石崖小徑才能到達。現在,川(口)旦(八)公路從石窟頂端而過,順公路斜坡而下就能輕松抵達。
石窟雖遭“文革”毀殆,還保留著一些殘缺的石佛像,其雕工精湛,神態逼真,造像風格與山西云岡石窟頗為相似。
傳說有一小童在洛河岸邊牧羊,一日聽到石崖內有錘鑿聲響,忽聞有人問道:“山門開否?”牧童隨口應道:“開”,只聽一聲轟響,崖壁裂開,出現一座佛宮,童子隨機進去,化作一尊小石佛。
我們轉到廊柱前,看到石壁上有尊佛像被囫圇挖去,痕跡是新的,叫人既氣憤又婉惜。以一首詩嘆之:
洛岸石窟開山門
獨顯匠心奪天工
緣何今日遭劫事
壁留鑿痕佛無蹤
十月二十二日晴
今天繼續西川行。午時許,溯洛水而上到達金鼎鎮。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謁金鼎山。
金鼎山又名洛中山。于北洛河川中突兀而立。因其形狀酷似一尊鼎,所以叫作金鼎山。古人為避戰亂,阻擋刀兵,順山勢砌石壘墻,構筑堡壘,稱為寨子,因此也有人叫金鼎寨子的。現在還能看到山上殘留的石窯、石井和崖壁上鑿的喂馬石槽、綰馬韁的石孔。
傳說,金鼎山、永寧山、三臺山為三姊妹,她們是天上的仙女,向往人間美景下凡降于保安境內。因相距甚遠,約定一齊拔地上長,直到互相能眺望到。一年夏日,有農婦在河邊浣衣,晾曬于山腳石坡,來取時伸手不著,婦人脫口道:“此山長矣”,一語道破天機,從此三座山再也不長了,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登臨山頂,上面建有“玉皇宮”神廟,是今人重修的。鳥瞰山下,四周景色盡收眼底:洛河由西北而來,又折向東南,如同一條黃色緞帶系于山麓。北面一條涓涓細流在山腳匯入洛水;舉目張望,周圍群山宛如條條巨龍回首盤旋而來,金鼎山又似鑲嵌在洛河川中的一顆紫色明珠,與群龍面面相覷。當地人形象地稱作是“九龍戲珠”,此景令人嘆觀止矣。
金鼎是劉志丹烈士的故鄉,將軍就出生在距此山西北三十里地的金湯古鎮,聯想到此,作一首詩以表心境。
玉皇宮中鼎,何因墜洛里?
響水足下繞,九龍回首戲。
地靈人亦杰,將軍出生地。
功垂千秋史,青山存豪氣。
十月二十四日晴
也許是因為昨天下了場雨的緣故,早晨,整個山川籠罩在一片煙靄之中。十點多鐘,大霧漸漸散去,我們登上了三臺山。
三臺山在志丹縣城南17公里處周河東岸,因山上有聯珠似的三座峰,故名三臺。第一臺,挺拔峻峭,臨周水而直刺蒼穹,二百余級石階從山下陡立而上。登上石階,度過石闕,方可上到山頂。山上鑿有石室,山頂建有廟宇。從第一臺東下直達中臺。中臺石壁同樣鑿有石室,皆為神廟。崖壁上還留有舊時懸掛吊橋的樁孔,可想而知,在兵荒馬亂的年月臺頂上有隘口防守。如今北邊石墻已坍塌,也就無險可談了。中臺頂峰數株古柏依舊蒼勁雄健,像守衛在陣地上的戰士一樣佇立在那兒,給這黃土山峁增添了幾分滄桑和厚重。第三臺比起前兩臺就遜色多了:光禿禿的山峁上只留著一堆亂石瓦礫,幾道斷壁殘墻。當地人說這里是“奎星閣”遺址。
從山上往下走的途中,隨行的廟會會長告訴我們,三臺山也叫龍山,第一臺就是龍首。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那山極似一條昂首長嘯的巨龍。此刻,我一下子想起保安舊志中所記清代湖南學士侯昌銘作的:“三臺山用少陵鹿頭山韻”一詩中描寫到:
北嶺奔南川,
怒若蛟龍渴。
突兀欲趁人,
馬前雙瞳豁。
真是描寫得準確形象,又極富想象力。侯先輩這首詩的第三句是借用“杜句”,不妨我借“侯句”也賦“三臺山”一首:
三峰聯珠牽百嶺,
怒若蛟龍昂首吟。
待到周水漲千尺,
掀起風雷上天庭。
下午一時,我們去了永寧山。永寧山是全縣最出名的一座山,比金鼎山和三臺山更險更高。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央電視臺正大綜藝欄目“猜猜看”曾以此山為主題制作過一期節目。永寧山集自然景觀、歷史景觀、人文景觀為一體,有著厚重的歷史,文化積淀。在紀念劉志丹將軍誕辰一百周年的時候,我隨同“重訪將軍路”采風團在半山腰逗留了一陣兒,回去后寫了一篇散文,題為“走近永寧山”。之前,還寫了一首“永寧山”的現代詩在《詩刊》發表。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志丹人,永寧山的故事耳熟能詳,盡管如此,我還沒有真正登上過永寧山,以前僅僅是走到半山腰。今天,終于可以如愿以償了。我們在永寧鎮沈鎮長的陪同和引導下,攀崖穿穴,爬石階,過棧道。登上山巔真有種“山到絕頂我為峰”的感慨。回眸山下:洛河、周河像兩條游龍蜿蜒而來,于“川口”匯為一股,纏繞山腳折轉而去。
我每次看到永寧山,就象見到老朋友一樣,有許多話要說,今天這種欲望更為強烈,為此作“永寧山”詩一首,同時也作為這次采風的結束語吧。
先謂石樓臺,后稱永寧山。
山回水折地,奇峰聳倚天。
昔日避虜掠,崖壁穴鑿穿。
曾駐舊政府,又興鬧生產。
洛岸生星火,燎原紅陜甘。
今朝逢盛世,坦途貫山間。
責任編輯 劉亦群
李清彪 志丹縣作協秘書長,曾發表散文、隨筆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