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貍貓丟失了 它的葉子

我覺得我和葉西北分手的理由很無厘頭，相愛更是無厘頭得沒有理由，復合的過程更加無厘頭——

我就是你的那片葉子

我和葉西北分手了，但我們看起來都若無其事。跟不戀愛時、戀愛時，看起來沒多大區別，我們都會做面子工夫。在公司，我是機器人，微笑標準，面對葉西北也不得不如此。出了公司，我是陳小貓，愛哭愛笑愛鬧愛吊在葉西北的肩膀上晃晃悠悠。

某日和葉西北一起溫習《平和貍大戰》，我說，呀，我們真像貍貓！用一片葉子變身成人，在城市里討生活求生存，下了班在草地上打個滾兒，又變成快活的貍貓啦。

葉西北說，是呀是呀，我就是你的那片葉子呀！

但現在的葉西北他不再是我的葉子了。他右手食指指腹上，有一圈圈標準的螺紋，它曾每天按摩我的眉心，葉西北說，這樣你會睡得香甜。如今，這溫柔的指紋，只是每天兩次按在我面前的打卡機上。

天涼了，同事們湊成一圈吃飯。很不巧，葉西北坐在我對面，我們大說大笑，他悶頭扒飯。說起老劇《8號當鋪》，有人問，假如真有8號當鋪，你愿意當掉什么換回什么？A女說要當掉贅肉換回小細腰，B女說要當掉3年換回青春，C說不如把公司當掉大家分錢走人。

葉西北忽然說，我要當掉我的心，換回另一個人的心。

說完，他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狠狠一動。我低下頭，狠狠扒飯，為了虛張聲勢，我還夾了兩大筷子青椒往嘴里送，當我夾到第三筷子的時候，我發現我的筷子正落在葉西北的盤子里。我猶豫一下，索性再夾起一筷子，大口吃完，起身，走人。

回到前臺，葉西北走過來說，我真的想用我的心，換回你的心。

可葉西北，我離開你已經57天了，我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我說，本當鋪不受理該項業務，謝謝合作。

我看到他眼里的光采，如夕陽，一點點黯淡下去。

我忍著痛對自己說，陳小貓，驕傲一點！這不過是他第一次的妥協！

有一種酒叫“醉生夢死”

痛過之后，我有點暗自歡喜，我想，葉西北，他應該還有所舉動才是。

公司例餐會，服務員來問喝什么酒，坐我斜對面的葉西北說，醉生夢死。服務員很驚訝，問，什么？葉西北說，有一種酒，叫“醉生夢死”。喝了之后，可以忘掉以前的任何事情，要知道，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

大家都笑了起來，說，葉西北你真會開玩笑呀。

我沒有笑。一起看《東邪西毒》，黃藥師送給歐陽峰的那一壇酒，就叫做“醉生夢死”。沙漠的的風撩過年輕的歐陽峰英俊的臉。葉西北說，要是有天你離開我，請先送我一壇“醉生夢死”。

我抬眼看葉西北，他的表情跟那個晚上一樣，淡然，卻認真。

已經過去72天了。葉西北，我才發現，我為什么一沖動就說了分手，因為我想用分手，來換你一句一定、肯定、確定。你說，陳小貓，我愛你，我的心你該知道。是的，我的心知道，但我想溺愛我的耳朵，我想要耳朵聽到，想要全世界聽到！

葉西北，你要是勇敢，你走到我面前，當著同事們的面，說，陳小貓，我愛你。

但葉西北他端起杯子，對大家說，感謝各位同仁的照顧。說畢，他端起杯，傾杯飲盡。他這個舉動來得陡然，但例餐會多么歡樂啊，沒人去細想。

葉西北喝呀喝，喝了很多，我也喝呀喝，喝了很多，他沒和我說一句話，我也咬緊牙齒不吐一語。最后，我們由同事分頭送回各自的家。

迷糊中我望了望天空，星光稀薄，像早春田野里灰黃枯草叢間，剛剛努力含苞的小花骨朵。

他是不是不夠愛我

原來，葉西北辭職了，連電話號碼都換了，沒有給我任何的言語。

我們同一天進公司，同事3年。其中，醞釀一年，戀愛一年零9個月，分手72天。沒同事知道我們的風起云涌，都是地下活動。只因公司有明文規定：禁止辦公室戀情。

我知道，他熱愛他的工作，如同我熱愛我的工作。何況現在要找一份合意的工作如此不易。但我舍得放棄，只是在放棄之前，我想看到他的勇敢。葉西北，如果你能牽著我的手出現在同事面前，我就能立刻辭職。可如今，我看到了什么呢？

把葉西北的指紋消除，我安慰自己，他果然是沒膽量，他果然是不夠愛我，二者都構成我離開他的理由。我決定平靜下來了。不再幻想他會后悔會挽回，會聲勢浩大轟轟烈烈地告白。我不再用心期待，世界一下子空白起來。

我又開始戴起無線耳機聽歌，一個人聽VITAS，獨自享受這華麗，一個人聽矯情的流行歌曲，聽少男少女們為情所困。不就是歌嗎？千千萬萬的人聽得，我為什么就聽不得？可是真的聽不得。它們都是和葉西北一起聽過的歌，聽起它們，我就會想起葉西北來。

不聽也罷。我去買零食，棉花糖，牛肉干，無花果，榛子，米果，統統都是葉西北買給我吃的。一看到它們，我又想起他來。最后，我斗膽買了形跡可疑的熟肉食一堆，可一拿回家，我頓時失了胃口。

不吃算了。我窩在沙發里看電視。是怎么回事呢，無論多濫俗的劇情，我都覺得震撼人心催人淚下，男主角對女主角的每一個矯情舉動，在我看來都是深情，都像是葉西北對我的深情。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蕩，搭乘電梯在商場里上上下下的享受。我鉆進各色小店流連忘返。在一家專賣小熊公仔的店里，透過櫥窗，我看到了一個背影，黑色的棉襖，倔強的短發，寬闊的肩膀，微低著頭。葉西北！

周圍一片空曠，世界消失，時間消失，只剩我和他。我如此地想念他。我跑出去，喊他，葉西北！他回頭，一臉茫然。他不是葉西北。

跑去葉西北的住的地方，房東說，搬走了。

找回我丟失的葉子

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找到他。只是我還沒有撅地三尺的瘋狂。

冬天凜冽地來了。我抱著暖手器，木木地坐在前臺，不想對任何人微笑。公司的QQ群里有人在驚呼，天呀，網上店鋪竟然有人在賣貍貓變身的葉子！

我點來進去看。

店鋪主人說，如果你確定你是一只血統純正的貍貓，那么握住這片葉子，在草地上打個滾兒，就會變身成人！如果你確定你是貍貓變身的人，那么握住這片葉子，也在草地是打個滾兒，就能變回快活的小貍貓！

我肯定那個人是葉西北。除了葉子，他還買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他賣一毛錢的純凈空氣，賣2毛錢的增高秘訣，還賣3毛錢的銀河系里星星的名字，賣5毛錢的笑話，它們都是不能用價錢來衡量的東西，但它們都讓人開心。

很多女孩子來買，來看，來玩，她們說店主太有生活情趣了，太有創意了，太讓人驚喜了，要是做他的女朋友，那太幸福了。

我也去買。我買到的增高秘訣是每天早起十分鐘，不許睡懶覺；我買到的星星的名字叫陳小貓，我買到笑話是：有一個人長的像自行車，在路邊彎下腰系鞋帶，就被人騎走了。

這足以證明，葉西北知道是我，但他把我和其他顧客一視同仁。他怡然自得樂樂呵呵，用他無窮無盡的小創意，把女孩們哄得開開心心。還有女孩問，我很喜歡這個掌柜，請問你能出售嗎？

我吃醋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狠狠地說，我丟失了我的葉子，我要找回來！

葉西北還是無動于衷，說，貍貓變身的葉子，1塊錢。

一天后，我收到一份快遞，是一株剛長出兩片葉子的不知名植物。附著一份使用說明，是葉西北的手跡：種在草地上，等到春天到來，長出第20片葉子時，就可以用來變身了！

種在草地上等春天？它是那樣嬌嫩，鬼都料想得到，它一定會被霜雪凍死。

這樣的使用說明，葉西北一定寫了很多份，給不同的女孩子，她們只是覺得開心，買了一株植物，買了一個童話。只有我，當了真。而葉西北，他不過忽悠著他的顧客開心。

你是我永遠的葉子

愛也愛了，分也分了，驕傲也驕傲了，妥協也妥協了，挽回也努力了。到最后，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葉西北，我愛你，但終于又錯過了。

我想了想，還是把那株植物胡亂種在了院子里。

我把失去葉西北的憤怒發泄到公司身上，我也辭了職，鐵打的老板，流水的員工，我怕什么！我買了一張大大的電熱毯，一個大大的暖手器，還買了一只大功率取暖器。

我窩在暖房一樣的床上冬眠，醒了就吃，吃了就睡，我什么也不去想。我想，只要熬過冬天，我就去找新工作，我也會忘記葉西北了。很多聰明智慧的女人不都說過么，少了這一個，還有后來人！

我索性把手機卡也扔了。

春天到來，我拉開窗簾，忽然發現那株植物竟然顫巍巍長起來了！幾片葉子掛在柔弱的枝椏間，迎風招展。像不過只是睡了一夜剛剛醒來。我清晰地意識到，我的心里，有個人，叫做葉西北，他是我的葉子。

有人在砸門，在問，貍貓變身的葉子長出來了嗎？

后來我問葉西北，你是什么意思？

葉西北說，在等待自信長起來，要知道，男人有時也會怕沒面子，會猶豫，會沒安全感。

他說，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說，難道允許你沒自信，就不允許我鉆鉆牛角尖嗎？

他說，無厘頭。

我說，是啊，無厘頭。

我覺得我和葉西北分手的理由很無厘頭，相愛更是無厘頭得沒有理由，復合的過程更加無厘頭。但愛情不是車間流水作業，模樣一致程序嚴謹，它確實常常不按理出牌，很能耍點無厘頭花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