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是一個殺牛出名的人。當(dāng)然也殺別的,比如殺驢殺豬,或者宰羊,村里人也要雇他。但主要是殺牛。牛這玩意兒比人有靈性,被殺之前總能知道,你剛決定要殺它,它就開始哭開了。牛的哭不像人哭得那么張揚,牛是不出聲的哭,不出聲的哭,更難受。哭什么呢?當(dāng)然是不想死。牛拉車多年,耕地多年,出出進(jìn)進(jìn),好像是家里的一口人。現(xiàn)在牛老了,主人要殺它,而它又不想離開主人,它要盡最大努力為主人干活,討主人高興,希望主人留下它。牛既然這樣想,所以被殺的時候,就哭得很可憐很傷心,淚水是明顯的往出淌,不是淌,是涌。屠戶們看見牛的眼淚從眼盂里涌出來,就覺得心顫,一來二去的就動搖了殺牛的意志。牛不同于別的牲畜,別的牲畜,比方說豬,比方說羊,屠戶要宰殺它們的時候,它們就拼命掙扎,甚至拼命反抗,好像要反過來殺人。人就被挑起了要殺死對方的力氣和欲望。特別是驢,驢反抗著,踢著人,人就更生氣。而牛不,牛被殺的時候就只是默默地掉眼淚,站在一個地方很老實,很木訥,最過分的行為也只是哞的叫一聲,很低沉、很蒼涼,好像在用一種安靜的神情跟人作著一種商量。牛是聽話的東西,你讓他勞動他就勞動,你讓他死,他就老老實實的站那兒等死。這樣一來呢,村子里那些殺生的人就失去了殺牛的興奮勁兒,也就對殺牛產(chǎn)生不出多大的興趣來。慢慢的,村里就形成了習(xí)慣,誰家殺牛的時候,就去找大寶,大寶就成了村子里的殺牛專業(yè)戶。大寶殺牛,利索,不用人幫,你只要把牛還像平常一樣拴在木樁上,牛還站著,大寶一邊和主人說話,一邊站在牛頭旁邊,好像又要和牛說話,還撫摸著牛的頭頂,牛以為人不殺它了,還撫摸著它的頭頂愛撫它,卻不料人在此時,已經(jīng)摸到了牛耳后邊頸椎處一個小凹坑兒,土話叫“塌缽兒”。噌地一刀扎進(jìn)去,突然斬斷牛的“繃腦筋”,牛便倏然倒地,眼睛還睜著,腦子卻昏迷了,然后快速割下牛頭,牛已經(jīng)懷著依戀人和感激人的心情被人殺了。此時牛心還在跳動,真是神速的殺牛法。殺了牛,大寶若是不要錢呢,主人就把四只牛蹄子送給大寶,大寶就拿著牛蹄子到市場上去賣錢。
村東頭王老二家早就說家里那頭老牛做不動活兒了,不但不能給家里幫啥忙,還得喂它草料,按理說早就該殺了,這話已經(jīng)跟大寶說過好幾回了,但一直沒確確實實地說,大寶你來吧,殺了它。一直沒那么很肯定的說。好像不是自家的牛,一下子作不了主,還需要跟誰商量似的。拖來拖去就拖到了快過中秋節(jié)的時候,這時候殺牛最好,牛已經(jīng)養(yǎng)起了膘,賣一些吃一些,再送一些禮,若是再往后拖呢,特別是拖到冬天,牛的草料就成了問題。王老二也是按村里多年的習(xí)慣,沒找別的屠戶,直接叫大寶到他家來殺牛。說也奇怪,殺豬殺羊的時候,家家戶戶都顯出高興的樣子,都要把事情辦得很張揚,大家情緒積極,吆吆喝喝的恐怕別人不知道,可殺牛的時候就不同了,就沒有那種急于要殺,急于要吃肉,急于要把肉去賣錢的興奮勁兒。
大寶把皮圍裙掛在前胸上,慢慢騰騰的準(zhǔn)備殺牛,可突然找不到殺牛刀了。他在院里家里到處找,怎么也找不著,怎么也想不起殺牛刀放哪兒了。給家里打電話,問老婆是不是把殺牛刀忘在家里了,老婆說好像看見他提著刀走了。大寶想了想,也記得提走了殺牛刀,現(xiàn)在卻怎么也找不著了,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記憶,就覺得很奇怪。
刀哪兒去了?刀哪兒去了?
大寶在腦子里反復(fù)地問著自己,反復(fù)地在王老二家的院子里和家里找。現(xiàn)在找刀的匆忙樣子,倒要比以往殺牛時的感覺匆忙多了。
王老二說,你再好好想想,倒底從家里出來的時候帶刀了沒有?
大寶說帶了,你給我打完電話,我就提著刀出來了。再說了,殺你家的牛,已經(jīng)說過不止一次了,好像早有準(zhǔn)備,你一說我就提著刀出來了,我老婆都說我是提著刀走的。
王老二說你提著刀從你家出來,是照直來的我家?沒在半路上拐彎?沒跟誰在街上說話?或者停在什么地方把刀丟在了那里?殺牛刀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要是丟在街上,讓孩子們拾去玩兒,別再玩兒出人命來。
大寶說好像是照直來的,好像是沒拐彎,好像是提著刀來了你們家,可這刀咋就不見了呢?
大寶的殺牛技藝十分純熟,所以刀也十分鋒利,別人用刀不準(zhǔn),刀鋒就容易受損,大寶省刀,大寶在殺牛和肢解牛的時候,總是很準(zhǔn)確的找到關(guān)節(jié)骨縫什么的,比解剖師都解得好,所以大寶的刀就總是十分鋒利,像刮胡子的刀片,碰上去就是一道口子。你說那是啥刀,你說那刀嚇人不嚇人?那樣的刀丟了,還了得?
院子里除了兩頭牛,一頭老牛和一頭小牛,沒別的東西,地面上是干干凈凈的樣子。
老牛老老實實地站在木樁旁邊,既沒有要跑的樣子,也沒有要反抗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掉眼淚。這是一頭耕牛,就是那種耕地的黃牛,是老品種。這種牛不同于肉牛,肉牛用飼料催起來,殺了賣肉,也就是一兩年的周期。耕牛不是那樣的,從小開始往大養(yǎng),養(yǎng)大了就給主人拉車耕地,直到老了,不能做活兒了,主人才決定殺它。
院子里除了這頭要殺的老牛,還有老牛的孩子,已經(jīng)一歲半了,是一頭小黃牛,這頭小黃牛就跪在老牛身邊半米遠(yuǎn)的地方,默默地注視著老牛,注視著自己的母親。母子倆相互凝望著,不出一點聲息。老牛站在那里掉眼淚,小牛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凝望著掉眼淚的老牛。
大寶說,這可真是奇怪了,明明記得拿來刀了,咋就找不到了呢?正找著,尋思著,大寶兒子來了,大寶兒子說奶奶又肚疼開了,奶奶叫你去呢。大寶媽肚子疼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情,犯病沒規(guī)律,犯上病來就疼得到處打滾,到醫(yī)院檢查過好多次,檢查不出名堂來,疼起來滿頭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子,疼過勁兒,又跟好人一樣了。村里人說是邪病,是跟上鬼了。醫(yī)生說,不是邪病,這種病大多數(shù)是養(yǎng)完孩子不注意,喝了涼水的緣故。大寶正在找殺牛刀,聽兒子說母親又鬧起肚疼來,就對王老二說,你先找找,我去去就來,我媽的肚疼病你也知道,疼過去就沒事兒了,你先找刀,回來再殺。
王老二找了一陣殺牛刀,沒找到,沒找到也就不找了。他看看臥在地上的小牛,小牛也用深情的眼睛看他,好像在向王老二求情,把王老二看得不敢再看小牛了,又開始看老牛。老牛的皮毛已經(jīng)稀疏了,而且是灰蒙蒙的樣子,膝蓋處只剩下粗糙的皮,看上去很厚,皺折很深,膝蓋處的毛不知是磨光了,還是不再生長了。牛的后胯上也已經(jīng)沒毛了,露出褐色的皮,好像牛皮癬。牛脖梁上有一道明顯的脫毛圈兒,牛皮紋理粗糙,質(zhì)感堅硬,是駕轅和耕地時,被牛具磨禿的。這頭母牛,在王老二家已經(jīng)生活了十七八個年頭兒了,其實生活倒寡,主要是勞動了十七八年,王老二心里也是有點不舍得殺它,但牛老了,確實沒用了,留著也是多余。再說了,現(xiàn)在牛的用處本來就不大了,且不說是一頭不中用的老牛了。牛跟人不一樣,人活到十七八正是好年齡,所以農(nóng)村人看見過分活躍的姑娘就開玩笑地說:空中的鷂子水中的魚,十七八的姑娘四個牙的驢,若是不為押韻,可能就會說成是四個牙的牛了,那是多么的青春活潑,多么的惹人愛見。可牛活到十七八就不行了,就真是老不中用了,因為牛總是白天黑夜的勞動著,活一年就相當(dāng)于人的兩三年或者三四年,牛就老得很快。王老二看著牛,看著看著,老牛居然哞的叫了一聲,很低沉、很蒼涼。跪在地上的小牛似乎受了啟發(fā)或者是要說什么,也隨著哞了一聲,好像是怕老牛寂寞,就發(fā)出了一聲尖尖的回應(yīng)。王老二被一老一小的牛叫聲嚇得心跳,又扭開視線,不敢繼續(xù)看老牛了。王老二顯出沒著沒落的樣子,蹲在小牛旁邊,看見小牛跪臥在老牛身邊,就摸摸小牛的頭頂,嘀嘀咕咕地說:這家伙通人氣呢,還懂得孝敬,還懂得給你媽跪下了。王老二心里很沉重,要說不沉重那是假話。這頭老牛買回來的時候才兩歲,就開始下地干活兒了,后來還給他下小牛犢子賣錢,若是分家的話,有一半家業(yè)應(yīng)該分給牛。王老二懺悔似的對老牛說,大寶媽養(yǎng)大寶的時候得了個肚子疼,說不好就疼,說不好就疼,他去看他媽了,你也能多活一會兒。莊戶人都是個這,也不是我王老二狠心,是沒辦法。王老二希望他的牛這次走了以后,能托生只貓,貓有九條命,讓人寵著慣著,吃的精細(xì)還不受苦,是享福的東西。王老二叨咕著,推推小牛,想把小牛推走,不想讓小牛親眼看見殺老牛的情景,可小牛像塊扎了根的石頭,推不動。王老二感到奇怪,感到很不正常。老牛真是老了,眼盂凹陷,因為眼盂凹陷,里面就儲了更多的淚。王老二抓了一縷青嫩青嫩的苜蓿送到老牛嘴邊,牛唇動了動,或者沒動,所以沒吃那縷草。馬上要被殺死了,哪還有心吃草,哪還能吃得進(jìn)去呢?老牛心里就是這樣難受的。
大寶走的時候沒關(guān)院門,院門仍舊敞開著,說明大寶很快就會回來殺牛的。有人從門前經(jīng)過,跟王老二打招呼,問他蹲在院子里做什么,他覺得很心慌,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打招呼的人是準(zhǔn)備要殺牛了,他支吾了一下,說是沒事兒的,沒敢把殺牛的事情說出來,打招呼的人站了一下又走了,不知為什么,王老二當(dāng)時真害怕那個人走進(jìn)院子里,真害怕那個人知道他殺牛的事情。幸虧那個人沒進(jìn)來,打過招呼就走了。王老二趕緊站起來,把院門關(guān)嚴(yán)了,又想起大寶要回來,又把門虛掩了一條縫兒,他不放心的看看門縫兒,害怕門縫兒大了,又害怕門縫兒小了,門縫兒小了怕大寶回來以為鎖了門,門縫兒大了又擔(dān)心路過的人看出院子里的情況走進(jìn)來,他覺得這殺牛真不如殺豬,好像是偷來的,好像是做了賊,心里居然是膽膽怯怯的,真不好受。
話分兩頭,且說大寶暫時放下殺牛生意去看他媽,他媽正杵在炕上肚子疼。大寶媽把前額抵住炕,雙膝跪著,兩條彎曲的大腿使勁頂住肚子,兩只手痙攣樣按住腦袋兩側(cè)的炕,像拜佛的姿勢。頭發(fā)披散開,像只破筐,哎呀哎呀的慘叫著。
大寶說,媽又肚疼啦?
媽疼得抬不起頭來,沒顧上回答兒子。
大寶說,媽不是有些日子沒肚疼了,咋就又疼了?
大寶媽說誰知道這家伙咋就又疼上了。老太太大概覺得兒子的問話不會問,又補充說,這一年疼個兩三回就已經(jīng)快把媽疼死了,還要多少日子疼一回呢?哎呀哎呀,疼死媽了,疼死媽了。這叫啥肚子疼呢?咋就這么疼呢?真想喝口農(nóng)藥算了。
大寶一步跨到炕上,給媽搓后背,搓了一會兒,又要給媽搓肚子。老太太身上疼出了太多的汗,就跟熱水池子里泡過了澡一樣,肚子上被兒子搓起一些很小很小的泥卷子。
媽對兒子說,都是因為頭一次生孩子,啥也不懂,養(yǎng)出你來渴得厲害,就喝了一碗涼水,就落下這肚子疼的毛病,這肚疼病這輩子是別想好了,臨死也得疼一回。
大寶給媽搓著肚子,就覺得心里酸楚楚的難受。
媽的肚疼輕一些了,大寶下了地,給媽拿了兩片阿托品,倒了杯熱水,讓媽吃藥。老人吃了藥,躺在炕上,原來哎呀哎呀的慘叫變成了疲乏的呻吟聲,依然是很痛苦的。
大寶說有事兒要做,待會兒再回來看媽,趿拉著鞋要走了。大寶媽聽見兒子要走,便少氣無力的說,過八月十五的東西媽都買好了,你們回來吃啥都有,就別再多花錢了,聽著了嗎?大寶哼了一聲,很生氣的想,都快疼死了,還能顧上想那些寡事兒呢。走在路上,大寶想,他雖然沒見過他媽養(yǎng)他是什么樣子,也沒聽過他媽養(yǎng)他時疼叫的聲音是什么聲音,但他老婆給他養(yǎng)兒子的時候是見了,老婆疼得哭爹喊媽的,快要疼死了,好像疼得不想養(yǎng)了……
大寶心里說,當(dāng)媽可真是不容易呀!挺著一顆大肚子,還得下地干活兒,一輩子要受多少苦呢?
大寶和自己說著話,就走到了王老二的院門前,進(jìn)門就問找見刀了沒有,王老二說沒找見。大寶說今天真也是奇怪了,真是有了鬼了,明明記著帶來了刀,咋就找不見了呢?
大寶看看牛,老牛還在木樁邊默默地站著,兩只瞪圓的牛眼黑色透明,很深邃,透射出一種深沉的思索和深沉的探詢。小牛跪臥在旁邊一聲不吭,兩只眼睛也瞪得滾圓,很鼓凸,黑亮水靈,但卻充滿驚恐,顯出孤兒般可憐的樣子。
王老二站在老牛臉前,摸摸老牛的牛鼻梁,又想起看看牛的牙齒。牛的牙齒磨損面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橢圓形,牙面上的花紋已經(jīng)是“滿珠”的樣子了,說明這牛確實是老了,確實是老不中用了。原來的八顆門齒已經(jīng)掉了三顆,剩余的門齒都已經(jīng)晃晃蕩蕩,說不定哪天就隨著草料全都咽進(jìn)肚里了。王老二說,你真是太老了,要不也不會殺你的。說著話,王老二又撫摸牛角,他很仔細(xì)的從角跟上看牛角,牛角上有凹陷有隆起,一個凹陷和一個隆起就是一個角輪。母牛在懷孕期間容易出現(xiàn)營養(yǎng)不足,營養(yǎng)不足就影響角組織生長,牛角就會出現(xiàn)凹陷。母牛生育一次牛犢子,牛角就會出現(xiàn)一輪凹陷,就是一個角輪,母牛的年齡,大體上是可以用角輪來判斷的。母牛經(jīng)歷了多少次孕育之苦,牛角上是會留下明顯標(biāo)志的。牛角是多硬的東西?但卻留下凹陷,那是多不好說清楚的事情。王老二又看老牛的眼盂,老牛的眼盂很深很深的凹陷著,而小牛的眼盂卻很充盈很飽滿,這說明老牛真是太老了。老牛深深的眼盂里充滿了淚水,顯得很傷心,嚇得王老二不敢再看了。現(xiàn)在,唯一讓王老二心里感到慰藉的是,他請來了大寶,大寶殺牛的技藝十分高超,不會讓牛被宰殺時受到太多的痛苦,牛哭是因為牛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是因為死亡而恐懼,是因為離開主人而心里難過,但真正到死的那一刻是不會嘗受到痛苦的。王老二就這樣在心里安撫著自己難受的心。
這說明殺牛和殺別的東西真是有所不同。
大寶殺牛,那是全村和周圍村莊出名的高手兒,沒出現(xiàn)過殺不好的時候。還是多年以前,上級領(lǐng)導(dǎo)來村里視察,村長讓大寶給上級領(lǐng)導(dǎo)用“活剮殺牛法”殺牛,大寶都?xì)⒌脴O為漂亮。“活剮殺牛法”需要有人幫忙,人們先把牛的四條腿捆綁在四只釘進(jìn)地里的木樁上,然后活著剝皮,剝下皮的牛是一頭血淋淋的牛,再一刀一刀將血淋淋的肉從牛身上剔下來,把全身的肉剔光了,牛還活著,這種活剮的牛肉最是鮮嫩可口,那次上級領(lǐng)導(dǎo)來視察工作,村長就讓大寶那樣子給上級領(lǐng)導(dǎo)殺了一回牛,剮下來的牛肉立即放到鍋里涮著吃,領(lǐng)導(dǎo)說:“這肉吃起來就是嫩就是好,就是不一樣。”這種回憶,對王老二依然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他絕不讓大寶活剮他的牛,他要讓大寶神速般地殺死他的牛,不到半秒鐘的時間,牛就失去了知覺……
大寶到處找殺牛刀,找來找去,突然發(fā)現(xiàn)臥在地上的小牛旁邊有點紅顏色,再仔細(xì)看,是血,地上怎么會有血?推推小牛,小牛不動,再推推,小牛還是不動。大寶突然想起來了,他記得他是把殺牛刀放在了小牛臥著的那塊兒地方的,于是就跟王老二說,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刀子就放在小牛臥著的下面。大寶和王老二好不容易才從小牛的牛腿下抽出了殺牛刀。
小牛,怎么說呢,小牛把殺牛刀跪在了牛腿下。小牛把殺牛刀給藏起來了。王老二那會兒推小牛走開,不想讓小牛看見殺老牛的情景,小牛抵抗著主人的推力,竟然蹭來蹭去,就把牛腿蹭在了刀刃上。
大寶撿起刀,呆呆地站著,看了一眼哭泣的老牛,又看了一眼跪著的小牛,對王老二說:我媽肚子疼,我去看我媽去。
王老二沒看見大寶說話的臉面,只看見大寶漸漸遠(yuǎn)去的脊背,那張脊背向下耷拉著,好像缺少了骨架支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