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1000多萬盲人,使用的導盲犬卻只能用個位數(shù)來計算。
北京市石景山區(qū)的永樂西小區(qū),冬日的陽光灑在寧靜的草坪上,導盲犬訓導師宋雅楠摘下Lucky的導盲鞍,Lucky立刻精神起來,使勁抖抖身上的毛,噌地就跳出去,在草地上撒歡兒奔跑。
這只高大健碩的金毛獵犬像陣風一樣無拘無束地跑來跑去,20分鐘以后,訓導員拍拍手,它馬上就乖乖地跑回來,戴上導盲鞍,立刻進入工作狀態(tài):平靜,穩(wěn)重,訓練有素。
Lucky的故事
Lucky是北京的第一只專業(yè)導盲犬,是去年12月3日世界殘疾人日,由中國首家導盲犬培訓基地——大連醫(yī)科大學導盲犬訓練基地贈送給中國首位殘奧會冠軍平亞麗的禮物。平亞麗當選為奧運火炬手,打算和Lucky一起,完成火炬?zhèn)鬟f。
平亞麗曾專門前往大連進行“面試”。在測試過她的身高、定向行走能力、身體素質以及要去的目的地后,基地才為她選擇了Lucky這只步速最快、身體最壯、嘈雜環(huán)境下適應能力最好的導盲犬。
宋雅楠說,本來平亞麗不喜歡狗,她和Lucky見面的第一天,根本不想親近它,甚至沒有去撫摩過它。直到下樓梯的時候,Lucky在離樓梯一步遠的時候停住了,她伸腳往前探了探,明白了,突然很感動。到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把Lucky當成自己的家庭一員了。“Lucky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它了!”平亞麗說。
“它太聰明了,一次就認識路了。來平大姐家的第一天,我們進行目的地訓練。回來路上Lucky突然自己一拐彎進了一棟居民樓,我奇了怪了,使勁拽它,‘怎么回事?這是去哪兒啊?’我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看見樓門口的大招牌:‘平亞麗按摩院’!平大姐后來開玩笑說,Lucky不光導盲,還導傻。”
Lucky已經(jīng)成了永樂西小區(qū)的明星狗,人見人愛,對任何人來說,它是絕對溫順和安全的。Lucky的鼻子上有一道傷疤,是被一只兩個月大的小狗咬的。“Lucky40公斤體重,80公分的大個兒,是那只小狗的幾十倍大,居然根本不還手,鼻子上流著血,只知道往我身后躲。這就是導盲犬,對人來說安全,連對狗都安全。”宋雅楠說。
但是Lucky還是遇到了一些麻煩。平亞麗曾帶Lucky去石景山養(yǎng)犬辦,想給它上一個北京戶口,魯谷派出所為導盲犬Lucky的問題還專門開會討論,但最后認為,公安部門雖有明確規(guī)定導盲犬可以免費上戶口,但因為目前沒有一個認證導盲犬的機構,所以無法為Lucky上戶口。
在平亞麗家附近的一家超市,她和Lucky被拒絕進入。“我說Lucky是導盲犬,性格溫順,從來沒有咬過人,但工作人員還是說大型犬不能入內。我們去地鐵站也遇到了同樣的經(jīng)歷,地鐵站工作人員在知道這是導盲犬后,逐級向上請示,結果還是不能進去。”
“我們基地對導盲犬有上下公交車的訓練,可是公交車不讓上,每次Lucky去公共汽車站,看見一輛一輛來了又走了,都不讓它上,它可難過了。到后來,看到車來了它一動都不動了。有些超市不讓它進,還大聲訓斥過它,它也是這樣,不再情愿去了。它能讀懂人對它的態(tài)度。我就是擔心這樣下去,它帶盲人乘坐公交車的功能會退化。”宋雅楠說。
生活因導盲犬而改變
除了Lucky,在大連還有4只訓練成功的導盲犬在為盲人服務。26歲的文世鵬在去年9月份成為其中一只的使用者。
文世鵬告訴記者,他很早就知道導盲犬了,一直都渴望能擁有一只。2005年導盲犬訓練基地成立的時候,他在盲協(xié)的組織下去參觀訓練,2007年7月份,盲協(xié)通知他去報名領養(yǎng)導盲犬。經(jīng)過一系列的條件考核(比如具有基本的定向行走能力,每天使用導盲犬不少于1小時,鄰居不反對養(yǎng)狗等等)之后,文世鵬來到訓練基地,挑選了最適合自己的沙沙,進行為期3周的感情培養(yǎng)和共同訓練。9月份的時候,他就開心地把沙沙抱回家了。
“現(xiàn)在有了沙沙,想啥時候出門就啥時候出門,這是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文世鵬說,以前出行都要等家人、朋友有空的時候帶自己出去。“前幾天我們倆去了趟工商局!一路上我打聽路,它提醒我上下臺階和繞開障礙物。沙沙認路的本領非常強,走一兩次就能記住。我現(xiàn)在就特別喜歡和它一起散步,一起鍛煉身體,有時候一走就走4個多小時。”
這個年輕人自己創(chuàng)業(yè),在大連軟件園開了一家小按摩院。比起在北京的Lucky,沙沙的運氣要好很多,作為工作犬,它在大連市很順利地上了戶口。文世鵬希望經(jīng)過努力,能讓沙沙坐上公交車和火車。“如果能坐火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去趟長沙。沙沙是一個長沙的志愿者從北京買回家的寵物,它8個月大的時候,這個志愿者發(fā)現(xiàn)它有做導盲犬的潛質,就開車把它送到大連,送給了訓練基地。我要帶著沙沙當面去謝謝他。”
淘汰率極高
這些導盲犬都是出自被稱為“中國導盲犬之父”的王靖宇博士。王靖宇今年44歲,從小喜歡動物。2001年,這位廣島大學畢業(yè)的動物行為學博士回國,作為引進人才被招聘到大連醫(yī)科大學實驗動物中心。2004年10月,在遼寧省科技廳10萬元的經(jīng)費支持下,他從大連、鞍山等地的寵物市場買回一批小狗,按國際導盲犬聯(lián)合會的標準嘗試訓練。
“最適合導盲的拉布拉多犬訓練淘汰率也達到60%。”王靖宇介紹說,“挑選過程中淘汰就更多了,一只背后有一二十只,所以導盲犬的培訓成本不是一只狗的錢。”
2007年6月,訓練人員回訪時突然發(fā)現(xiàn)導盲犬“石頭”容易因為緊張而出現(xiàn)一些攻擊性行為,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于是“石頭”不得不離開它服務不到3個月的大連女盲人由亮,被送給一戶寄養(yǎng)家庭做寵物犬。
也是在去年6月,訓練員劉愛坤偶然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訓練快一年的“丁丁”有愛朝兒童叫的毛病。“以前它見過很多小孩,都沒有出現(xiàn)這種情況。哪怕一百次里有一次,我們也不能冒這個險。”
挑選導盲犬的標準主要是性格,其次是健康,外表漂亮的重要性僅僅在于給路人安全感。“一點攻擊性都不能有,特別好動、特別靜的都不行。最適合做導盲犬的拉布拉多犬和金毛獵犬兩個品種本身都是運動型的,但一進入工作狀態(tài),親近其他人、嗅東西、追小動物和同類的習慣都不能有,害怕汽車,甚至不喜歡電視,都不行。”劉愛坤說。
作為導盲犬,是要失去很多樂趣的。它們在6-8個月的時候就要做絕育手術,杜絕發(fā)情。從小不能玩球,不能追跑打鬧,不能吃狗糧以外的食物。這些都是為了讓它們在工作的時候,能不受路人的干擾和誘惑。
導盲犬能辨別10個左右英語指令,“實際上并不是它聽懂了英語還是漢語,你的很多細節(jié)都能體現(xiàn)出當時的意圖和情緒,哪個動作會讓主人滿意,它已經(jīng)形成了模式。”劉愛坤說。
“導盲犬的合格標準一共有70條,難度最大的還是分析判斷能力。犬是天生的紅綠色盲,需要靠車流判斷過街時機,當然盲人也要聽。對障礙物一般我們要求在距離6米左右避開,斜線繞行,沒有井蓋的下水道它也應該知道。雖然要求導盲犬能記憶最常走的7條路線,但盲人腦子里要有個大概的地圖,或者說有定向行走能力,具體走的時候才由犬判斷。它是通過一套行為綜合判斷你要去哪里。”王靖宇介紹說。
訓練基地的困難
發(fā)展到現(xiàn)在,大連導盲犬培訓基地已經(jīng)有26只在訓練的導盲犬,5只訓練成熟交付盲人使用。王靖宇認為導盲犬訓練現(xiàn)狀可以用兩個“杯水車薪”來概括,一是一年5只導盲犬對大連4.8萬、全國1233萬盲人可謂“杯水車薪”;另一個是經(jīng)費,省科技廳的項目結束后,學校能提供的支持只有免費使用場地、設施,再加上學生志愿者和義工的幫助。
國外導盲犬的經(jīng)費一般是政府、企業(yè)和個人捐助各占1/3。但大連導盲犬訓練基地目前主要靠王靖宇的個人投入,目前王靖宇已經(jīng)投入了50萬。“我在日本9年的積蓄,已經(jīng)花得差不多了。總這樣也不行,支持不下去的。孩子十七八歲,現(xiàn)在一個人在日本念預科,自己打工,生活費自理,我給他出學費。學費也不少呢!要是出點兒啥意外,也沒啥保障”。現(xiàn)在不敢去想這些,不敢去想家庭、父母。不然就沒法做事了。”
現(xiàn)在導盲犬訓練基地5名專職訓練員都屬外聘人員,沒有寒暑假,周末還要值班,還有一名兼職的獸醫(yī)。“每人每月 1200,他們都是剛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全憑一腔熱情在做事業(yè)。“基地的小劉,在德國學了4年回來,找工作太容易了,他拿他的專業(yè)知識在我們這兒干活兒,這1200都不能叫做工資,頂多叫補助。我一方面為他們感動,一方面覺得很愧對他們。”王靖宇說。
“去年12月30日剛剛跟大連獅子會簽了個協(xié)議,他們一年給10萬塊的錢物資助。”王靖宇說。但是10萬塊還遠遠不能解決基地的經(jīng)費難題。江蘇先聲藥業(yè)有部分經(jīng)費指定用于慈善事業(yè),已經(jīng)承諾提供汽車,但是,“油、司機和保險的錢從哪里出?”王靖宇對接下來的這些問題仍然感到發(fā)愁。
“我們人手不夠,訓練狗的任務很重。現(xiàn)在急需要一個外聯(lián)人員,做一些宣傳和聯(lián)系捐贈的事情。我這人不擅長外聯(lián),也不會主動做宣傳。”
導盲犬事業(yè)需要更多支持
“中國有1233萬盲人,這么大一個群體,如果把他們的自身價值都實現(xiàn)出來,是多大的力量啊。但如果都需要一個健全人來照顧,又是多大的勞動力浪費。盲人自理能力差,并不等于智力差,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是自強不息的。”王靖宇說。
目前國內對于導盲犬仍有諸多政策限制。2003年頒布的《北京市養(yǎng)犬管理規(guī)定》禁止養(yǎng)犬人攜犬進入市場、商店、飯店、公園、公共綠地、學校、醫(yī)院、候車室、風景游覽區(qū)等公共場所,雖然這一規(guī)定對盲人養(yǎng)導盲犬和肢體重殘人養(yǎng)扶助犬有所優(yōu)待,比如免費上戶口,因為沒有導盲犬的認證機構,這些優(yōu)惠條例形同虛設。
2008年殘奧會在即,“聽說要通過臨時立法解決一些問題。”王靖宇說。
王靖宇的訓練基地會定期舉行一些義賣,義賣品包括宣傳冊、臺歷、徽章和文化衫。義賣的收入微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們只是希望借義賣做些宣傳,“使更多的人認識、了解導盲犬。”
“現(xiàn)在還是宣傳不夠,希望政府能給予更多的支持和幫助。”王靖宇對記者說,“我們的近鄰韓國、日本,都是從小就進行普及教育,小學教科書里都教什么是導盲犬,我們能為盲人做些什么。在幼小的心靈里播下善的種子。我現(xiàn)在做導盲犬這項事業(yè),其實是為了教育明眼人。是要讓大家知道,有很多盲人需要關愛,導盲犬是有效手段之一。和諧社會這個說法很好,不是唱高調,是實實在在地做事情,我就從我的專業(yè)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