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兒童,他走進我的房間里,便給我整理東西。他看見我的表面合覆在桌子上,給我翻轉來。看見我的茶杯放在茶壺的環子后面,給我移到口子前面來。看見我床底下的鞋子一順一倒,給我掉轉來。看見我壁上的立幅的繩子拖出在前面,搬了凳子,給我藏到后面去。我謝他:“哥兒,你這樣勤勉地給我收拾!”他回答我說:“不是,因為我看了那種樣子,心情很不安適。”是的。他曾說:“表面合覆在桌子上,看它何等氣悶!”“茶杯躲在它母親的背后,教它怎樣吃奶奶?”“鞋子一順一倒,教它們怎樣談話?”“立幅的辮子拖在前面,像一個鴉片鬼。”我實在欽佩這哥兒的同情心的豐富。從此我也著實留意于東西的位置,體諒東西的安適了。它們的位置安適,我們看了心情也安適。于是我恍然悟道,這就是美的心境,就是文學的描寫中所常用的看法,就是繪畫的構圖上所經營的問題。這都是同情心的發展。普通人的同情只能及于同類的人,或至多及于動物;但藝術家的同情非常深廣,與天地造化之心同樣深廣,能普及于有情非有情的一切物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