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之濱,坐落著亞洲唯一一所專門培養潛艇軍事人才的高等學府—_海軍潛艇學院。前不久,這所已創辦55年的軍隊名校,首次為一位兩鬢斑白的教授專門設立和頒發了學院最高榮譽獎項——學院特殊貢獻獎。
寫給他的頒獎詞很特別。每句話里都有一個“第一”:領銜研制我國第一套潛艇作戰模擬系統、第一套潛艇作戰軟件系統、創建我軍第一個潛艇戰術水聲學科、第一個作戰環境學科……
他就是全軍優秀教員、海軍潛艇學院教授胡均川。
“外國人能做到的,我們為什么不可以”
潛艇,被海軍官兵形象地稱作“藍鯨”。
作戰軟件是潛艇的中樞神經,它隱含著一支軍隊的作戰思想和戰略戰術,如一個人的“靈魂”。
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我國與某國就購買其作戰指揮系統進行談判,對方提出的條件是設備可以賣,但作戰軟件除外。沒有作戰軟件,指揮系統就如同沒有大腦的人,要它何用?
中國“藍鯨”必須有“中國魂”,潛艇學院接到上級下達的這一拓荒指令。讓誰來承擔這一重任呢?學院黨委決定公開招賢。招賢榜貼了出去,揭榜的勇士卻遲遲未出現。就在大家焦急等待中,胡均川風塵仆仆地趕來了。時任學院數模組組長的他,剛剛出差回來。
“潛艇作戰軟件是多學科交叉的尖端軍事技術,在國內還是空白,你有把握嗎?”院長找胡均川談話時,語氣里透著擔憂。
“越是‘空白’越需要填補,而且還能出成果。外國人能做到的,我們為什么不可以?”帶有幾分挑戰的回答,讓院長心里有了底。院長當即拍板:“這事就交給你胡均川了!”
從這天起,胡均川領著一幫人開始了夜以繼目的奮戰。
研制作戰軟件,首先要研制出作戰模型。一艘潛艇就是一座高科技城堡,要想將其中的數十種各型武器、上百個作戰單元,以及探測、發現、發射等近千個作戰要素,一一編成作戰模型,談何容易?
那段時間。胡均川滿腦子盡是課題的事。一次,他邊想課題邊洗澡,打開熱水閥,卻忘了開冷水閥,結果肚子被燙掉了一層皮。
一年半后,課題組終于完成了研制作戰軟件所需的數十個作戰模型。
如果將軟件比作一柄利劍,作戰模型就是鍛造這柄利劍的鋼坯。只有將這些種類不同、功能各異的作戰模型有機地融為一體,才會成為藍鯨的“靈魂”。眼看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影響科研進度的“瓶頸”卻無法取得突破,胡均川急得嘴上起了大水泡。
就在這時。妻子打來電話說孩子生病住進醫院,要他晚上到醫院陪床。他這才猛然想起,自己10多天沒回家了。
到了醫院,安頓好孩子。胡均川便從包里拿出一堆材料,攤在床頭上“啃”起來,不知不覺已到午夜。“快,快去找骨科醫生!”走廊里一陣急促的呼叫聲驚動了沉思中的胡均川,他腦中靈光一閃,從醫生接骨想到了軟件嵌入,兩者之間的某種巧合,讓他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又經歷一年多的日夜奮戰,胡均川終于攻下了作戰軟件的最后一座堡壘。我國第一套潛艇作戰軟件研制成功,并嵌入某型潛艇指控系統。作戰軟件的問世,使潛艇作戰指揮實現了自動化、智能化。指揮員只須輕點鼠標。就可實時獲取戰場信息。自此,中國藍鯨有了“中國魂”。
該成果后來榮獲軍隊科技進步一等獎。
“我們的潛艇要出得去、藏得住、打得贏”
就在大家忙著向胡均川祝賀時,他已經踏上新的征途。
胡均川研究發現,水聲環境對潛艇作戰影響巨大。如同陸軍作戰要研究地形地貌一樣,水下戰場環境也是決定潛艇作戰成敗的重要因素。于是,他將已展現出廣闊前景的潛艇作戰模擬研究方向,拱手交給自己的同事,自己卻一頭扎進陌生的水下戰場環境研究領域。
“放著熱包子不吃,偏偏要去啃冷饅頭,何苦呢?”有的同事對此十分不解。
“水下作戰環境,對手比我們明白;衛星遙感探測,對手比我們看得清楚。我們的潛艇要出得去、藏得住、打得贏,這些事需要有人去研究。”胡均川的回答輕描淡寫。
胡均川首先把目光投向了影響潛艇作戰的“瓶頸”、一個國際上公認的難題——水下目標識別。
當時,國內很多單位都在做目標識別研究,識別過程已經實現了全自動化。只不過研究成果與實際應用差距較大。胡均川研究發現,人在目標識別過程中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過去正是由于過分依賴機器識別,才影響了識別準確率。
幾度寒暑,日夜攻關,由胡均川研制的某型目標識別成果面世了。該成果采用人機交互模式,有效突破了長期以來困擾潛艇部隊戰斗力提高的水下目標識別難題。
在全國聲納目標識別大比武中,國內所有的目標識別研究最新成果一一亮相。比賽采用同一水場的噪聲樣本進行測試,胡均川研制的目標識別設備脫穎而出,識辨率遙遙領先。
讓年輕人踩著自己的肩膀起跳
胡均川是一個“高產教授”,這不僅體現在他開創的新學科、新方向里,體現在他主持完成的一批重大科研成果中,更體現在他心甘情愿地提攜后學、無怨無悔地讓年輕人踩著自己的肩膀起跳的“人梯精神”。
——“導師不僅傳授給我學問,還有意識地在科研任務中歷練我。我研究生畢業不久,導師就將一項近千萬元的軍隊重點課題交給了我。”
——“我讀研究生時學的是衛星遙感專業,畢業后曾一度為找不到方向發愁。胡教授主動找到我,把他剛剛開創的新方向——衛星遙感在海戰場上的應用研究交給了我。”
在胡均川的引領下,陸銘華、笪良龍、程玉勝等一批軍隊杰出專業技術人才脫穎而出,成為水下作戰教學科研領域的生力軍。
“每開創一個新的學科領域或研究方向,胡均川首先做的工作就是培養年輕人,一旦他覺得年輕人可以承擔了,就放手讓他們干,自己再去開拓新的領域。成果鑒定、報獎時,他也總是把年輕人排在最前面。”原潛艇學院副院長段治臣說起胡均川時充滿敬重。
“讓”出許多科研成果,也使許多榮譽和獎勵與胡均川失之交臂。他的學生笪良龍10年前就己享受政府特殊津貼,而他64歲時才拿到。
胡均川身兼國家中長期規劃某國防重點專項軍方副組長。在這個組里,除他以外,其他人都是院士。剛開始時,有關部門發函時都稱“胡均川院士”。人們想當然地認為,領著一幫院士干活的人,那應該也是個院士。
按理說,胡均川創建了這么多學科,開拓了這么多領域,搞了這么多課題,如果都拽在自己手里,很可能會真的成為院士。為此,有人為他惋惜,有人替他鳴不平。
可胡均川有自己的想法:“一個學科的發展,一個領域的開拓,需要很多人甚至幾代人努力。正因為年輕人能接上來,我才有更多的精力去研究新的問題。”
嘔心瀝血大半生,殫精竭慮為“藍鯨”。2006年底,胡均川被破格晉升為三級教授,成為一名“文職將軍”。
(摘自《中國青年報》原標題為《他為“藍鯨”注入中國魂——記全軍優秀教員、海軍潛艇學院教授胡均川》本刊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