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吹的“過度”風
“我們買一個廢紙簍,裝在塑料袋里提回家。然后我們把廢紙簍從塑料袋里拿出來,把塑料袋裝進廢紙簍。”
這是喜劇演員莉莉·湯姆林對美國式物欲癥的描述。
同樣講述過度消費的笑話,在中國則有另外的版本:“我掙錢了我掙錢了,我買油條買兩根,吃一根,耍一根;我買豆漿買兩碗,喝一碗,倒一碗。”
“‘過度’曾經是一種驚喜。”生于上世紀60年代的孫健回憶,小時候的所謂“過度”,便是家里額外多了一斤白糖票。
如今,“過度”往往帶給人們無盡煩惱。比如買菜時那些外表美麗的速生蔬果,不僅味道不如從前,反而常常需要反復消毒,還不能確保洗掉那些過度噴灑的農藥;臉上長幾個小皰,以前開上兩三塊錢的藥水就可以搞定,如今到醫院一劃價就是70多塊,領來幾種名稱不同、療效相仿的藥……
每逢節日,面對華麗的過度包裝,孫健就會想起小時候用過的網兜和塑料筐,商品包裝糙得像草紙;還有那些洗了反復用,散發著香皂味的手絹。如今,這一切似乎都變成了一次性的,一次性垃圾袋,一次性潔面巾,一次性杯子,一次性桌布。
城市的“過度焦慮”
《時尚家居》主編殷智賢認為,當今社會,最明顯的“過度”是人們過度聚焦在對財富的追逐上。這不僅體現在財富的絕對價值上,還體現在人們的心態上。
雅虎中國網站最近推出《城市白領的收入與房價》專題,該專題的首頁文章標題分別是:《年薪70萬女金領,在廣東買不起房》、《廈門白領會不會上演都市大逃亡?》……一系列關于城市生存的描述,將白領的心情大揭底。
網友表示,所謂白領的薪金定義,不過是緩解過度焦慮的底限,那將意味著“我們不必擔心生病會讓我們一貧如洗,不必擔心失業后一個月就沒米下鍋,有勇氣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能力去承擔一些失敗……顯然,如果達不到這個標準,你就得為上面的事情發愁,就會時刻覺得我們命懸一線”。
北京詩人宋逖將那些鋪天蓋地的過度宣傳,比如豪宅、汽車以及品位生活,看作是一種過度的幻覺。他的一位教授朋友在黃金地帶買了上百平方米的房子,大部分薪水拿來月供,刨去其他各類生活費用,所剩無幾。宋逖將之形容為“踉踉蹌蹌的中等收入者”。
“不夠不夠還不夠!”這是中直機關的卜凡聽到“過度”時的第一反應。卜凡已購房,正預備買車。卜凡曾認為,買三居室以下的房、10萬元以下的車屬于正常需要,超出就屬于過度。但在看了大量宣傳品后,她的心理預期從有個QQ代步,逐漸上升到POLO,最后鎖定的是寶來。然而在憧憬有車生活的同時,卜凡越算計越沮喪,因為物質并不能夠消除她對未來不可確定的恐懼。
“過度”在相對閑適的中小城市也觸手可及。
河南省周口市沈丘縣,人情往來的費用過度上漲。“淮河希望工程”負責人霍岱珊說,自己的父親月退休工資800塊,原本還過得去,但是如今不得不緊巴巴算計著生活。因為算上親友的婚喪嫁娶,他一年還得花好幾萬才能夠應付,“否則他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老頭”。
過度年代
“‘過度’和人的欲望有關。欲望過高,就不可持續,什么都要追求最大值。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能夠得到的得到,能夠享受的享受到。”霍岱珊這樣描述什么叫“過度”。
著名經濟學家茅于軾則認為,“過度”跟社會貧富分化過度有關。一方面是有人有實力“過度”,另一方面則容易引起人們忿忿不平。“過去大多數人都比較窮,你的過度和我的過度拉不開距離,我倆都過度,最多我倆都買一雙棉襪子,別人還穿著線襪子。今天這個差距就拉得非常大。”
學者周勍認為,“過度”是一種透支,透支的前提在于社會價值取向的過度單一。過去強調政治掛帥就過度追求政治,現在倡導發展經濟就過度追求金錢。
“我們趕上了這個過度的年代,對金錢過度追求,資源過度利用,理想過度淡漠,生活過度勞累。”在北京一家企業協會任職的孔婕認為。
學習另一種財富觀
“過度”斷絕了文化品位,也腰斬了多元的評判體系。
原來人們可以有很多種比較方式,比如說我不跟你比錢,我去學畫畫,畫畫比你好;我買不起LV包,我唱歌比你好。但現在全社會評價一個人成功與否,只有一個標準,就是財富。教授們比講課費多少,畫家們比賣一幅畫多少,手藝人比制作一個瓶子能賣多少錢。
“過度”的集中,導致了過度的心態扭曲。殷智賢感嘆:“這些年時興度假式旅游,我要說我是在北京周邊過的,肯定特丟人,我得說我是在法國南部過的,或者全家去歐洲。”
“‘過度’源于每一個獨立的個人缺乏自信心理和自治行為,由此整個社會大面積呈現出攀比、無序。”北京私營業主,網民“清風”表示。
“清風”1992年下海,事業發展順利,從一無所有到擁有別墅、寶馬,早已經過了非要消費什么,孜孜以求不得就不罷休的狀態。她認為生活里最奢侈的,從來都不是有形的東西。如今,“清風”開始抽越來越多的時間陪伴女兒,時不時向朋友們推薦一本好書……
她認為,走出“過度”的中國人應開始學習另一種財富觀:“要想獲得幸福,我們就得擁有真正的財富——比如朋友、技能、圖書館、野生世界和午睡。”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原標題為《過度社會》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