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曾投入地看過著名越劇演員錢惠麗的《哭靈》選段,那風流倜儻的寶二爺在《哭靈》中追憶、懷念、尋找他與林妹妹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會讓人時而哭、時而笑、時而癡、時而傻,這便是寶玉飾演者錢惠麗的舞臺魅力! 從那時起,我便喜愛上了錢惠麗,她那高昂的唱腔、俊美的扮相,讓人印象特別深刻。
在《文化交流》雜志與浙江電視臺聯合舉辦的“戲迷擂臺”活動中,我有幸與錢惠麗相遇,相談甚歡,在此期間,對她作了一次深入的采訪:
記:您自幼愛好越劇,18歲就考入諸暨越劇團,很想知道您對越劇抱有怎樣一種情愫,致使這門藝術影響了您的一生?
錢:我從小受到父親的影響。我父親能編能演能導戲,每逢過年過節就來幾段。那時聽越劇,只是覺得聲音高昂,是一種懵懂的喜歡。后來看到電影版的《紅樓夢》,覺得那才是我喜歡的越劇,是我所追求的感覺。還有,我讀小學時,學校就常舉辦文娛活動,同學們可以充分展示自己的表演天分,這給了我培養興趣的好機會。而真正和藝術結緣,那是在高中時代,高中畢業時我面對兩個選擇:是考劇團還是考大學,后來我選擇考諸暨越劇團,確定了自己的理想。
之所以說越劇真正影響了我的一生,那是我深切體會到“選擇”兩字對一個人的命運會有多大影響!如果那時我留在家鄉,可能會和所有同齡人一樣從事珍珠行業;如果我考大學,就可能做白領坐辦公室;我根據自己的興趣選擇了越劇,在舞臺上能淋漓盡致地表達了我想表達的情感,走了我喜歡走的道路,我覺得這是一種幸福。
記:在考入諸暨越劇團不久,您拜徐玉蘭為師,她對您最大的影響是什么?
錢:我永遠記得我的老師徐玉蘭說過的話:“你要說話,你一定要大聲地說話,為群眾說話,必須經得起風風雨雨。”從藝多年,我有時也會迷惘,也會有情緒,但人都得對自己的理想負責。每遇不快,我會想到我們的前輩們在困難和挫折面前是何其從容,無所畏懼,并且從不懷疑自己的藝術理想。這是我最大的心得。
記:您扮相俊雅,嗓音明亮,表演既富書卷之氣又不失陽剛,在諸多劇目中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深入人心。您是怎樣理解和把握這一角色的?對于他復雜的心理活動,您是如何洞悉并加以分析的?
錢:我想真正的藝術應該是源于生活,高明的表演手法應該以生活為基礎、為背景,從而使情感與表演融合。我們的表演歷程開始有矯揉造作這一過程,過了這個階段就是一種境界。初演寶玉我很困惑,戲中的寶玉是十幾歲的倜儻少年,而戲外的我漸而為人妻,為人母。于是我從生活中去尋找養分,去觀察周圍十幾歲孩子的動作神態,琢磨孩子的叛逆心理。當然我最為近水樓臺的學習對象就是自己的兒子了。小男孩總有調皮搗蛋的時候,教訓孩子是做媽媽的少不了的功課。媽媽臉上怒色一起,兒子自然是慌作一團,可是又得佯做鎮定,站在一邊動也不敢動,看也不敢看,生怕觸著媽媽嚴厲的眼神,只好戰戰兢兢地挺著頭,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這樣的小動作全被我看在了眼里,我一下子想起了“寶玉被笞”時的情景。當時的賈寶玉不也是這樣的心態、這樣的神情嗎?諸如此類的小細節,讓我琢磨出了寶玉的許多個性化而恰到好處的動作處理,也讓我進一步捕捉到了塑造少年寶玉性格的點睛之處。

記:您在獲得1984年江、浙、滬越劇青年演員電視大獎賽二等獎后,由于收放自如的表演和出色的唱腔,又獲得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主角獎、中國戲劇梅花獎、第九屆文華表演獎等,您認為在您藝術旅程中,最難忘的是什么獎項?
錢:獲得“上海市第七屆十大杰出青年”稱號。戲曲類的大獎我都得過了,我很珍惜這些榮譽,但也看得很淡。我信奉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尚長榮的一句話:做平常人,演不平常戲。
記:您認為從演員到表演藝術家這一跨越中,最大的區分是什么?
錢:良好的演藝技能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人格魅力。中央電視臺有一個節目叫做《大家》,我很喜歡這個欄目。通過他們的訪談,你會發現,其實真正的大家都活得非常坦然,人品質樸,完全達到一種返璞歸真的境界。他們不會故意修飾自己的出身,也不會賣弄自己豐富的人生經驗,永遠以一個長者的身份出現,很是親切。于是我聯想到我們的演藝界。生活中我是一個普通人,臺上要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我們的藝術創作不是沖著獎項,更不能為了標榜自己而去沖鋒陷陣。藝術永遠是要大眾認可,群眾永遠是最好的法官。
我們的老藝術家們大都沒有很高的學歷,但那么多老百姓喜歡她們,她們對藝術的執著追求,深深影響了一代人。袁雪芬、徐玉蘭、尹桂芳、王文娟、傅全香……她們哪一個不是大家呢?影視界的陳道明、王志文,他們不會夸夸其談,不會侈談理想,也不會標榜自己的藝術造詣,但你看他們演戲,從來就是入木三分。我覺得他們的成績不是喊出來的,做一個明星很容易,但要做一個藝術家——不是自封的藝術家那就不容易,況且一個真正藝術家的技藝是沒有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