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表情擺在臉上

1

一下火車我就感覺到了大冶的變化。路寬了，樓房也長高了，原來那些舊房子不見了。八年呀，整整八年沒回老家了！這次要不是馬丁打電話非讓我回來不可，還不知道哪年才回來呢。馬丁站在廣場花圃上看見我那手招著像大風中的芭蕉葉，搖得無形，嘴巴還不住地喊，克哥，克哥我在這兒！其實我早就看見他了，不想這小子如此招搖，要是不答應他，我看他非把全廣場的人招過去不可，只好把手中的包往地上一摞，朝他做了個回應的動作。馬丁一溜煙地跑過來，提起包說，克哥，我等了好一會兒，那火車是不是晚點了？

正點呢！你是來早了！我笑著問，你是不是開車來的？

噢，開車過來接你呀，現在回家方便多啦！沒事多回家看看！說著，我們走到一輛轎車跟前。廣本呀，不錯，你小子這幾年賺了不少吧？

賺了一點，可跟那些大礦老板沒法比，人家吃肉我只是喝點湯而已！馬丁狡黠地笑道，克哥又出書了吧？

湯才有油水呢，也有營養呀！盯著馬丁，我說，看你發福不少呀，老哥什么時候能像你這樣，開著私家車穿著名牌，那才叫日子，出書有什么用？弄不來幾個錢喲！

車子在公路上奔馳，兩邊一塊塊荒地荒田，看得讓人揪心。我問馬丁是不是老家的人不怎么種田了，田都荒成那樣。馬丁說，現在誰家還種田呀，有門路的都去市里了；沒門路的就上礦，不是幫人洗礦就是幾個人合伙開礦，反正我們大冶的礦多，銅錄山有銅礦，金山店跟靈鄉有鐵礦，還地橋有煤礦……你說還有誰守著那一畝三分田過日子呀！

說得也是，咱大冶別的沒有，就礦多！可那也是國家的呀，你們這樣采沒人管嗎？

怎么沒人管呢，那礦辦的人隔三差五就來查！

有查到吧？偷礦是違法的！

咱有方法啊，人家一來我們就請他們到酒樓撮一頓，臨出門前一人再塞個紅包，么事也沒有了！馬丁得意地摁響喇叭，驚得路旁幾只雞亂飛。

一進村子，我老遠就瞧見二叔，戴頂鴨舌帽蹲在大楊樹底抽煙呢。馬丁搖下車玻璃，朝二叔大聲喊，父，我克哥接回來了。二叔沒等車停好，就要拉開車門，一雙長滿老繭的手握著我就是不放，克兒呀，好幾年沒回家了呀，你莫不是把二叔忘了喲，噢，克兒，你媳婦呢，沒跟你一起回啊？

二叔，你身體還健實吧？

噢，克兒啊，你算是回來了呀，我呀，沒幾年活頭了喲，下回你要是再回來怕是見不到我了！啊，克兒呀，你也顯老了，你屋里還好吧，你父你伊在鹿城還好喲？

克哥，別理我父，他呀，老糊涂了，耳朵老背了。馬丁拎著我的包，又朝他父大聲說道，父，讓克哥回屋歇著吧，坐一夜的火車，累人！

啊，克兒進屋，克兒進屋！這次二叔算是聽明白了，松開我的手，跟在我身后喃喃自語，克兒回來了，顯老了啊。

馬丁，這是你新蓋的樓房吧，漂亮！望著眼前這棟三層小洋樓，白瓷磚鋪的墻在日頭下反射白光，瓦是綠瓦很氣派！馬丁說，去年新蓋的，原來舊地基上頭蓋的，原先想蓋到鎮上去，我父不答應說這地氣好，風水好。其實我父那是老迷信，村子好幾戶到鎮上蓋屋現在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老人那是故土難離呀，在三臺村住了一輩子，不想挪了，你得多替二叔想想。我問馬丁，咋不見你家媳婦呀？馬丁吱唔地應道，回娘家了？我又問，那小孩子呢，差不多有四歲了吧？

嗯，四歲了！可能跟他奶奶出去玩了！

晚上，二嬸弄了一桌子好菜，馬丁擰開酒說，克哥，好不容易回趟家，今晚我們哥倆得多碰幾盅，不醉不休呀。我說我酒量不行，你別把我弄醉了。馬丁笑了，他說哪能把克哥弄醉呢，我們盡興我們盡興！說著給我斟滿酒。端起杯，我湊到二叔耳邊大聲說，二叔，還有二嬸，我敬您倆老身體健康，我干了！

二叔咧嘴笑了，他說，克兒還跟以前一樣，念家呀！來，喝、喝！一仰脖，二叔把一盅酒喝干，可能是酒嗆的，二叔一陣猛咳。二嬸在一旁埋怨道，還當自已年輕啦，黃土掩脖的人了，自個不照顧自個！

伊，你就少說幾句吧，克兒好不容易回來趟，盡聽你嘮叨了！

克哥，滿上！這杯我敬你的！

等等，你讓我回來說是有急事，什么事呀，車子上不說這會兒可以說了吧？我端著酒杯問馬丁，辦事重要，你的事不說，我這酒喝得也不踏實！

克哥，其實也沒什么大事。酒后我們再談，酒后再談！

二叔可能沒聽明白我們說什么，見我端著酒杯，也跟著敬我，喝酒，克兒喝酒，這酒好呀，我們大冶的名酒，勁酒都上中央電視臺了哩！說話間，二叔還把大拇指豎起來，好像這勁酒跟他有好大的關系。

喝完一瓶，馬丁又開一瓶。最后喝得我雙眼都睜不開了。馬丁這小子末了還拉著我說去鎮上。我說，這酒都喝成這樣了，怎么去呀？馬丁說，我打電話讓人接我倆！說著掏手機就打。我說這么晚去鎮上干什么呀，明天去也可以呀！

你不是要問我啥事么，到鎮上你就曉得了。馬丁電話可能是打通了，對手機大喊，喂、喂，我呀，大馬哥，你開車過來接我，接我跟我克哥，快點喲，就這樣，掛了！

2

馬丁拽著一女子，問我，采蓮好看吧，克哥？我、我要娶她了，娶她了！還沒說完，馬丁一下子栽到地上起不來了。采蓮和我費好大勁才把他扶到床上，望著馬丁呼呼大睡的模樣，我丈二和尚摸不著后腦勺，我問采蓮，剛才，這小子說的話是真的？采蓮聽我這么一問，那臉立馬跟西紅柿一樣，上下沒有一處白的。采蓮低著頭，把茶擱在我跟前桌子上，退到門口望著夜空。

采蓮，你們怎么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有一年了，采蓮扭過臉朝我莞爾一笑，你就是克哥吧，我聽馬丁提過你，說你是大作家出了好多書！看樣子采蓮有意是要岔開我的話題。想想算了，還是等馬丁醒了問他吧。我說，那馬丁今晚就睡這兒？采蓮沒吭聲只是點頭。我讓接我的司機送我回三臺村。二嬸沒有睡，她在給我把門呢。回來了呀，克兒，那丁子呢，又睡那呀？聽口氣二嬸好似也知道采蓮跟馬丁的事。我說，是啊，他睡采蓮那了，二嬸你也早點歇著吧，忙了一天早點睡吧。噯，那我去了！二嬸拍拍屁股上樓去了。

躺在床上，窗外時不時傳來麻將碰撞的聲音。這使三臺村有了現代生活的氣息，但少了鄉土味，記得小時候躺在床上聽著墻角的蛐蛐唱歌，窗外傳來的也只是狗叫聲。唉，三臺村看來跟以前大不一樣了，樓房多了，夜生活自然也豐富起來。

早上我還沒起床，馬丁就回家了。先是敲我門，輕聲問，克哥、克哥，睡醒了沒？我說馬丁就進來吧，我早醒了。馬丁一臉憔悴，克哥，昨晚喝高了，但真高興，好久沒那么痛快過了！我說，你是痛快了，一醉四腳朝天呼呼大睡，把我劃落一邊。我故意拿話刺馬丁。

克哥，實在是對不住你，向克哥賠不是了！馬丁給我敬了個軍禮，要不，晚上我自罰三杯。

還喝呀，怕了你！

我又說：對了，昨晚那采蓮到底是怎回事呀，你要跟她結婚，這是酒話吧？

哪是酒話呀，真的，我準備下個月就跟人家結婚，人家都懷上我的娃了。馬丁樂滋滋地說，我們去醫院照了，是個男娃！

胡鬧，你這是違法的，有點法律意識好不好？你要犯重婚罪的！我看馬丁一臉得意，氣不打一處來，他完全是個法盲，我說，馬丁你這簡直是胡鬧，要出事的！

我懂！男人只能有一個老婆，這個理我早曉得了。

曉得了，還要娶人家采蓮，還在外面亂來？我擤了下鼻子，接著說，還大言不慚地說，懷上了，還是男娃，你這樣干有沒有想過弟媳，想沒想過你還有個娃？

馬丁聽了我這通罵，急得直撓后腦勺。他說：克哥，什么大道理我都懂，我這不是這兩年發了嘛，家底厚了，要是全落在一個男娃身上，萬一出個差錯，那家底不就全打水漂漂了么？我是這么想的，要是再有個男娃，兩個總比一個保險些，萬一一個出事，還有另一個呢！我媳婦生娃沒過一個月就給結扎了，你也知道那時我家沒錢也沒關系，人家婦聯干部一來媳婦就去了，現在咱跟以前不一樣了呀，可想生都生不了，我才想這主意的。

克哥，你放心，我不會虧待我媳婦的，我跟她說過了，只要她同意，我給她家二十萬！馬丁見我不吭聲，低下頭又說道，媳婦這不是回娘家去了么，也就是為這事。

那你媳婦就同意？

二十萬元不少了！馬丁睜開眼說，最近她父查出有毛病，說是胸口那個地長了個瘤子，要動手術，你也知道的，她那山里頭賺不到什么錢，完全靠田靠地過日子，弄個肚飽還可以，要想有個節余我看沒戲！

馬丁補充一句，我看媳婦那家會同意的，她還可以改嫁嘛，長得還可以，應該嫁得出去。

我呸！馬丁你小子的心怎這么狠呢！我莫明其妙朝馬丁發起火來，今天算是把你看透了，你讓我回來就是要讓我參加你們的婚禮呀，我這算是弄明白了！

克哥，你別氣呀，我這也是為咱馬家考慮么，你瞧咱三臺村有錢的人家哪家沒留兩條根的，不怕一萬還怕萬一呢！

是呀，克兒呀，我們鄉下不比你那城里，講究這個呀！二嬸不知什么時候也進來了，養兒孫守墳墩呀，這么大一個家業，要是笨笨出點事，那老一輩的心血不就是白花了嘛！

二嬸，你們也要為笨笨他媽想想吧，這一離婚她下半輩子怎么過，笨笨沒有親媽他會幸福嗎？

這個好說，笨笨他媽我們不是給了二十萬嘛，要是少了，丁子你再往上加一點！二嬸梳著頭，一副滿不在乎地樣子，笨笨我們會讓他過得幸福的，我們有錢呀，他要什么我們買！

我伊說得對，克哥你就放心吧！照理說，媳婦今天也要回來了，伊，是吧，都回去三天了。

噯，是這么說。看午飯后回不回，要是不回你過去看看，結婚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人家肚子就顯了。二嬸說完出去了。

心里有事，這飯吃得也不得勁！笨笨他媽秀云是下午回來的。瞧上去很憔悴，頭發零亂得雞窩似的。一回來就上二樓睡了，原本我想找她聊聊的，開導開導她，可見她這副模樣我又能說什么呢。雖說我是馬丁堂哥，可畢竟不是一個娘老子生的，再說人家父母也贊成他這一行為，我又能說什么呢。

我呀，就看著事態往后走吧，但愿秀云能樂觀些，千萬別想不開。

3

笨笨的哭聲像高空墜下的玻璃杯，來得陡然又尖銳。四五歲的小孩正是長記性的時候，我聽見笨笨哭著嚷著，我不要媽媽走，我不要媽媽走……嗚嗚……我實在坐不住了，就跟一旁玩手機的馬丁說，馬丁你聽見沒？笨笨哭成這樣不讓他伊走，你不心痛孩子？馬丁滿不在乎地應道，擱幾天就好了，小孩子能懂什么啊！

懂什么？我看他最起碼比你有良心，曉得心痛他伊！我騰地站起來，碰倒屁股下的竹椅子，“哐當”一聲砸爛背后一個塑料桶，驚得馬丁兩眼愣愣的，馬丁你曉不曉得人這一輩子么最痛呀？告訴你，母子連著骨，那分離是最痛的，你太殘忍了，你這樣干，老了你要后悔的，你就不怕遭天譴嘛？說完，我上樓了。

秀云摟著笨笨，眼睛跟水蜜桃一樣，那零亂的頭發絲沾在嘴角，她絲毫不顧。看見我進來摸摸笨笨的頭說笨笨乖，不哭不哭，大伯來了！他大伯你坐。秀云抹了抹淚，指著椅子招呼我。我說，秀云，這次回來事先我還真不曉得家里出了這種事，我們馬家對不住你。你也別太傷心，這事我看馬丁不能做得太過分，你就好好呆在屋里，我盡可能地去勸勸這小子！來，笨笨，讓我抱抱看看有沒有長重。

抱起笨笨，我對床頭抽泣的秀云說道：你父的病好點沒？

噢！秀云仰著臉笑容慢慢從悲傷中抽出來，她說，我父的那個瘤子雖說是良性的，可醫生說要盡早動手術，要不然越拖越不好。

那就趕緊手術啊！

嗯！我跟我伊商量好了，月底到市里動手術。秀云說，笨笨，快下來，這么大了還讓大伯抱，讓大伯歇歇。

放下笨笨，我說，這小家伙越長越結實，要念學前班了吧？

嗯，下半年該上學前班了，不像城里的小孩有幼兒園上，有人管著，笨笨這孩子特皮，稍一不留意他就跑到水塘邊上玩，讓人擔心。上個月隔壁大民家的兒子就給淹死了，唉，我這一走，也不知這小孩么辦呀？他奶他爺根本就看不住，唉……緊隨嘆息后面的是一行行淚水。

你莫不是想通了，不跟馬丁過了？

秀云沒吭聲。

秀云你不用怕馬丁，你們是合法夫妻。沒人敢拆開你們的，只要你堅持不離婚！

秀云擺擺頭，苦笑道，他大伯你是不曉得，馬丁早就不是五年前的馬丁了，他這會兒兜里有票子了，那腰呀，也硬板了。誰說我們不是夫妻呢，可一個月他能落幾回屋，成天跟那個狐貍精呆在一起，那碎語閑言我聽得耳朵快起老繭子了。

這會兒又碰到我父得那個病，沒錢拿什么動手術呀？秀云說到這，喉嚨一哽，那顫音聽得我心里也酸酸的，哪個都是爹媽養的，你說我能撇下我父不管么，眼睜睜地看著痛死么？不能呀，他大伯我這也是沒法子，死守著這個家，一家人天天擺著個臭臉待你，天天說你這不是那也不對，這家呀，我算是過夠了！

那就不替笨笨想想么，他還這么小，沒伊愛，你就能放心？

秀云擤擤鼻子，盯著笨笨說，我怎么能放心呢，可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呀！

是啊，一頭是父一頭是兒子，哪頭也不能放呀。內心那愛的天平是平衡的，一頭重了，另一頭必定要翹起來。我對秀云的決定無言以答。對否？錯否？誰又能判定呢？要怪只能怪馬丁這小子，為什么就發財了，為什么發了財就得添個兒子？錢呀，這世道因為錢，多少人暈過！

晚上，我沒有喝酒，盡管馬丁一臉堆笑一口一個克哥。我說，馬丁，人活到這個份上為什么能這樣呢？二嬸剛開始沒聽明白，以為我受什么刺激了，還勸我想開點。我苦笑著指著馬丁，他知道我剛才說的意思，是吧，馬丁？

克哥，讓你喝酒你又不喝，沒勁！父、伊你們陪我克哥吃飯吧，我到鎮上辦點事。笨笨吃飽飯跟你奶困覺，聽見沒有，別二百一樣只曉得吃！馬丁輕輕拍了下笨笨的后腦勺走了。秀云沒下來吃飯，二嬸添碗飯端上樓去了，二叔呷口酒瞇縫著眼對我說，克兒呀，么不喝點，昨晚多了呀？來！我們喝點，陪陪二叔！

4

馬丁跟秀云的離婚進展得很順。

秀云什么時候從馬丁家搬走的，我都不知道。后來我聽二嬸說，秀云是趁著天沒亮透悄悄出門的，只帶走幾套衣裳和笨笨的幾張相片。

我對秀云的悄然離去感到傷感。馬丁結婚前二天，我跟馬丁說，上海那邊有個出版社要我過去談一些事情，我得回去了。馬丁沉浸在幸福和興奮中，他拉著我的手說，克哥，后天就是我大喜的日子，說什么你得喝完喜酒再走！我說，喜酒不喜酒的都是小事情，我們是兄弟不講這個，你還有好多朋友要照顧呢，再說我回來也有一陣子了，給你和叔嬸添了不少麻煩，有時間的話你就領著笨笨到我那兒去玩玩。

馬丁說，克哥你如果真的要走，我也就不強留你了，我知道你是個忙人，這個你拿著！馬丁說著從袋子里掏個紅包給我。我死活不要，可馬丁這小子犟得很，說不收這個那就留下來喝喜酒。無奈，我收下了紅包。

其實，那天我并沒有回上海，到市里我找到秀云他父治病的醫院。秀云他父已做完手術好幾天了，看上去氣色不錯，秀云的弟弟易亮坐在床邊給他揉腳。易亮給他父介紹道，這位是我姐夫的堂哥，現在在上海工作。哦，他大哥呀，亮子給大哥搬個板凳。

我說，伯父，你歇著別動，這手術還成功吧？

噢，成功！這瘤子一割就一身輕呀！老人咂嘴，接著說，多虧姑爺了，要不然我這老命算是埋進黃土了喲！

我看見易亮暗地里朝我眨眼，我明白這中間肯定有蹊蹺，就嗯嗯地點點頭算是搪塞了老人的話。易亮跟我一起出了病房，我問他，你姐呢，老人家是不是不曉得你姐的事？

嗯！易亮掄起拳頭啪地一下砸到墻上，一臉氣憤，那馬丁還是人嘛，我姐跟他吃苦受累地干事業，哦，現在日子好過了就把我姐踢了，這算么東西嘛？！

我知道，這是馬丁的不對，你姐呢，怎沒看見她？

我姐怕我父曉得她的事，假裝說回婆家了，其實呆在我姑家。

那也不是個法子呀，蒙過這一時蒙不過一世呀？

我也是這么說的，可我姐說能蒙多久算多久，不能讓老人傷心，等我父出院了，我姐說要到深圳找個事做。說話間易亮眼眶開始發潮。我掏出馬丁那份紅包，說，拿著給你父買點營養品，告訴你姐，要是想去上海就給我打電話。

三個月后的一個晚上。馬丁打電話過來，電話里頭他那泣不成聲的語調告訴我老家一定是出事了。果然，馬丁說采蓮晚上下樓梯一不小心摔了跤，流產了！醫生說她這輩子怕是不能再生育了。我安慰馬丁別聽醫生瞎說，一次流產怎么可能會影響到生育？

馬丁說采蓮在跟他好之前，就引產好幾次了……

從那以后，我再沒有聽到馬丁和采蓮的消息了，也不知道秀云有沒有去深圳？原想打個電話回去的，可一想到笨笨那張哭泣的臉，我那握住電話的手就情不自禁地癱下來！

【責編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