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岸的詩（組詩三首）

活在你的邊緣……

山地中燈火逐次亮起來時我會在這里

四周已蒼茫。有一點風

還有人徘徊在叢林里，黑暗

就像一首謠曲，要占領他

要從他身體里掏出生活的光亮

……還有更多：比磨石山裸露的巖石

還要直白、堅硬的苦難

河邊那頭奄奄一息的黃牛

它的主人瘸著腿，表情木然

而更遠處，他四歲的兒子

看著摔碎的飯碗哽咽啜泣

那些碎裂的瓷片散落在黑暗中

就像星星，帶著大地旋轉著直到疲倦

哦，已經深了

淡淡的人間的煙火纏繞著

像一棵棵虛無的樹木不斷努力生長

仿佛要提起什么……

當我記下這些風、破碎的瓷片

記下人們模糊的表情、樹木和

煙火，記下夜晚九點后寂靜的山路

下半夜金色的彎月

我記下我的身體

深深蜷伏，在山地每一個同樣的夜晚

我要壓住我的心，貼著潮濕的

草根忍住對虛無的恐懼

三百年之夏

我迷戀這些卵石

這些河流留給大地的記憶

我迷戀這人世

他們的生死和別離

迷戀黑夜里糾纏的身體、喘息和新生

用盡三百年盛夏的雨水和綠草

用盡三百年漂浮的生

在這個廣闊的群山

呼吸。用顱骨敲開巖石深處的火

焚煉出肉體的情欲

再一次飄蕩。用迷戀

連接生生不息的愛

那角落里的嘆息、掙扎、祈求

那不斷起伏的河流

讓他們寬恕這一切

像微風拂過，搬走我們心頭的罪愆

來去辭

——給汪舟

夜色至濃，一個人依舊停留

寂寞的街燈恍惚漂移的光

一首不斷重復的樂曲，反復融化

僵硬的心。如果不張望，不去遠眺

只沉浸在夜色中，還可以想象身外

寂靜的榛樹叢里，一個沉睡的

甲蟲展現的柔軟身段

我該想象出此時你沉睡的安詳

在繁星俯身下的群山的懷中。“太幸運了

生活沒有毀壞你……”只是傷筋動骨

依然可以整理落滿枯葉的園子

春天來時帶著女兒去近處的山里

小天使從你的頭上拔下早衰的白發

笑著去拂拭你的眼睛……

——我又一次看見了迷亂的青春——

記起很多次在你房前寬敞的林地上

你莊重地朗誦著，我醉心做一個傾聽者

哦，那些時光的煙塵透過

樹木顫抖的青枝落下

覆蓋了我們空蕩蕩的腳印。是啊

生活并沒有毀去我們，只是我們少了

傾聽和感動，當樹枝在你頭頂

伸開蜷曲的葉片，或者雨水經過

我們當年栽種的樹林

每一聲輕微的響動都是來自

留戀和渴望，來自寂靜的心靈

一點一點，像繁星游蕩的夜空深處

被我們依次喚醒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