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長在一棵白菜般大的山村
牧牛、牧風雨
牧著太陽和月亮
一家人在扁擔上
過著很瘦的日子
厚厚的夜
單薄的衣衫飄著北風
他赤著腳丫
踩著大雪紛飛的冬天
走進校門
地上的落葉
田野上的稻草
還有頭上飄過的云絮
能給他做件棉襖多好呵
穿上黃軍裝
他爬過火烤的六月
爬過很寬很寬的三九寒冬
他駕著交通艇
駕著長江風浪
像枚閃亮的針
將南國與北國縫在—起
斑駁沉重的記憶
昨夜的雨
是沒有風干的語言
他被關過牛棚
歷史睡著了 不再去喊醒那段揪心的歷史
沒有資金 沒有廠房 沒有設備
就憑著像磚石
壘起柱子般的信念
他白手起家
一步一個腳印
把汗水種下 把智慧播撒
陽光走動在山崖
他攜著春風
奔走在國際貿易的舞臺上
有禮有節(jié)是他的名片
不卑不亢是他的風度
目光總有笑聲和陽光
骨子里有著硬硬的鈣 純粹的鋼
硝煙彌漫
看不清生意場上
蛛網般的路
他走出時間的堡壘
忽而伏在地上 忽而俯身
忽而匍匐前進 忽而飛般沖出去
他永遠是渴望沖鋒的戰(zhàn)士
光明磊落 心胸寬廣
我的孩子病了
他與我輪流抱在懷里
向人好話說了一大筐
擠上貨車駕駛室
奔向寧波 又直奔碼頭
登上開往上海的船
我看到他臉上的憂愁
像垂著的枯藤
孩子出院時
他和妻子還送上慰問金
我看到家門前的油菜花
芬芳了田野 溫暖了我的心房
我的母親走向黃昏深處
走向山邊的松林
他和妻子把客戶
像閑書般擱在一旁
一起在靈前默哀
我的父親走向黃昏深處
走向山邊的松林
他和妻子將一個星期擠成八天
一起默哀在靈前
凝固的哀思 像供桌上的祭果
三十多年前的老同事
他還惦記著他們
有個孤獨的看門老頭
最歡喜吃甜食
每年除夕 他和妻子總是捎去
冬米糖、花生糖、桂花糖
老頭的心也甜了
像裝滿了蜜水
他想起四十多年前當兵時
回家探親
路費有拳頭大的缺口
唐山籍老班長
悄悄塞給他五元錢 和一段戰(zhàn)友情
退伍了,像斷了線的風箏
多少回 他和北去的白云一起尋找
拜托《唐山晚報》尋親熱線
見面時,兩雙大手握出了汗水
離別時,他送老班長一大疊
買房子的錢
春風吹活了 干枯的石頭
巖縫中開出了喜悅的花
年齡像初夏的野藤 直往上躥
疾病找上了我
他去大洋彼岸
為我找名醫(yī)問診
他妻子去西雙版納
給我捎來了珍貴的藏藥……
“企業(yè)是樹,員工是根”
他常說的這句話
像吸煙的人 總將煙叼在嘴邊
田野的春天
從鳥巢里飛出來
企業(yè)的春天
從員工心里飛出來
他每天工作十來個小時
累得真想用火柴梗撐著眼皮
風累時就在樹上靠一靠
他不會懷抱一把琴
讓小溪在琴弦上流淌
他只會穿梭在
硝煙彌漫的生意場上
時而進攻 時而撤退
奪取一個又一個山頭
和大面積的掌聲、喝采聲
森嚴壁壘 短兵相接
棋盤上一個回合
又一個回合的戰(zhàn)局
他總是瀟灑的大贏家
燈紅酒綠的場所
旋轉音樂的舞廳
和烏煙瘴氣的棋牌室
不會出現(xiàn)他的身影
他就是一盆土特產,散發(fā)清香
他就像一件工藝品,值得欣賞
他寫的書好多章節(jié)
被大大小小的編輯和讀者的目光
一次次抬起來
放在報刊鍍金的位置上
一個又一個春天
柳枝的綠色從枝頭上隕落又綻放
他總是把自己的身子
深深地埋在自己火熱的思想里
春華秋實陪伴他
每天結束了一天的繁忙
打開書,提起筆,撫平稿紙
生命的交響中不斷流出
“丁丁冬冬”的小溪
他孜孜不倦
書寫自己的精彩篇章
他,我四十年的朋友
他,我們的老總
他,在商海上駕馭風浪
我在自己的崗位上
默默地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