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臘月,炮仗可不是哪家都能燃放的。平日里有炮仗響,聽到的就會猜,東頭老王昨天就快不行了,恐怕是斷氣了吧?家里老了人都要放炮的,不能太長,小掛鞭,報喪。真個是報喪也就罷了,沒有喪豈不是沾了晦氣?不年不月的,大人對炮仗的管制就嚴起來。進了臘月門,小伢兒們便自然得了解禁令,積了一年的炮仗在他們手上歡快地響起來,遠遠近近,零零落落。
三十兒早晨,小北早早地被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吵醒。小北聽出是西頭隊長家在放兩響,“嘭——”,小北的心也隨著飛起來,隨那飛到空中的“啪——”第二響后才落下。剛下過雪,天還陰沉著。年味越來越近了。
年年三十兒早飯都是湯圓,碗里藏了雞蛋。小北嫌膩,吃不下,撥給娘。娘不要:“給你大!”小北只好趷到大跟前。大沒有說話,小北不敢多言,唯恐犯忌。
娘說過,進了臘月,各路神仙都下到人間和人一起過年。要想讓神仙保佑,臘月和正月就得多說好話,和和氣氣,互相忍讓。小伢兒說話隨便慣了,不像大人時刻警惕著,一不小心就犯了忌。
吃罷早飯,大吩咐掃院子。小北搶著拿了笤帚,想,大肯定是忘了,都一年了。又不敢先提去東頭老寬爺爺那兒寫春聯的事,怕大想起來去年的話,掄著笤帚在地上賣力地劃來劃去。房子要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一遍,再貼上春聯。娘刷了碗已經在準備面漿了。
大喊小北搬桌子。小北只好把笤帚放到一邊,動作麻利地把桌子搬出來放到當院里。姐趁空已經把笤帚拿到手,小北再去奪,姐也不爭,任他奪了去。
大說:“南南掃地,小北過來寫春聯。”小北才知道,大沒忘,記著呢。搬桌子就為寫春聯。
半晌午了,還沒有太陽。當院里風雖不緊小北還是能感覺到的,身上一陣一陣地冷。小北嘟囔:“非要我寫,姐咋不寫!”
南南是女娃子,寫春聯是男伢的事。小北聽出這話里有大慣有的命令,卻又顧忌著過年的禁忌,似乎在和小北商量,少了平時的嚴厲。
又是禁忌。去年過年,小北忍不住,偷了一個丸子填進嘴里。姐看到了,說小北偷吃嘴。話音沒落,大的鑿栗就到了小北頭上。娘也說:“三十兒晚上的東西,都是供神的,不燒完紙誰都不能先嘗!”小北不解,既然供神為什么最后還是人吃?當然,小北不敢問,怕又吃鑿栗。
小北回堂屋在土貢桌里找往年的年歷表:“姐,見年歷表沒?”姐說沒有,小北又問娘,娘也說沒有。年歷表上有人家想好的春聯。
小北苦著臉:“見鬼了!”娘盯著他:“可別讓你大聽到。”小北噤了聲,進了臘月,鬼啊死的話當然也屬禁忌。
王畈只有隊長家貼公家印好的春聯,一副五毛呢,誰舍得?買張紅紙才幾分錢,剩下的紅紙反正也用得著,串親戚蓋籃子包紅包,是喜事都用得上。這幾年,寫春聯都自然地集中到三十兒的上午了。兩個地兒,老寬爺爺院子里和五叔院子里。老寬爺爺解放前讀過私塾,五叔是小隊的小學老師,都是生產隊里公認最有學問的人。我一個初一的學生,和他們咋比?這話小北只是心里想,沒敢說出來。
吃罷湯圓就有人拿著紙奔兩家的院子里排隊。去得早的就替老寬爺爺或五叔研好墨,寫到誰的,誰就在桌對面壓著紙頭。院子里一會兒就滿了,五叔一邊裁紙一邊和人嘮嗑。大人教育自己的伢兒,看,上學多了裁紙都不用刀!院子里圍滿了人,識字不識字的都圍著看,好像看多了明年也會寫了。五叔或老寬爺拿起筆就寫,春聯都在心里放著哩,還能相由著各家當年的情形寫。不識字的漢子,聽了別人念,也跟著笑,好!小北早早地從家里跑出來,把紅紙朝五叔或老寬爺爺桌旁一放就算排隊了,顧自和院子里的伢兒們瘋起來。
這都是往年的事了。去年大和小北貼春聯時就說了,明年的春聯我們自己寫。自己寫,還不是小北寫?屋里的男人就大和小北,大斗大的字不識一個,咋寫?
大像曉得小北的心思:“你五叔高中沒畢業,老寬爺也只是念了私小,你都上初中了還不是文化人?”小北想說,現在學校都不練毛筆字,我咋會寫?看看大的臉色,還是沒敢說。
紙已經裁好了,大沒有上過學,自然要用刀。小北回屋搬了凳子,大的眼睛瞪著他:“哪個寫大字還坐著?寫字可是力氣活!”小北的屁股極不情愿地從椅子上拔出來,蘸上墨水,扎起馬步。
還沒寫呢,一大滴墨水就落到鋪開的紙上。大的話像甩了小北一個耳光:“你不能把筆拿直啊!”小北心里不服氣,你知道咋寫干脆你寫好了,咋拿筆不是寫?
大在那頭壓著紙,神情莊重得像伺候五叔或老寬爺寫字。小北憋住得意的笑,大在小北面前從來沒有這么低過。
寫什么呢,小北問。大抬頭看他,眼神里裝滿了小北熟悉的責備。幸虧是過年,大的責備換了形式,眼睛替代了嘴。
小北就寫:“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自己看著都覺得不好,偷偷看大的臉色,也不滿意。小北更加緊張,拿著筆去描那個“不”字。大怪他:“別描!越描越難看。人家五叔老寬爺寫完后就從不描。”
徐爺從大路上看到小北扎著架子在寫春聯,大聲道:“劉老鐵,你讓伢兒上學上對了!現在興考哩,他五叔還真考上了哩!”大笑著回徐爺話,你的都寫好了吧?要沒寫也拿過來吧!神色可驕傲呢。生產隊里上中學的就小北自己了,公社的初中難考,考上了也不一定就上。上學有甚用,推薦哪能輪得上咱?人家的伢兒都回來放牛掙工分了,哪個大人還安心讓伢兒花錢讀書?大不管別個大人咋想,鐵了心讓小北念下去,看生產隊里哪個不待見老寬爺和五叔?
小北費了好大勁兒才寫完兩幅,還是沒有出汗,倒是手凍得有點僵了,可見這寫字并不真像大說的是力氣活。大看出小北是沒有詞了:“你不會編啊?上了初中難道連春聯也編不好啊?供你上學有甚用?”
“大,我得去解手。”小北在大面前腦子就像面漿,越急越想不出詞兒,只好找個理由躲到一邊去想。
憋了一袋煙功夫小北才從茅道出來,大見他出來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小北重又扎好架勢,把剛才在茅道里想起來的春聯寫上:“今夜晚火炮連天,到明日又是一年。”還差最后一幅,小北對著鋪開的紅紙使勁地想,腦子空空的。忽然想起學校門口新刷的標語,就給大念了一遍:“革命形勢無限好,生產戰線氣象新。好嗎?”大端著神色讓小北又讀了一遍,點點頭,順,好!
小北把大裁下的邊角料剪好,工整地寫上“雞鴨成群”“糧食滿倉”。小北心想,這才是最現實的愿望。小北當然忘不了寫“童言無忌”,雖然大不識字,貼到堂屋里小北講話還是添了底氣。
姐早把房子清理了一遍,連稻圈都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大不讓姐掃貢桌上的宗堂(祭祀祖宗的牌位),留給小北掃。小北把笤帚綁在竹竿頭上,爬上土貢桌小心地掃宗堂上的積灰。小北搞不懂“祖宗照穆神位”啥意思,也不敢問。宗堂用的是油光紙,在集上買的,大花了兩塊錢,拿回來娘竟然沒埋怨大亂花錢。
掃過后的宗堂跟新的一樣,閃著金光。小北說,大,這才叫光宗耀祖呢。小北有把握,這話犯不了忌。果然,大笑了,伢兒初中沒白上。
大不識字,但規矩還是清楚的。貼春聯要從里到外,先貢桌,再東房門西房門,然后是大門和廚房。大在前面抹面漿,小北負責貼。抹完面漿大在旁邊反復提醒,可別貼錯邊了。小北年年跟著大貼春聯,哪是上哪是下早弄明白了。面朝南的門,東是上;面朝東或西的門,北是上。徐爺不識字,前年就把春聯貼反了,“到明日又是一年,今夜晚火炮連天”,小隊的人都笑。這事兒大講了好多遍,小北知道,大的意思是我們家有文化人呢,錯不了。明兒一早人家來了,大肯定會指著門上紅紅的春聯炫耀:“我們小北自己編的,沒看本,真的!”
剛說徐爺呢,徐爺就來了,拿了紅紙綠紙:“還是會寫字好,他五叔這不成了公家人?我親眼見哩,大紅的通知書,都搶著看呢!”徐爺就住在小北家的后面,孫子跟小北同學――當然是小學同學,小學沒上完就去南方打工了。大回去拿煙,搬凳子。徐爺看著新貼的春聯,連說好,好,以后小北就頂他五叔了。徐爺也不識字,只要紅紙上有黑字都說好。
小北一抬頭,見代銷點的麻叔也來了。小北喊:“大,麻叔來了。”小北喜歡來客,來客了大的面容就和善了,對小北也不嚴厲了。
大拿著煙和凳子剛出門,聽到小北喊步子反而慢下來。麻叔從屋后走到前院,看到大身后的大門上貼著紅紅的春聯,接過煙,敘了幾句閑話就匆匆走了。娘站在一邊說,虧得春聯貼得早。
小北才想起,有規矩的,三十兒上午貼上春聯后一直到正月十五討債的都不得上門。麻叔來晚了。
小北照自家的春聯又給徐爺重寫了一遍。大說,去幫你徐爺貼上,盯著別再弄錯了。
晌午吃面條。也是有講究的,好彩頭,面條是錢串子,給來年的財先做個串子。小北沒敢吃飽,怕晚上沒有肚子。小北去菜園里拔了兩把蔥,遞給正在剁餃餡的娘:“娘,咱家菜沒少過,糧食怎會不夠吃?”娘還沒說話呢,姐就插進來:“菜園是咱自家的!”小北就說:“田地怎么不是咱自家的?”娘沒有理他們,剁好餃餡讓他們去包餃子。大搟餃皮,小北和姐捏。餃子是初一早晨吃的。
姐讓小北看:“這個餃片多小,像不像雞冠子?”小北也說,你再瞧這個,又扁又大,再大點就像大瓜葉子了。大就厲聲制止,好好包餃子!小北知道,大是讓他們嚴肅點,這可是初一早晨接年上貢用的。
終于挨到年夜飯了,小伢兒們像聞到了炮仗散發出的火藥香味,一窩蜂擁到門口候著。有一個大點的伢兒喊道,小北家不放炮,去年就沒放!大聽到了,不做聲,去里房小心地把鞭炮繞到竹竿上,挪到屋檐下。大怕伢兒們都散了,等會兒撿炮的就少了。過年放炮,撿炮的伢兒越多越好,有人氣哩。
家里過年從沒有放過炮,撿炮的小伢兒搞不清楚,小北可是記得的。小北不曉得人家的年咋過的,反正自己家過年的程序都是一樣。先割肉,五斤,賒著。再從麻叔的代銷點里賒點油鹽,過年的東西就算齊了。包括年三十兒晚上的一切程序,小北都熟悉。大先在貢桌上擺好豬頭,豬鼻子里塞上紅棗。小北印象中,過年從來沒有少過給祖先上貢的豬頭。要是自家殺了豬,給多少錢大也不會賣豬頭的,沒有豬殺大就想方設法從外面買,大總有辦法買到的。點著紅蠟燭,屋里就亮堂起來。小北喜歡紅蠟燭,紅蠟燭讓家里有了過年的喜慶。大接著就讓小北去叫娘,燒紙的時候全家人都要聚在堂屋里。娘從廚屋過來,手里還拿著火鉗,姐也從里房出來了。大就跪在貢桌前燒紙,嘴里念念有詞:“老祖先,我爺,我奶,都回來過年!我給你們送錢了,明年保佑我們平安發財。”
小北只在過年那天才見到大敦實的身子跪下去。大虔誠地下跪在小北的生活里是一件挺嚴肅的大事,嚴肅到小北想象不到的程度。小北站到大的后邊,也強迫自己擠出與年齡不相稱的一臉嚴肅。去年燒紙時小北站到大的前面了,娘就照著大的樣子給了小北一鑿栗。姐看小北急著要磕頭的樣子,忍不住偷笑,娘沒有作勢制止姐。小北奇怪,不光大偏袒姐,娘也是。童言無忌,難道只對女孩子?
小北也不是想磕頭,是急著出去放炮。
出來撿炮的伙伴們一看誰家準備吃飯了,就開始呼來喚去,引來自己的朋伴候著。去年,伢兒們眼巴巴地看著小北磕完頭,以為終于要放炮了,小北卻坐到飯桌前開始吃飯。小伢兒們就很失望,怨小北大是個小氣鬼,哪有過年不放炮的?吃飯時小北和姐都不大說話,家里不放炮小北總覺得欠了伙伴們什么。第二天一早,小北出去拜年,家家戶戶門前都有大片大片的紅色炮灰。小北才知道,自己家與別人家不同,到底咋不同也說不清。小北在人家的炮灰里撥拉,能撿到一個沒有捻子的啞炮高興死了。小北喜歡炮藥燃燒時發出的刺啦聲和香味,可惜太短了,火光一閃就沒了。
今年有炮放哩,小北驕傲地護著屋檐下的炮,怕伢兒們偷著扯跑一個。為這炮大和娘還哭過一場。臘八那天,家里收到一張匯款單,20元。附言欄里寫著:“外甥,用這錢去買掛炮。”小北念給大聽,大的眼淚就出來了,娘也是。城里的舅爺聽人家說了,小北他們家多少年過年都沒放過炮了。舅爺惦著這事,一進臘月就寄了錢過來。小北不明白,有錢買炮了大和娘還哭什么。
大磕了三個響頭,小北知道該自己了。磕頭小北不怕,小北怕大讓他嘴里念叨老祖先老太回來過年,多別扭啊。小北原計劃今年過年不磕頭了,都上初中了哪還好意思。燒紙的時候,大讓小北過來磕頭小北沒有磨蹭,小北盼著出去放炮哩。小北磕頭時沒有按大的吩咐喊老祖先老太回來過年,小北的老太也就是大的爺奶早死了,小北又沒見過,喊不出口。大沒有怪,小北知道那場合大也不會怪人。
紙還沒有燃完小北就把纏著炮仗的竹竿舉到當院里。撿炮的伢兒們圍著炮仗做好了準備,只等炮聲一停就伸手去搶地上的啞炮。大掰下一根香去點炮,看到炮捻刺啦啦燃起來才走開,接著就是震天動地的響。小北頭扭到一邊,炮就在小北的四周炸開,不時有炮灰蹦到小北身上。聲音太響,小北的耳朵都震聾了。炮聲住了小北還舉著竹竿,姐笑他膽小鬼,小北看到娘張嘴說了一句什么,姐就不言語了。小北轉過身瞅瞅地上,盡是炮灰,火藥的煙霧還沒有散盡,地上門上的紅連成一片,到處都是喜氣洋洋。小伢兒們沖上去,在地上摸,搶。要是撿到帶捻子的,都會驚喜得大叫,比拾到糖棗還高興。
“小北哥,剩下的給我吧!”小北聽到有個伢兒叫,才發現手里的竹竿上還有小半掛鞭炮,沒響完。小北想,這下好了,明天有炮放了。正要摘下來塞進兜里,大一把奪過去。小伢兒們又圍上小北大,眼巴巴地看著小北大把那小半掛炮收起來。娘顫著聲埋怨:“還不把炮抖給小伢兒!”聲音酸酸的。大說,就你知道,老寬爺說應該從房頂扔過去。
以前沒放過炮小北當然也不曉得炮仗沒放完有什么說法,小北心下猜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大和娘不會這么悶。
娘盛好飯:“南南小北快吃飯吧,雞肉早爛了。”頓了頓,終于沒忍住:“我就知道明年還不中,一鍋干飯就一坨不熟,這不是日怪是啥!年年供著它們還這樣待咱,咋過?”
大就很生氣:“你個婆娘瞎說啥啊!吃你的飯!”
桌上都是小北平時吃不到的好東西,咸蛋娘說來客再煮,冬月里被徐爺的狗咬死的雞大說要等來了客再燉……都積到過年了,味有點變了。娘吃得很少,總是朝姐和小北碗里搛菜。小北也怯了,眼睛落在對面墻上的“童言無忌”上,不敢看娘。娘的眼淚一直在眼眶里打轉:“啥鬼日子呵,提著心過,不還是緊巴巴的?”
大低著頭,碗早放下了:“明年不放它龜孫了,管它哩!”沒放炮,一家大人小伢兒心里不是味。放了炮,也難過。
吃過飯,娘燒了水,讓洗腳。小北和姐沒有推,乖乖地坐下洗。洗的時候大跟娘都沒有說那句老話,“三十兒晚上洗洗腳,分的糧食沒哪擱。”洗了腳,小北鉆到被窩里躺下,也不用等著守年根,哪來的壓歲錢?盼著第二天早起出去拜年呢。
初一早晨天還沒亮,小北早早地醒了。過年的炮聲和初一接年的炮聲連成一片,沒有停過。小北起來的時候,大已經把“攔財棍”橫到門外了。小北心想,家里哪還有什么財運可堵?懸著心看大放接年的炮。小北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響完了才放下心。大的臉上也放晴了,有了過年的歡喜。爺倆回到屋里,小北又一次盯上西墻的“童言無忌”,四個粗胖的黑字越看越好看:“大,家里沒財沒運的,還堵什么?不如挪開,讓財運都涌進來咱再堵!”大沒有給他鑿栗子,也沒理他。小北沒敢再吱聲。
都說要是初一早晨賴床的話,一年里病災就不斷。娘也曉得,卻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躺在床上唉聲嘆氣。小北管不了那么多,吃了貢桌上接年時上貢的餃子,跑了出去。大在身后喊,拿著筆本,記記人家的春聯!
小北按著幾個滿滿的衣兜回來,姐還縮在里房里。過年只給姐添了新衣,娘說,南南過罷年就掙大人的工分了,得買件新衣服。姐幾年沒添新衣了,現在穿著新的的確良罩襖褂,不像姐了,渾身不自在。這次輪到小北笑了,新衣服有什么好,又不敢出門。
大叫小北,記的春聯呢?
小北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紙上密密麻麻地記滿了春聯。明年,連年歷表都不用買了。
小北沒敢告訴大,小隊的人都在議論他們家過年炮沒響完的事。還有,小爹給了他五毛錢壓歲錢,小北也瞞著。小北想用它買支毛筆,沒事時練練大字,明年的春聯,得讓五叔和老寬爺吃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