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叫的車門

去年二月份，我工作的這家公司，因為技術原因，景況一天不如一天了。

總經理胡果給我們20個辦事員開了一個短會，大意是說：經營不好，人員太多，公司可能要裁員，具體裁哪一個，這就要看我們的表現了，誰表現最差就裁誰。

散會后，那19個辦事員的表情，個個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都是一副“不可能裁到我”的架勢，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說實話，我進這公司也有點意外：那次招工，400多人當中只選一個辦公室文秘。經過了幾個關口，到后來，只剩下了我和那個湖北的大學生。當時，我各方面的條件都比不上他，因此，我的心中也沒抱多大希望。不料那大學生因為家里突然有事，不得不立即趕回家，這才讓我有幸成了這家公司的一名辦事員。

和我交往的人都知道，我不懂“鉆營術”，不抽煙，不喝酒，又不知道看上司的臉色行事，只知道踏踏實實做好本職工作，不比他們那19個，個個深得領導的喜歡。

但我的確想在這兒待下去。

在公司沒有宣布裁減人員名單前，誰也說不清誰去誰留。我在腦海中把胡總講的話細細濾了一遍，甚至他在會上的表情、動作也細細地回憶過了。我終于記起了他說過的那句話：要看我們的表現。

表現？還不是叫我們給他表示表示，這年頭，誰不懂這個？看誰給他表示得多，表示得最少的當然就要被裁掉了。我想。

我們20個辦事員，能力都差不多，誰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換句話說，都是些可有可無的人。

我悶悶地回到家，把這事跟家里人一說，他們都認為我的分析對極了。目前，最主要的就是要想個辦法，給胡總表示表示，行動太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我把家里的東西掂量了一下，還真沒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給胡總表示的東西，我又沒多少錢，也沒什么祖傳寶貝，更沒有貴重物品。我一家人的生活就靠我這點微薄的工資，也就是勉強能夠糊口，可見這工作對我的重要。如果我這次被裁掉，又要陷入找工作的困境中很長一段時間了。

一家人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拿什么去給胡總表示呢？

自從開了那個短會后，這個問題就困擾了我兩天兩夜。還好，在第三個晚上，我終于想到了一個主意，反正我被裁掉的可能性最大，我為什么不用這個辦法試一試呢？究竟有沒有效果，我現在管不了這么多了。

我找出一張紙，摸出一支筆，感覺那筆真有千斤重。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哪！想我堂堂正正，七尺男兒，為生活所逼，要做這種事，而且只能這樣做，我沒有別的辦法啊。不由得鼻子一酸，寫下了下面的字：

欠條

今欠到胡果總經理人民幣10000元（大寫壹萬圓）整，在有生之年，務必還清，立約為據。

我在欠款人后面蓋上了我的私章，又按上了我的手印，我把紙折起來，心里有種已經把自己賣出去了的感覺。

第二天，我一上班就來到了胡總的辦公室，從口袋里摸出了這張欠條。

我小心翼翼地說：“胡總，我不想被裁掉，這張欠條是我對你的一點心意，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能力。你放心，今后，我一定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我真的很在乎我這個工作。”

胡總把我手里的紙條接過去，當他看完后，沉默了很久，最后點了點頭：“好！我收下了！我相信你！”

真想不到事情辦得如此順利，我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滿懷感激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奇怪的是，我們20個辦事員一個也沒有被裁掉。我更加勤奮地上班，因為我欠了胡總1萬元錢，我必須償還。

沒過多久，公司業務又升上去了，又有了可喜的成績，慢慢走出了困境。

在一次聯歡會上，胡總把我叫到了主席臺，親手把1萬元錢放到了我的手上：“我今天要給大家說一件事。”他說了那天我給他欠條的事，全場一派寂靜。

胡總深有感觸地說：“多虧了他這張欠條，你們也許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想得最多的一個辦法，就是卷走剩下的資金，再多收一點你們給我送的禮，我就可以逃跑了。正是因為他這張欠條，使我良心發現，我不能那樣做。我們公司還有這樣的好員工，這樣在乎在這個公司的職位。沒有現錢，寧愿寫一張欠條，也想保住這份工作。1萬元，對當時的他來說，是什么概念？但他還是那樣做了！我原計劃要留下這張欠條，做一個永久的紀念，但它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我不能那樣做。”

胡總拿出了那張欠條，一點一點地撕碎了。

透過矇眬的淚眼，我突然看到：胡總的眼里也涌出了淚花。

新轎車跟著我整整二個月，可以說形影不離，然而今天我要去做件對不起它的事。我要在它傷口上撒把鹽，在它被撞壞部位再撞一下。

三年多以來，我做夢都想擁有一輛心愛的轎車。這個夢想現在實現了，我把多年積蓄拿出來，還不夠，我向親朋好友借足了錢，終于娶上這個“小老婆”，每天擁它相伴出行。

半個小時前，停在馬路邊的轎車被擦上一道長長的疤痕，我發現時肇事者不見蹤影。打電話給小金，小金是我好朋友，也是保險理賠員。他很快趕過來，說肇事者逃跑的話，賠款中得扣30%。我面露難色，狠抓自己的頭發，不斷地唉聲嘆氣。小金微笑說：“這么小的事，用不著煩惱，我出個小點子就行。”我問：“什么點子？”小金說：“死而后生。”我茫然地注視他。小金又說：“就是把車子撞壞，不就是可以全額賠償了嗎？”我眼前一亮，然后吞吞吐吐地說：“不行，撞車傷了人怎么辦啊？”小金說：“死腦子，撞車不是讓你與車子撞呀，你可以去撞墻撞樹。”我說：“我的車子是嶄新啊。”小金說：“撞不撞由你來決定。我說的是吃里爬外的勾當。”

我猶豫了好一陣子，還是想去撞車。

小金背起那只厚重的包坐在副駕駛室。我們要找一個下手的地方。我把車子開到菜場門前，那里有一垛墻，伺機在那兒撞一下。我加大油門，準備撞過去。小金說：“不行。”我一愣。小金又說：“這兒人多眼雜，不行，我們得換個現場。”

我們開過街道，來到村莊前的公路上。唉，真是怪事，平時千方百計避免車子相撞，可是當我們真的想去撞車時，又沒有合適的場地。

突然，小金指著路上的石墩子說有了。現在村道硬化后，村干部怕重車子進去壓塌路基壓破路面，村路口兩側按下兩只墩子，不準大型重車子駛過。我明白要往石墩子上撞。

這是石墩子是水泥墩，小金用手一揮，我小心地開車向前沖去，半途上我猛然把車子剎住。小金大叫：“你膽子太小了，再來一次。”我重新啟動，車子快到的時候，我猛踩剎車，車停。小金說，你這么婆婆媽媽呀。無毒不丈夫，再來。第三次，我咬牙，踩上油門，車子像飛起來，我雙眼一閉，踩住剎車，伸長脖子探出窗外，車身與墩子只差半公分。小金哈哈大笑，說：“你下去，看我的。”

我下車還沒站穩，聽到砰砰兩聲巨響，小金已將我的轎車撞中水泥墩子。車門右側出現了一個大窟窿，我恨小金，心里不斷罵小金心狠手辣，車子不是你的，賠償又不是你個人出錢。

小金下車，用數碼相機準確拍下現場。然后滿意地背起大包離開。

不久，我從保險公司領到全額的賠款。

我的那輛轎車也回到我身邊，只是車門沒修復好。被小金撞壞的車門，修理廠負責人說這個車型不再生產，原配門沒有了，只能裝配制門，可是裝上這個配制門后，開門關門它總吱呀吱呀地會叫。

朋友們都說這是扇會叫的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