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凌晨兩點被妻子推醒的,當時,他正在做一個離奇古怪的夢。
“醒醒,家里進小偷了……”她的聲音顫抖著。
他驀地坐了起來,黑暗中,看到了一雙驚恐萬狀的眼。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床頭的燈,但被她拉了一下肩膀。他只好抽回了手。窗外是漆黑的夜色,畢竟是冬天,一絲冷風順著鋁合金窗戶的縫隙中鉆了進來,吹到自己的上身上,刺骨的感覺。
臥室的門開著,他也不記得是睡覺前忘記了關,還是怎么回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只見一束手電筒的光斑,也就是雞蛋那么大,在客廳里閃了一下,又消失了。
出奇的寧靜。
現在她的話被證實了,他緊緊地抱著她,他似乎能感覺到她渾身上下顫抖個不停。其實,自己不也是這樣嗎?說句實在話,他今年已將近四十的人了,遇到這類的事還是第一次,不說“天下無賊”,至少自己的家中從未有賊光顧過。即使光顧了又有何妨呢,無數次當從別人口中說出賊的劣跡時,他也總會不在意,也真是這樣,白天自己在家里掘地三尺還找不出多少錢來,何況見不得陽光的小毛賊呢?
怎么辦?怎么辦?他抓起了床頭柜上的手機,又無力地放下了;想拉開燈,沖出去,一瞬間,他的腦袋里擠入了好多血腥的場景,似乎看見那個賊目露兇光,拿著刀正在門外等著他,他的頭發都直了起來。
他想了想,自己臨睡覺前,把衣服已拿到了自己的臥室,他知道那是一家三口全部的家當。除此以外,客廳里最值錢的就是那臺他們兩個結婚時買的21寸電視機了,一打開就是重影,自己看電視時光想把它摔碎。“生命比什么都金貴”,去他娘的,讓你狗日的翻吧!他心里暗暗怒吼著,關鍵時刻,阿Q的精神勝利法還是能夠派上用場的。
死一般的寧靜,他和她就這樣默不作聲。
過了大概有五分鐘,那個可惡的賊到底走了沒有,誰也不知道。后來她輕輕咳了一聲,有點微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突然想起,用這種方法也能告知賊他們醒了,做賊心虛,聽到幾聲咳嗽,賊也應該會溜走吧。于是,他也咳了一聲,她也心領神會地又跟著咳嗽了一聲,這一聲可比剛才的要響亮得多……
就這樣連續咳嗽了幾聲,還是一片寧靜。
這時候,她趴在他的耳邊,輕輕地,仿佛只有他兩個聽見:“小偷是不是躲到兒子的臥室里了?”他沒有回答,他不想再增加她的恐懼感。他想到自己的兒子,兒子已經十歲了,也許現在正在酣睡,對今晚發生的一切什么也不知道。想到這里,他們更不敢輕舉妄動了,無論怎么說,孩子都是弱勢群體,如果落到賊的手上,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時候,她說:“你走吧,我們都是下崗職工,什么也沒有,勸你趕快走吧……”聲音微弱而顫抖,不過,在這個萬籟俱寂的夜晚,依然清晰無比。他知道,她是對那個沒有露面的賊說的。
“就是,這位朋友,如果你還在這里,請你趕快走,不要再在這里費工夫了,作為一個工薪階層,我們都揭不開鍋了……”他沒有想到,在這樣緊張的關口,自己的思維還是這樣的有邏輯性。
家里還是死一樣的安靜,他們的聲音不大,但在這樣空蕩蕩的房間里,從四周的墻壁上反彈過來,他覺得還是像炸雷一樣響在耳畔。
他們的聲音和周圍的黑暗對峙著,但是他感覺這樣的黑暗已經要將他們吞噬了。
“媽媽,來這里,我怕——”從隔壁的臥室里傳來了兒子的聲音,這時,他的頭皮都發麻了。
“兒子,怎么了,你屋里有什么嗎?”她的聲音已帶了些哭腔了。
“媽媽,你來啊——”兒子沒有回答,還是重復剛才的話。
“我去吧——”他對她說,邊說邊開始在黑暗里摸索著自己的衣服。
“你不能去,我去……”她拉著他的手。雖然已到深冬,房間里也沒有暖氣,但他感覺到她的手一片潮濕。
“兒子叫的是我,不是你,我去……”她的聲音雖然還有些顫抖,但顫抖中透露著堅定。
他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的理由,她從他的懷里掙脫了出來,沒有一點遲疑,一片窸窸窣窣中,從床的另一邊一骨碌下去,穿上了拖鞋開開門走了出去。他也不敢絲毫怠慢,趕忙下床,連衣服也沒有披,隨著她來到了兒子的臥室。
燈光顫動了一下,瞬間堆滿了屋子。
兒子躺在被子里,像要哭的樣子。他們兩個環顧了四周,什么也沒有,他還不放心,在門后、桌子下面都看了一遍,還是什么也沒有,這才放下心來,莫非那個賊早走了嗎?
“媽媽,你們半夜里嘀咕什么啊?好可怕啊——”兒子縮在被子里,問道。
“沒什么,兒子,是你剛才起床了嗎?”她看了看屋子,沒有一點翻動的樣子。
“我剛才起床去看表,看看幾點了?”兒子答到。
“你沒開燈嗎?以往你都要打開燈啊?”她和他一起問到。
“我借了同學一個手電筒啊……”他一邊說,一邊從枕頭下把手電筒抽了出來。
“你就是那個賊──哈哈……”他和她異口同聲地叫道。而后,她喜極而泣,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握住了自己熟悉不過的手。
他們的兒子一臉詫異,望著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