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娃有些可憐,主要因為他娶了一個笨媳婦。
張二娃是讀了一些書的,他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就出去打了兩年工。張二娃打工沒掙多少錢就回了家,那時也就到了找媳婦的年齡。東挑西選的,最終娶了鄰村的阿喜。阿喜是那一帶有名的大美人,就是腦瓜子有些不夠使。
張二娃是看上了阿喜的人,才娶了她的,在他看來阿喜有些配不上他,主要是因為有些笨。阿喜到了張二娃家,喂豬養蠶,種菜挖地,什么都干。只是每隔上一些時候,張二娃便要去看看,是不是在按著他的要求干。有什么不對的,他就手把手地教。做的對的,他就夸她幾句。每每張二娃夸她的時候,阿喜就咧著好看的小嘴笑。
可慢慢地張二娃就有些不耐煩了。家里多了一個客人,該增加多少米呀;客人來了她該說些什么話呀;客人走了該回點兒什么情呀等等什么的,她都沒有主見。日子一長,張二娃就沒了好臉色,甚至有的時候當著客人的面就劈頭蓋臉地罵她:笨婆娘,你個笨婆娘。張二娃罵她,阿喜從不還口。在她看來,她的確是有些笨的。
再后來,張二娃有些忍無可忍了,就想出了一個撒氣的招。
一天,他主動跟阿喜商量,說是要接她的父親來住些日子,也好孝敬孝敬。阿喜有些受寵若驚。
阿喜爹來的那天早上,張二娃就告訴阿喜,說,爹今天中午就要來了,我們還是要做些好吃的。阿喜就露著天真的笑,說,做點兒什么呢?張二娃想了想說,我也說不好,還是要做點人樣兒的,別讓爹笑話咱。說完,就出去干農活兒了。
晌午時分,阿喜爹來了,張二娃笑盈盈地把老丈人迎進屋子,倒了二兩燒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快做飯的時候,阿喜就在灶屋里嚷:二娃,你來一下。張二娃呷一口酒,說,今天又沒什么外人,隨便做飯就是了。老丈人見小兩口還挺恩愛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樣。隔上一會兒,阿喜又嚷:二娃 ,讓你來一下呢。張二娃又呷一口酒,說,又沒有外人,隨便做就是了。
好一陣子過后,阿喜又嚷:二娃,飯做好了,幫端一下。張二娃還是呷一口酒,說,端出來就是了,我不正陪爹喝酒嘛。話落稍許,只見阿喜端了兩只大大的碗,在爹和張二娃面前各放了一只。再看看,每只碗里竟裝了一個像人形的饃。張二娃一看,說,你怎么煮了這?阿喜挽起廚裙擦了一下滿是汗的小臉,說,你不是說要做點人樣兒的嗎?阿喜爹一看,臉都氣青了,說,你呀,你呀!阿喜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爹,我也有一個!
阿喜爹這才明白,今天這局是張二娃有意做給他看的,氣得鐵青著臉,一句話沒說,走了。張二娃像一個得勝的將軍,似笑非笑地站著,眼看著老丈人消失在屋前田埂的盡頭。
這以后,張二娃一出工,就有人問,二娃子,這些天又找到啥法子整治你的老丈人了?張二娃就一臉的壞笑,說,廢話,我咋可能整治我的老丈人呢!
農家的日子,就像河邊的柳條,一點兒一點兒地抽。
這年夏天,張二娃去鄰鄉的李家坪買梨樹穗條,他家種了好些梨樹,長粗了就需要嫁接。穗條是要從人家梨樹上一枝枝地剪下,趁著新鮮再植到自家的梨苗上,隔年就能開花,再隔年就能結果。張二娃知道這一去,至少得三五天才能回來,給阿喜交代了一些事兒,取了幾個大蛇皮口袋,就出發了。
可就在張二娃走的第二天,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一夜之間將去李家坪的跳墩橋給淹了。阿喜聽從那邊回來的人說,大水沖倒了其中的兩個跳墩。阿喜一聽,可急壞了。張二娃是個膽兒大的人,他肯定會淌著水回家。大水一來,滿河的黃水,根本看不清跳墩。要在平時還能跟著感覺蹚過來,可這跳墩……阿喜不敢往下想,她飛奔著跑到張二娃回家必經的跳墩河邊。可她聽到的只有咆哮著的山洪,根本不見張二娃的身影。她折身往回走,可走了幾步,才想起萬一她后腳剛走,張二娃前腳就到了河邊咋辦。這么想著,阿喜就一直站在河邊等,任何人也勸不了她。沒想到的是,第三天,人們便再也沒有看到阿喜。兩天后,人們在跳墩河的下游發現了她的尸體。
一周后,張二娃回到家,聽鄉親們給他講了阿喜一直等她的事,他罵了句:笨婆娘,那個笨婆娘。
有人發現,張二娃的眼角有淚悄悄地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