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蘭州方言中,“光陰”是個很有意味的詞語。
兩個小販一問一答:
“最近光陰怎么樣?”
“唉,湊合啊。”
“光陰”是錢、微小的利潤。蘭州人把掙錢叫“挖光陰”、“盤光陰”。一“挖”一“盤”都能顯示生計的艱辛和不易,“挖”很辛苦,“盤”更像蜘蛛結網一樣一點一點勤苦積累。盤來的“光陰”是最低限度的利潤。
在普通話語中,“光陰”是時間,悠長而安靜,像日晷的影子一樣,在不經意間推移著晨昏交替、日升日落。但到蘭州話里,掙得微薄的苦命錢也和過日子一樣平淡、沒個盡頭。蘭州人的“光陰”和日子關系密切呢,沒了光陰,如何度日?
蘭州人天性敦厚,缺少商人靈動的頭腦。在蘭州歷史上,有記載的大商人可謂鳳毛麟角。眾人的日子幾乎一碼齊的清苦,小小的商販也只能是盤算著光陰。所以,“光陰”是落到最民間的一個詞。或者,偶有意外,某一天生意出奇的好一些,蘭州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歡喜:“今個(今天)的光陰好得很哪!”實際上,日子也和“光陰”一樣幸福呢。
后來,做一般的工作也被叫成“挖光陰”、“盤光陰”。那一天,老張媽碰上了被孫子領出來曬太陽的老王媽,“他張媽,你家的大虎子二虎子干啥著呢?”“他王媽,娃們都盤光陰著呢。”太陽照亮了兩個老媽媽滿臉交錯的線。她們也在用著她們剩下的光陰。光陰有時叫人感動呢,她倆身后老老的屋子,和人一樣,也越老越矮了。
2005年,我的十里店的90歲的裹了小腳的奶奶去世后,我竟發現,街頭蹣跚的小腳老人們大都已在光陰中故去。
一些老詞兒也要被他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