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一位鄰居奶奶,看上去有八、九十歲了,但仍耳聰目明,走路如一陣風。去一趟縣城,十幾里的路程,從不坐車,半天能打回轉。
到了這個年齡的老人過整歲生日時都要大擺宴席。但是我的這位鄰居奶奶卻從沒有做過,每年生日都是家里人回來團聚一下就走了。一天飯后無聊,我好奇地問父親。父親說:“這位奶奶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哪天是她的生日。”
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父親繼續說:“她出世的時候,父母就雙亡了,是她的奶奶把她一手帶大的。她7歲那年奶奶也去世了,后被人家收為童養媳。哪知后來婆家家道中落,她于是流浪到這個村子嫁給了一個光棍漢。就這樣,她長大了不知道生日是哪天。”
我說:“那她戶口簿上的出生年月是怎么回事?”
父親說:“那是她隨便估計的。”
我說:“憑推算老奶奶大概有多大了?”
父親說:“我算過,估計有八十好幾了。我跟她講過,但是她記性不是很好,很多事情不記得了,所以我估計的數字也有很大的出入。”
我說:“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那她可以回老家找周圍的鄰居問一下啊!”
父親說:“她根本就不想去。”
我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她為什么不想去?”
父親說:“你猜她為什么不想去?”
我嘆了一口氣后說:“肯定是那邊已經沒有了她的親人,她也不愿意踏上那片令她傷心的土地。一個人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時日,真是太可憐了,太遺憾了。”
父親笑著說:“你錯了。她一點都不可憐自己。她還感激命運捉弄她,使她不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的。”
我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父親喝了一口茶后繼續說:“我去問過她,她說,不知道自己的年齡多好,你想自己是50歲,就是50歲;是60歲就是60歲。對于我來說,感覺不到老的害怕,感覺不到死神快要來了。”
一個多么聰慧的老人,怪不得村子里的老人一個個都去了,她仍像一棵常青樹一樣矗立在那兒,身上還能找到年輕人的影子。
我說:“這是不是老奶奶健康長壽的秘訣?”
父親說:“這方面應該也是一個非常積極的因素。你想想看,一個人患了癌癥,在他(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還能健康快樂地多活幾年。一旦他(她)知道了,往往幾個月就走了。人老了也是一樣,過了一回生日,就嘆息自己老了一歲,就越擔心自己要去了,心中的那個包袱變得越來越沉重。人有時不是被病痛折磨死的,不是老死的,而是自己把自己嚇死的。”
聽了父親的話,我沉思了起來。
出生年月就像我們身上的一個包袱,從出生那天起就綁在了我們身上。這個“包袱”使我們每天都在嘆息著時間的匆忙,歲月的流逝;嘆息著事業的未成,幸福還沒有得到;嘆息著身體的衰老,死神的臨近。這個“包袱”越老越大,一直折磨到我們不堪重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一種多么大的幸福,我們可以“忘記”長大,“忘記”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