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津一九六二年出生。一九八0年發(fā)表作品。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高平市作家協(xié)會秘書長。0七年在《山西文學(xué)》、《西南軍事文學(xué)》、《火花》等國內(nèi)外期刊上發(fā)表有短篇小說。
石黑中佐上了頭輛汽車,用勁關(guān)好車門,輕聲說,可以出發(fā)了。聯(lián)隊長田中一郎嘴角不屑地咧咧,石黑君,你們諜報人員太謹慎了,像裹著小腳的中國老女人,一步三搖晃。
開車的士兵想笑,沒敢笑出聲,憋著笑開動了卡車。
田中一郎笑得前仰后合,他拄著軍刀,戴著雪白的手套,手指夸張地張開并攏,又張開又并攏。
車隊開始涌動,所有的馬達轟鳴起來,鳥兒從樹上撲棱棱飛起一大片。
卡車上全是荷槍實彈的士兵,個個表情肅穆,槍刺上亮著耀眼的白光,架在頂上的機關(guān)槍大張著槍眼,彈匣里壓著黃澄澄的子彈。
這股殺氣,膽小人看了要尿褲,鳥兒們怎敢不飛。
車輪轉(zhuǎn)起來了。田中很快活,在他看來,又一個中國城納入口袋了。石黑卻沒有攻城略地的興奮,從東北到華北,從華北到太行山,中國太大了,何時才能打到盡頭。
石黑知道中國的天涯海角在海南島,那里很遙遠,但老師說過,不需要打到天涯海角,只要占領(lǐng)了他們的首都,中國就投降了。
中國軍有很多,中央軍、東北軍、華北軍,這個軍那個軍,好在都交過手了。老師說,太行山上只有閻錫山的晉軍,他們?nèi)巳擞袃蓷U槍,號稱雙槍隊。
石黑這幫學(xué)員當時有點怵,大家面面相覷。老師閉上眼仰起頭,樣子像在遐想,說晉軍手里的槍,一是漢陽造,抵不上咱們的三八大蓋,這個不用擔(dān)心;另一桿嘛,老師兀自笑了,說是大煙槍,晉軍打仗前得先過足煙癮,有時正打得不可開交呢,癮上來了,就得扔了漢陽造捧起大煙槍。
嘿嘿,呵呵,哈哈哈。課堂上哄然大笑。
聯(lián)隊現(xiàn)在就行進在晉軍的地盤上。石黑還是鎖緊了眉頭,這里樹木太茂盛了。
石黑取出望遠鏡觀察公路兩側(cè),嘴里叨叨,到處都可以設(shè)伏呀。
田中一郎大佐聽了,又找到了嘲笑理由,石黑君太敏感了吧,中國軍只知守在城市里,這荒郊野外的,哪里來的軍隊?他鼻子哼了聲,又補了句,即便來了,奈我何!田中緊攥著刀柄。
大佐對石黑不滿意,要不是這小子有特殊身份,早幾個耳光抽上了,得讓這個長支那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的小混蛋哈依哈依。
石黑內(nèi)心也瞧不起田中一郎,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住在農(nóng)田中間嘛,比起在田邊住的一郎來,或許可以神氣些,比起在東京帝國學(xué)院畢業(yè)的自己來,哼!石黑把頭扭向外邊,哼起了櫻花謠。
田中是職業(yè)軍人,靠殺人如麻升職,在九·一八時,一個人砍下了八十顆中國士兵的腦袋。每次殺人比賽他都奪魁,名字上過日本國畫報的排行榜。
石黑迷信他老師。
老師也是軍官,但文質(zhì)彬彬西服革履,他白襯衣背帶褲,雙目放精光。老師是日本知名度很高的學(xué)者和軍事理論家,天下事出不了老師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兩鬢斑白的老師教導(dǎo)即將去中國的學(xué)員,中國很大,人口眾多,是帝國的好多倍,戰(zhàn)術(shù)上不可輕視!老師又說,中國人雖多,但是一盤散沙,他們不停地互相殘殺,早已疲憊不堪,只要帝國軍隊號角一吹,中國人就會一個個臣服在你們腳下。
老師的提醒引起了石黑的重視,老師的教導(dǎo)讓每一個學(xué)員熱血沸騰。
臨行前,石黑去老師家辭別,理惠子哭個不停,要老師留下石黑。
帝國的利益高于一切!老師斷然拒絕。
良久,只有一個女兒的老師握著石黑的手,石黑君,作為勇士沒有必勝的士氣不行,一味蠻干也不行,遇到戰(zhàn)事要小心謹慎。這里請放心,理惠子會等你回來的。
老師沒把石黑當外人,心里話都掏出來了。
那天,理惠子穿著石黑最喜歡的和服,一直把石黑送上輪船,眼淚直往大海里掉。石黑安慰說,就三個月,三個月我就會回來。
那時舉國上下都這樣說,三個月拿下中國!現(xiàn)在是幾個三個月了,石黑記不清,石黑只知道,沖下太行山離南京就近了些。
聯(lián)隊每到一處,石黑總叫停,他要先去化妝打探,摸清中國軍隊的實力后才付諸行動。聯(lián)隊幾乎每戰(zhàn)必勝,士兵們傷亡也很小。可速度讓田中一郎很惱火,田邊一郎聯(lián)隊已經(jīng)攻下長治了,他田中一郎還沒到高平。
留著仁丹胡的田中斜眼看石黑,真想一腳把他踹出去。一身的粗布衣,腳下是老布鞋,頭上包著白羊肚手巾,看上去不是耕田就是放羊的,哪里還有大日本皇軍的形象。一陣風(fēng)從車門吹進來,天哪,石黑身上竟有羊糞的味道。
石黑突然喊了聲,停止前進!
司機一腳踏向剎車板,田中的腦袋磕到玻璃上,惱火地喝道:怎么了!
石黑笑著解釋說前面有一個城堡,得下去查看。田中冷笑,那是個廢棄了的驛站,昨天你就查看過了,現(xiàn)在又去看什么。石黑說我的眼皮直跳,我懷疑那里埋伏有中國軍,還是再去打探一下吧。
田中手拄軍刀,面部沒表情。
石黑下了車。作為諜報人員,他的偵查行動無需批準。
田中沒等石黑關(guān)好車門就罵了一句,八格。
石黑假裝沒聽到。
司機討好田中說,我最喜歡聽大佐的“前進”!最煩中佐的“停止前進”。
田中傲慢地仰起頭。
石黑是中國通,每次行動前都要親自偵查。石黑也研究中國領(lǐng)袖的講話。盧溝橋事變后,中國人變得強悍了,連閻錫山也說:守土抗戰(zhàn)為軍人應(yīng)盡之天職。
石黑敏銳地感到,中國改變了不抵抗政策,今后的戰(zhàn)斗將是一城一池地爭奪。
這是每個日本人都不愿看到的。這樣打下去,石黑害怕自己很難活著回到日本了。田中仿佛已經(jīng)忘記了日本、忘記了富士山、忘記了北海道,他現(xiàn)在熱衷于攻城,一個又一個地打。
驛堡里沒人,石黑的擔(dān)心純屬多余,連鳥兒都飛了,哪里來的人。
石黑搖頭返回,自己太敏感了!
戰(zhàn)前曾出動飛機轟炸,說不定中國軍早成了驚弓之鳥,跑得沒影了。石黑把心放回肚子里,爬上汽車高興地說,繼續(xù)前進。
就要到高平城了,轟炸后的縣城一片瓦礫,遠遠看去,城墻被炸塌了好幾個口子。
石黑想,與晉軍的戰(zhàn)斗看來也是輕描淡寫了,照這樣打下去,完全可以活著回到日本。
槍聲響了,城墻上到處冒出火舌。田中把望遠鏡遞給石黑,嘿嘿冷笑,你的情報大大地失誤,中國軍根本沒有撤離,他們就在前面。
石黑接過望遠鏡一看,城墻上飄動著西北軍的軍旗!
這是怎么回事?晉軍的地盤,西北軍來湊什么熱鬧?
石黑抽了自己一嘴巴,雙腿立正,情況不明,請大佐閣下下令撤退。
撤退?
田中興奮得像頭聞到了血腥的狼。撤退?嘿嘿,在我的字典里沒這個詞。
田中豎起戰(zhàn)刀,大聲喊:前進。
士兵們從卡車上跳下來,向高平城撲去,但一接近城墻,就有人被射中,倒下了一大片。
石黑跺腳后悔,這次出發(fā)坦克和小鋼炮都沒帶,太大意了。
石黑喊,大佐,撤吧。
田中喊,我要珍惜聯(lián)隊的榮譽!
榮譽就是軍隊的戰(zhàn)斗力。士兵們又高喊著沖向前,機槍手是特級射手,很快壓制了中國軍隊的火力。
田中嘎嘎大笑,幾桿漢陽造也想阻擋我田中的步伐?給我殺進城去!
耳邊突然傳來了炮彈的嘶嘶聲,石黑趕忙將田中壓倒,一發(fā)炮彈在不遠處爆炸,氣浪掀翻了機槍手。
炮彈是背后的七佛山上打來的。
高平城不大,又被飛機炸塌了城墻,就聯(lián)隊的戰(zhàn)斗力來說,沖進去占領(lǐng)它并不難,只是沒有炮火支援,沒有坦克開路,士兵們會有很大傷亡,所以石黑不同意進攻,石黑認為日本人的性命遠比中國人值錢,不能蠻干,現(xiàn)在背后又響起了炮聲,問題就更嚴重了。
七佛山在高平城的東邊,離城不近也不遠,聯(lián)隊所處的白晉公路,正在炮兵的射擊諸元里,你前面弓著腰攻城,人家炮兵在后邊瞄著你的屁股猛揍。這仗打下去毫無勝算。顧頭顧不了尾,暴露在前后夾擊火力中,只有挨打的份,無還手之力。很顯然,中國軍做了充分準備,張著口袋呢。
石黑跳起來拖著田中往車上跑,炮彈冰雹一樣砸來,指揮車被擊中起火,司機面朝下趴在駕駛室外,兩條長胳膊耷拉著,袖管里流出的血,順著指尖滴答在腳踏板上,叫不應(yīng)人了。
石黑拉起田中往后跑,費盡氣力把短粗的田中推進一輛裝甲車。
田中掏出王八盒子,對高平城打兩槍,對七佛山打兩槍,西北軍,你們等著。
手槍打不了那么遠,喊話也到不了那么遠。石黑嘴角咧咧,田中這家伙,什么時候也不忘給自己弄點臉面。
初戰(zhàn)高平,聯(lián)隊在這個彈丸小地被打死上百人,汽車裝甲車被擊毀12輛。
田中把責(zé)任推到石黑身上,說是石黑戰(zhàn)前偵查失誤。
上峰在沉默,將軍也是老師的學(xué)生。將軍最了解石黑,石黑的情報一向是將軍的眼睛和耳朵。將軍明白,再優(yōu)秀的拳擊手也會挨上幾下的,將軍要的是最后一擊!
畢竟不是九·一八了,中國軍不再是等著被宰殺的羔羊了。
石黑消失了。
每次作戰(zhàn)之前,他都要消失一段時間,仗著那身打扮,還有地道的方言,石黑在中國境內(nèi)暢行無阻。
石黑又去了高平城,他要找到對手,看看是哪支部隊?必須一舉殲滅敢于抵抗的中國軍。
在日本受訓(xùn)時,老師提醒過中國軍隊數(shù)量是日本的好多倍。
那為什么還要去中國?
老師捋了捋滿頭的銀發(fā),中國國土廣袤,資源豐富,而帝國需要的正是這些。老師又說,中國軍隊龐大,只是表面現(xiàn)象,他們派系林立、政令不一、各自為戰(zhàn),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殺你,不足為患,就等著你們?nèi)プ詈笠粨袅恕?/p>
到中國后,老師的分析得到過應(yīng)驗,東北軍撤了,西北軍撤了,華北軍也撤了,一路順順當當上了太行山。
這次,將軍也學(xué)老師的樣子,戰(zhàn)前鼓動說,這是最后一戰(zhàn)了,消滅這支中國軍就勝利了。
城里在開慶捷會,老百姓們都揮舞著鋤頭和扁擔(dān)。
石黑湊近站崗的中國士兵,臂章上赫然印著西北軍17師。石黑咬牙,但也沒法,單就自己一個聯(lián)隊,啃不下一個師。
石黑給將軍發(fā)報,說明了中國軍隊的編制和番號。想了想,石黑又發(fā)第二份電報,中國軍隊的戰(zhàn)法發(fā)生了變化,初戰(zhàn)時期,帝國只需恫嚇就可以得到東三省,在華北,靠談?wù)劥虼蛞材苡炘p中國政府,現(xiàn)在這些辦法都不靈了,戰(zhàn)前的轟炸起不到威懾作用,反而明確告訴中國軍,我們要來了。
石黑認為中國人已無退路。他們被逼急了,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將軍的回電很快也很簡單,那就用武力說話!苫米地旅團全體出動,田中聯(lián)隊攻七佛山,田邊聯(lián)隊攻高平城。
這樣的部署應(yīng)該沒有問題。田邊聯(lián)隊從長治掉頭,是打高平城的屁股,自己的聯(lián)隊攻七佛山,是迎頭痛擊。
該輪到中國軍首尾不能顧了。石黑高興地比劃,兩只拳頭都伸出來了,一拳打一個。
出發(fā)前,田中對石黑講,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消滅支那軍,請石黑君不要再提撤退二字!我田中寧愿戰(zhàn)死,絕不背膽小鬼的罵名!田中此話一語雙關(guān),又有嘲諷的含義。
石黑兩腳一碰,閣下請放心,上次聯(lián)隊撤離,乃輕敵大意所致。此番作戰(zhàn),有坦克開道,裝甲車配合,中國軍必敗。
為報前仇,田中精心策劃了這場戰(zhàn)斗。石黑對細節(jié)也做了周密的安排,西北軍耍大刀出身,近戰(zhàn)是他們的強項,用坦克沖鋒,刀片砍不透裝甲,中國軍必會驚慌失措,裝甲車轟隆隆開上頂就算完事,萬一不成,還有緊跟其后的騎兵和步兵,到時候再用馬刀和三八大蓋一一點名。
石黑發(fā)現(xiàn)又錯了。到處都發(fā)生了戰(zhàn)斗,到處都在戰(zhàn)斗,公路、山梁、樹林、田野,到處都有中國軍。
7日,田邊聯(lián)隊好不容易攻進城里,當晚又被中國軍趕了出來,田中聯(lián)隊更糟,一直拿不下七佛山不說,還被中國軍壓制在骷髏廟附近的狹長地帶。
石黑認為錯就錯在地域狹長,機械化部隊展不開,數(shù)量再多也只能排成一行,火力發(fā)揮有限。聯(lián)隊沖破層層阻擊,好不容易到了七佛山,這里林木更加茂盛,到處都是粗壯的白楊樹,坦克裝甲車擠在一起蝸行,中國軍隊的大炮不停地轟擊。
打頭的坦克翻了,屁股朝上,炮筒插進農(nóng)田里,被炸毀的裝甲車橫七豎八躺了一路,其余的坦克努力向前,只要抵近了,中國軍隊的大炮就會失去作用。沒想到樹上跳下了中國士兵,他們舉著冒著火的汽油瓶,身上綁著一溜油壺,死死抱住炮塔不放,直到肉體和鋼鐵一起燒化。
中國軍這些方法原始、野蠻,卻非常有效。
聯(lián)隊的騎兵也沒發(fā)揮作用,山上山下全是灌木荊棘圪針,馬腿全是血,嘶叫著往后退。
田中氣瘋了。一連組織了八次進攻,他的耳朵被炮彈削了半個,用一塊膏藥捂了,喊叫著剩余的人馬繼續(xù)攻擊。
石黑支持田中孤注一擲,不是魚死就是網(wǎng)破,被中國軍合圍住,那就全完了。
田中把沒受傷的士兵組成敢死隊,做自殺式?jīng)_鋒。石黑說,大佐,中國軍隊的炮兵封鎖了道路,集團沖鋒正是活靶子,我們應(yīng)該繞開,從田間地頭散形攻擊,要知道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單兵素質(zhì)天下無敵。
石黑的說法有出處,軸心國大比武,難分上下,于是各抽一排士兵站在摩天大樓頂上,德國人一二一地走到邊上,一二一地原地踏步,意大利人一二一走到邊上,一二一地轉(zhuǎn)了回來,而日本士兵一二一地一個個徑直走了下去。
士兵是優(yōu)秀的,他們冒著槍林彈雨又一次沖鋒了??烧嬗形鞅避?、側(cè)翼有晉軍的決死隊,八路軍也出現(xiàn)了,這些所謂的死對頭居然合起伙來了。
9日,苫米地旅團撐不住了。
這在戰(zhàn)史上是罕見的。苫米地旅團一向都是打別人,這回被數(shù)不清的中國軍纏住,有穿黃制服的、有穿藍軍服的。密密麻麻的中國軍從田野里站起來,從森林里鉆出來,從山嶺上殺下來。
石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一個又一個士兵被射中,石黑哭了,是我把你們帶到這里來的,是我,都怪我。
田中帽子沒了,大腿被漢陽造穿了個眼,他把部隊收縮在骷髏廟里,瘸著腿轉(zhuǎn)圈子,忽而走到機槍手前喊幾聲射擊,忽而揮起戰(zhàn)刀把院子里的小樹一棵棵攔腰斬斷。
將軍在電話里將田中就地撤職。田中流著淚叫嚷,恥辱??!呀呀地切腹自殺了。
將軍要石黑組織部隊堅持,將軍許諾說,36師團馬上就來,那是擅長山地作戰(zhàn)的精銳師團。
石黑尖叫,別讓36師團來了,這里不僅有西北軍17師、中央軍的27軍、晉軍的決死隊,還有八路軍344旅。
將軍懵惑地問,中央軍?東北軍?西北軍?他們不是都被打跑了嗎?
石黑絕望地說,不,他們?nèi)栽趹?zhàn)斗。
一發(fā)炮彈命中指揮所,石黑中彈了。中國士兵從不打老百姓,石黑總穿老百姓的衣裳,每役都安然無恙,可這次炮彈不長眼睛,石黑倒在血泊中。
架線兵抱起石黑,中佐,中佐,閣下怎么樣了。
石黑大瞪著眼睛望天空,老師,不是你說的那樣???
一束光線從屋頂泄下來,是炮彈鉆進時開的窟窿。
電線仍沒斷,石黑,你瘋了!怎么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將軍語氣變了。
石黑喊著說,我沒瘋,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人家是兄弟,他們可以打架,不礙外人的事,外人來了,他們就團結(jié)起來一致對敵,他們不是一盤散沙,也不是不堪一擊。將軍喝道,石黑,再胡說我就槍斃你。石黑說,石黑只有一個請求,無論如何轉(zhuǎn)告我弟弟,千萬不要來中國。拜托了啊。
一發(fā)重型炮彈從墻壁橫穿進來,電話機炸飛了。
石黑成了血人,他吃力地往外爬,留下一行污跡,石黑喃喃地說,回家……回家……我不要在中國了……理惠子,我這就回來。
沒有人過來攙扶石黑,架線兵也死了。
石黑翻過一個個士兵的尸體,對著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問,我們?yōu)槭裁匆獊碇袊?/p>
沒有人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