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們和姐們的七色彩虹

一

小黑哥的女友吹了，他的彩虹頓時失去了五種顏色，只剩下灰色和他本身的那一種。氣鼓鼓地跑到我這兒來訴苦?！皨尩模苏媸嵌嘧兊膭游?，有了那個窩就忘記了這個窩。”我懶得理他，眼睛直直盯著寫字臺上的那盆三角棱花?！鞍?，同你說話呢?！边€是不理他，他跳起來，“怎么不說話，那些臭女人?！薄澳氵@個臭男人，干嗎跑到我這個臭女人來訴苦。”我忽地轉(zhuǎn)過頭對著小黑哥猛吼?！昂?、嘿，你與她們不一樣嘛。知道你是女人，是女人中的怪物?！薄芭司褪桥?，你根本還沒有搞懂什么是女人，就談什么失望，早著呢?！毙『诟缭臼莵碓V苦的，不料被我氣了一頓，夾著尾巴溜走了。我松了口氣，懶得與他口槍舌劍。

一會兒小海哥來，小海哥一來，我便收起了我的兇巴巴的樣兒，很乖巧地坐在那兒了。一副落寞神情。“嗨，雪兒別老坐在家里看天氣，出去走走吧，現(xiàn)在正值春末，大自然風(fēng)景秀麗，可以陶冶你的情操，怎么樣，賞個臉?！蔽移沉怂谎?，仍然蜷縮在沙發(fā)上，癡癡地望著那盆三角棱花。小海哥把那盆三角棱花移開了，我仍然盯著放花的地方?！敖裉?，你是不是中邪了？小海哥走上前來摸摸我的頭，“桌子下有一個大老鼠！”“?。?！”我嚇得跳起來。“我的天啊，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是誰給你催眠了呢。哈哈！”“老鼠呢？小海哥，你騙我?！薄白?，出去走走，老待在家里，會成林黛玉?！?/p>

我慵懶地披上外套，隨意將頭發(fā)一扎，跟著小海哥到大自然里去了。山野的風(fēng)，清香，流暢，“這才是人待的地方，老蜷在沙發(fā)上，小心哪天融了都不知道?！薄澳悴艜谀??！蔽逸p聲地嘀咕了一聲，他很俏皮地瞪了我一眼，我的臉?biāo)⒌丶t了。

小海哥真好玩，他采了一大束零七碎八的山花，用青藤圍成一個圈，一個小小的花環(huán)很快在他的手上誕生了?！斑^來！”命令似的。我原地不動，他很霸道地拉過去，“站好！”他把花環(huán)帶在我的胸前，“嗯，還不錯，像個人樣?！薄叭绻奶煳宜懒?，你就給我扎個大一點。”“不許胡說八道！”小海哥咆哮了，我茫然地望著他，怎么對死這么敏感，說死就真會死呀。他把花環(huán)從我脖子上拿下來，將花環(huán)狠命地甩向山崖。眼里立即布滿了憂傷和痛苦以及還有一種難以捉摸的神情。我嚇呆了，不解地望著他，“小海哥，怎么拉？”說了這句話眼淚幾乎快掉下來了?！皼]什么，你也很弱，今后不許說死字?！蔽乙埠苋?？言外之意還有一個比我更弱的？小海哥心中裝的什么？不知道，小海哥變成了大海哥。

“雪兒，你知道嗎？一個人能健康地活著是最大的快樂，我希望你永遠(yuǎn)健康。”“你今天怎么啦，說話怪怪的。”“是的，我話是怪怪的，你別放在心上，但是，”他轉(zhuǎn)過身來死死地抓住我的雙手，“你答應(yīng)我，好好地照顧自己，別整天待在沙發(fā)上，我真害怕哪一天你也會融化掉。我也許無法照顧你多少，但我的生活不能沒有你?！北凰麖氐着孟±锖苛?，我隨他而降在云里霧里。

小海哥說完這些，很迅速地抓住了我，將我拉進了他的懷抱，我像一根瘦弱的小草，任憑秋風(fēng)狂吹。

幾分鐘后，平靜了一切，我才醒悟，糟了，糟透了，我被他，一個男人吻了，我的雙唇有他的唇印。我神圣不可侵犯的初吻被他強制地奪取，我滴下了傷心的淚水。“怎么？你不愛我？！”我們無聲地走下了山坡……

二

雪，下了三天三夜，又被太陽、月亮融了三天三夜，終于只剩下幾堆兒零亂的白點點裝飾著地面，猶如我的記憶一個冬天過去后也只剩下幾片了。我癡癡地望著解凍的河水想起了許多許多。冰兒、小黑哥、小海哥……

冰兒的裁縫店辦得很興旺，她是師傅，小黑哥既是師傅也是她的設(shè)計師。漂泊的小黑哥也是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天遇到冰兒的。冰兒是我高中時的同學(xué)，而小黑哥卻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我們就像哥們一樣。小黑哥高考落榜，女友告吹，就背著一把吉他四處彈唱，也背著畫夾隨便畫幾下，他唱著傷心的歌曲，他畫著五彩的紅霞，四處流浪，終于在一個冬天的夜晚，冰兒收留了他，他吃著冰兒煮的面條，烤著冰兒的炭火，賴在店里不走了。冰兒滿天歡喜地接收了這個流浪漢。從此，小黑哥結(jié)束了他的流浪生涯，開始他的新生活。他們歡快地一起生活著，他們的夢就如裁縫店里的布五顏六色，斑斕繽紛。

冰兒是一個潑辣的女子，很少哭的，見到她的眼淚很難。可有一天她跑到我家叫一聲雪兒后就哇哇地哭了，哭得很傷心很傷心。等她哭完了，我才發(fā)話：“哭什么，這么傷心。”“我與小黑哥吵架了，他說不待在我的裁縫店了，一個男人做裁縫真窩囊，他要背著吉他走。”原來是這樣，自然傷心。我很認(rèn)真地勸著冰兒，要走的留不住，不走的趕也趕不走，別傷心?！皩Γ沁@樣，看他能走到天涯海角不回來？”

或許真去了天涯海角，小黑哥一走沒有音信，冰兒的淚水哭干了，腿也站酸了，眼睛也望直了，沒有看見小黑哥回來，那傷心的吉他還真不回來了。冰兒擦干了眼淚，每天照常開店營業(yè)。

等到雪融化得干干凈凈的時候，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冰兒再一次聽到傷心的吉他，她不相信，揪上我一起聽，是他，是小黑哥，莫非回來了。吉他聲越來越近，近到了裁縫店門口。冰兒睜著銅鈴似的雙眼，望著肩掛吉他的小黑哥?！靶『诟纾　北鶅翰患偎妓鞯乇歼^去?！氨鶅海　毙『诟缫埠敛贿t疑地抱緊了冰兒，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寒風(fēng)中。

“冰兒你看！”小黑哥把厚厚的一疊錢重重甩在桌上，冰兒的眼睛都直了，她長這么大還沒有看見過這么多錢，“這么多，有好幾千吧?！薄板e，好幾萬?！毙『诟缂m正冰兒的話，“我回去取錢了，我要娶老婆總不能沒有彩禮吧。今后你開裁縫店，我開摩托車修理，怎樣？”小黑哥真厲害，給了冰兒這么大一個驚喜，我替冰兒高興極了，我們相擁在一起高興得哭了?！斑@下我好了，你呢？你的小海哥呢？”好姐妹就是好姐妹，幸福的時候不忘記我的幸福，她問起了小海哥。是啊，我的小海哥呢？

三

小海哥呢？不知道，自從那天從小山坡回來后，我就再沒有理他，他也悄悄地消失了。到了夏天，他打電話邀我去凌角湖看荷花，而那時我正在外面有事，很忙，根本脫不開身。等我回來，寫字臺上有兩朵美麗的荷花，一朵白色的，一朵水紅色的。他在每一朵花的下面貼了一張紙條，白色的上面是：它蒼白，快凋零了。紅色的上面寫著：它美麗，高傲極了。我捧著兩朵荷花，迷惑不解，渾身顫抖地給他寫回信：紅的和白的一樣，都快凋零了。但撕了，又寫，還是撕了。

我不知道小海哥在玩什么游戲，只是精心照料著兩朵不同命運的荷花，我每天早上起來捧著一顆顫抖的心看看它們凋零了沒有，我希望兩朵都永遠(yuǎn)美麗，永不凋零，我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我到底是哪朵荷花。

一天，又一天，再一天……一個星期，再一個星期，兩朵花都枯萎了。我痛痛快快、傷傷心心地哭了一場，并很快地給他寫信了：我精心照料的兩朵花都枯萎了，快來救??！我在向他求助，此時的我多么希望小海哥來到我的身邊，我多么的思念他，渴望他，原來思念這么辛苦。辛苦得掉眼淚，辛苦得不能睡覺，不愛吃飯。可有什么用呢？信去了一周，失望，二周，心碎，三周，絕望。四周轉(zhuǎn)危為安，信來了，我迫不及待地展開信：我哥哥已經(jīng)離開家鄉(xiāng)，去了一個遙遠(yuǎn)的地方，如果他回來了，我一定叫他去救花?！『８绲拿妹?。我跌到在沙發(fā)上，傷心達(dá)到極點。

我在等待中度過了一個夏天，一個秋天，又在默默忍受冬天。他來了……風(fēng)雪的夜晚，小海哥穿著黑色的風(fēng)衣頭發(fā)上頂著潔白的雪片，像一位俠客從天而降到我的身邊，讓我措手不及而又歡天喜地。我捧著兩根枯萎的荷花竿子淚流滿面癡癡地望著慢慢進入我眼簾的雪人。他用大衣裹緊我凍得發(fā)紫的雙手，安慰我說：別灰心，雪融了，春天就會來，會發(fā)芽的。

“你來了，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人海之中我多么渺小，隨時隨地都會消失，也會融化?！?/p>

“不會的，我相信?！彼穆曇舻偷偷模偷闹挥兴约耗苈牭?。

我們再也不講話了，相對無語，我等了他幾百個日日夜夜，見面了，卻如這無聲無息地下著的雪……

四

春天來了，春天是多雨的季節(jié)，狂風(fēng)暴雨后，太陽又普照大地，西邊一道真正的七色弧形彩虹劃過了半邊天，這七色彩虹是雨后清新的美景，我們走在泥濘的路上，這不平的路被雨水打出了無數(shù)個大小不一的小泥坑，積滿了雨水，我們一邊走一邊數(shù)著七色彩虹。那些小水坑成了我們開炮的對象，趁對方在看彩虹，冷不防“啪”地雨水濺滿了一身。我開始放棄數(shù)著彩虹，用心報復(fù)小海哥?！靶『８?，那邊也有彩虹了。”“在哪？”“啪！”我高興地踩著水坑，“好啊，你騙我?！弊汾s著嬉笑著，等我們玩夠了再來看彩虹，沒有了……真遺憾！這才明白彩虹真的絢麗只是在剎那間。只是一瞬，良辰難再。

它只有一瞬，我還來不及仔細(xì)看清楚，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小海哥的夢像彩虹，我的夢像他。

又一個春天來了，我獨自站在雨中，小海哥走了，他再也不和我數(shù)彩虹了。他從來沒有告訴我，就像我們待在一起只是開心地玩，從不提起那些沉重的話題一樣。直到有一天，他真的要走，而且要走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他才拉著我的手顫抖地說：“雪兒，我真的要離開你了，對不起，我一直什么都沒有說，謝謝你給了我美好的回憶，在我認(rèn)識你之前，我有一個女友，她病了，躺在醫(yī)院里，她的生命是那么蒼白，得了血癌，我必須陪伴她，讓她的生命在殞落之前永遠(yuǎn)充滿美好，你是健康的，希望你永遠(yuǎn)像彩虹那樣美麗可愛?！甭犕晁脑挘宜械膲粝牒拖Ｍ粡氐讚羲?，仿佛那得了白血病的是我，而不是她。他走了，我呆呆地站在春雨中獨自數(shù)著七色彩虹。

冰兒給我送來了一個紅本本，那充滿紅色的喜字，我知道，冰兒要當(dāng)新娘了。我穿上節(jié)日的盛裝以伴娘的身份參加了冰兒和小黑哥的婚禮，而我的身邊沒有伴郎。在冰兒的婚禮上我高興地舉杯為他們祝福，多喝了，醉了，醉得一塌糊涂，為冰兒也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