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所租居的小山村又停電了,我和老公頭一次沒有出門去逛,陪著從老家來的婆母聊天。初冬的夜已有些冷了,我們便裹床被子,圍坐在床上,聽她講老家的大大小小的瑣碎的事情。
陪著我們的,只有一根燃燒的蠟燭。黃黃的、單薄的燭光,在黑夜的包圍中顯得軟弱無力,室內的墻壁也被照得朦朦朧朧的。這么靜的夜,遠處聽不見任何聲響,仿佛人們都已經熟睡了。我開始癡癡地望著這燭光,記憶中的什么東西模模糊糊的,弄不很清楚,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似乎很久了,不再有這種久違的童話般的世界了。
婆婆講的許多人與事是我對不上號的。即便如此,我還是樂意聽那來自遠方的農村的趣事。置身于跳動的燭光中,聽著他們的應答聲,我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看著我似睡非睡的眼,老公抓過來一個枕頭,說讓我躺下先睡。懶懶的伸直腰,我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淚眼蒙眬中,我看到昏黃的火燭中有一點點紅紅的東西,我揉了揉眼,湊近細看。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火苗中有了點朱紅的顏色,它微微的有些卷曲,就像花的蕊似的輕盈地向上拱起,圓圓的,亮亮的,我定睛一看,真是一朵燃燒的花兒。霎時,我脫口而出:燈花……
燈花,多么親切。多么溫馨的名字,昔日常與她相伴的時候,我還是個小毛丫頭呢。
記憶的閘門,一下子打開了,往事傾瀉于眼前。
冬日,黃土高原上的一孔小小的窯洞中,又透出了微弱的光。孤燈下的土炕上,幾個孩子圍著飛針走線的母親。母親盤腿坐在炕上,手里捏著似乎永遠也做不完的針線活。她的頭微微地垂著,彎著腰,雙手飛快地地忙碌著,間或將針在頭發上輕輕地斜斜地一篦,就又投入那有節奏的活路中去了。那時許多個夜晚,做完功課的我們躺在被窩里,聽母親邊干活邊說話,母親偶爾的一瞥,眼神里滿是欣賞和慈愛。正巧一個燈花出現了,母親便會很高興,她說聽老輩人講燈花是喜慶的兆頭,明年的日子一定會比今年好。那時整日吃玉米面糊糊的我,便開始云天霧地的想開了,真希望以后天天能有白面吃,能離開這一到雨季就老掉土的令人心驚膽戰的破窯洞……
歲月飛逝,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在遠去的日子中,憑著對明天生活的渴望,憑著自己孜孜不倦的追求,憑著一顆勇敢。堅毅、年輕的心,我終于順利完成了學業,就業、成家了。
此后的日子過得平凡瑣碎,像任何一個普通女子一樣地生活。只有在靜寂的夜里,我才是完整的獨立的自由的自我,在自己夢想的王國中盡情地飛翔。
許多次,我問自己:你到底想要怎么樣生活?
我只知道,燈花曾點亮了我和母親的希望。我也知道,那是那個年代里所有母親的希望,她們是在盡力地燃燒著自己,能令她的孩子們吃飽穿暖,如茁壯的幼苗般,冒著風雨,頂著泥土,迎著陽光,無拘無束地快樂地成長,長成一棵棵獨立的、挺拔的白楊,頂天立地!
再見燈花時,我心潮澎湃,思緒萬千。
燈花,我久違的朋友,你是否想告訴我,生命短暫,不可以虛度,不可以停滯不前。如你短短的一生,燃燒著的不只是你的身體,更是一種自強不息、百折不撓的氣節和精神,如父輩般的人生,即使歷經艱難,也笑對生活,直面人生!你是在一次又一次地警示我,再短暫的一生,也要做自己的主人,將燃燒的一生描成生命長卷里最美最亮的一幅畫!你知道嗎?這以后的日子里,我便開始,在一切心靜如水的日子里,與心對語,尋找真正的自己。
只希望,在未來的屬于我的日子里,我不斷嘗試振飛的翅膀,能帶我飛到夢中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