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

午后的陽光依然炙熱，中年人打量著門前這條車水馬龍的小街，滾滾的人流中，他看見一個翩翩少年一腳踏進了店門。少年轉身邁出店門時，時光從他的腳下倏忽而過，門外的少年已經變成了一個華發早生、一臉滄桑的中年男子。

一

少年一腳踏進書店，俗世里的喧囂被阻隔在了門外。

店內的一溜墻壁上排滿了花花綠綠的書刊，被書刊包圍在中央的是一位素雅裝扮的女子，女子的膚色極白，笑容淡定，不沾塵埃。

少年兩眼放光，他叫出一個書名，女子就從墻上拿下一本書，少年看一眼書，看一眼女子的手，她的手指細而白，像一根根蔥白。柜臺上的書已摞了一沓，少年付了錢，女子一邊朝袋子里裝書，一邊用贊賞的語氣說：“你選的書都很好，你的欣賞水平一定很高！”少年羞澀地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在思考著如何回答女子的話：“我，喜歡看書，但，我，更喜歡來這里買書……”說完，少年的臉紅了，他提著書匆匆朝外走，女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謝謝你經常光顧小店！”

少年走在回家的路上，穿過兩條巷子就能看到他的家，在他的身后，路的盡頭，是少年就讀的學校。每天，少年穿過兩條巷子，經過女子的小書店，走向路的盡頭。

在日復一日的行走中，少年長大了。

二

青年一腳踏進書店，女子尖細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買什么書？”青年定了定神說：“看看。”女子問：“喜歡看通俗的還是喜歡純文學的？”青年笑了笑說：“我先看看，好嗎？”女子閉了紅紅的嘴巴，涂著黑眼圈的眼睛轉向店外。

青年翻看著墻壁上的一溜書刊，他一邊翻著，一邊斜視著女子，女子極瘦，臉極白，頭發黃黃的。一輛車從門前急馳而過，旋起一團煙塵，女子罵了一句：“靠！”

青年選好了書，他一邊付錢，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店里就你一個人？”女子抬頭看了青年一眼：“算上你兩個人。”青年撲哧一聲笑了，他問：“原來的那個女子去了哪里？”女子反問他：“你認識她？”青年點了點頭說：“認識。”女子又看了一眼青年：“她嫁人了。”青年哦了一聲，他張了張嘴巴，似乎還想再問下去，但女子閉了嘴巴，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青年只好作罷。

青年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剛從另一個城市回來，途經小書店，他想進來看看那個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夢里的女子，青年見到了女子。

此去經年，此女子非彼女子。

三

中年人一腳踏進店門，女子問：“大碗還是小碗？”中年人說：“大碗吧。”

女子把中年人引到一張小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水說：“稍等。”轉身進了里間，女子揉面，揪下一個面團，抻、拉，水開后，“吧嗒”扔進鍋里。水沸后，盛入大碗，放上牛肉片，撒上香菜，滴上香油，女子端著大碗拉面，娉娉婷婷走來：“請慢用。”

中年人大口吞咽著拉面，面勁、湯鮮，一碗面光了，中年人抹一把嘴，叫出一個好字，女子笑著說：“好吃就常來啊！”中年人說：“一定，一定。”

中年人掏出一支煙，吞吐著煙霧，濃濃的煙霧中，中年人問：“這里原來是個小書店吧？”女子說：“可能是吧，我也說不好，我接這個門面之前是個米店，米店經營不下去了，就盤給了我。”中年人又問：“生意還好吧？”女子笑著說：“還可以吧，這條街上的人流量大，一早一晚的客人多。”

一支煙吸罷，中年人付了錢，提著包朝外走，他知道這一別也許將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小城里已經沒有了他的雙親，他們去了一個叫做天堂的地方。

午后的陽光依然炙熱，中年人打量著門前這條車水馬龍的小街，滾滾的人流中，他看見一個翩翩少年一腳踏進了店門。少年轉身邁出店門時，時光從他的腳下倏忽而過，門外的少年已經變成了一個華發早生、一臉滄桑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