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心中一直期待的那個男子,我理想中的那個男子,腹有詩書、氣質高雅,不像他這么草根,不像他這么鄉巴佬;我理想中的男子,浪漫多情、細致體貼,不像他這么不解風情,不像他這么粗枝大葉;我理想中的男子……
我一直在想:我之所以嫁給了他,只是因為在我適嫁的年齡,他適時地來到了我身邊。假如我是一朵花,在我悄然盛開的時候,他恰好來到了花前,適時地將花采下,僅此而已。
結婚第一年的日子總的來說是甜蜜的,但我心中卻有了許多失落:一起出去,他不再牽我的手,不再摟我的腰,甚至不再與我并肩而行。我們兩個,他在前,我在后,中間隔開一大段距離,像兩個毫不相干的路人。那個雪夜,去單位里玩耍歸來,他甚至不管天冷路滑,不顧腳穿高跟鞋的我,兀自在前面走著。那一夜,回家之后,一向不輕易流淚的我,委屈地哭了。
婚后第二年,我生了兒子,我們回他的老家住了下來。他應該是個自私的人吧,夜里孩子啼哭,他從來都不管不顧;到街上站街頭,與男人女人們閑扯,他從來都不會抱著孩子;家里的日子清貧到了極點,他很少到城里去做活;最讓我心冷的,是婚前他一向笑臉對我的,可現在他竟然由當年的叭兒狗搖身一變成了一條狼狗,學會了經常對我齜牙咧嘴……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怎么會嫁了這樣一個男人?
日子在小打小鬧中悄然溜走,我可以不在乎物質的清貧,卻不能不在乎心的迷茫與失落,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會是個盡頭。就在兒子十個多月的時候,我在回娘家的路上,竟然被車撞了。其實當時要是就此死去,那倒是一絲痛苦也沒有的,因為當時被撞昏了。可清醒后的我,身與心卻經歷了另一番浩劫:肋骨四根骨折,輕微傷及內臟,在左胸上開了個小口抽出里面的淤血;右胳膊粉碎性骨折,頭上、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我只能整天躺著,根本坐不起來。如果說身體上的痛苦我尚能忍受,可丈夫的忽視卻讓我心里有說不出的哀傷:他讓他小妹妹來照顧我,他偶爾來幾次,要么坐在窗口發呆,要么躺在空床上睡覺……
實在是在醫院待夠了,一個月之后,身體并未康復的我就出院了,可因為過早地出院,也因為醫院當時的處置不當,我的右胳膊后來在兩三年之內又動了兩次手術,才算徹底痊愈。我清楚地記得:在青島做完植骨手術的那夜,我疼得實在受不了了,便要求前來陪我的丈夫不要睡,陪陪我,他當時答應得好好的,可沒過幾分鐘,他就在一邊酣然睡去了。留下我獨自對著茫茫的黑夜,欲哭無淚……
就在那個時期,我瘋狂地想念一位高中時的同學,當年,他曾經狂熱地追求過我,那些甜蜜的陳年往事,被我在寂寞中溫習了一次又一次……
2001年,我們重新回到城里居住。接下來的幾年,我上過兩次班,卻都持續了不長時間。我沉迷在網絡里,沉迷在網上虛擬的聊天里,也見過幾個網友……在那段瘋狂迷網的日子里,盡管在心里充滿了對他的怨憤和不屑,但在心里,我還是感激他對我的放縱的,別人家的老公都禁止自己的老婆上網,而他明知我去網吧上網,卻采取一種完全放任的態度,也就是在那時,我想起了席慕容的一句詩:他給了我整片的星空,好讓我自由地去來。我很慶幸,不管現實的情形如何,但至少,我的精神世界是完全屬于我自己的,盡管,其中夾雜著些許無奈和傷感。
其實,他是一個心地相當善良的人,為人極其熱情,可是,他不該是我的丈夫。從戀愛到婚后的這么多年,他沒有送給我一朵鮮花,沒有送給我一件禮物。那年生日,我向他要生日蛋糕,他讓我自己去買。進了糕點店,我說要買蛋糕,人家問:誰過生日?我尷尬地無法回答,我總不能說我自己過生日、自己給自己買蛋糕吧,然后,我就沮喪地退了出來。那幾年,我在心里對自己說:我不愛他,我不愛他,上天啊,你快送我一個我喜歡的人來愛我吧。有時,我也在心里悄悄問自己:他愛我嗎?答案是:也許,或者吧。
后來因為他的努力,生活稍微好點了。我便待在家里沒有上班。一次回家,母親為我這么年輕就待在家里而遺憾,沒想到一邊的他卻說:“其實她也不想這樣的。”我一怔,心里升起無言的感動。
后來的幾年也是這樣過下來的,我閑在家中,有時出去上網,在網上或者聊天,或者寫點東西,他努力地賺錢養家糊口,日子雖然依舊清貧,但生活中卻少了些爭吵。生活對我來說,也平淡,也無聊。
從今年,我又動了出去找工作的心思,他卻不許我出去找臟累的活兒,可因為我從多年前就開始嘶啞的嗓子,那些輕快的辦公室的活兒,又怎么肯跟我沾邊呢?
那天,一個同學約我出去找工作,在原來部隊的大院里面,我找到了一份串首飾的活兒,與老板說好了第二天去上班。
回家跟丈夫說起,他一再地問我:“你真的想去上班嗎?”我說真的想。他說那一定不要讓自己累著,我說不累的。第二天早晨,我早早地就起來了,梳洗完畢,我換好衣服、準備出門時,丈夫對我說:“你快不稀去吧,一個月掙那么幾個錢,我多包一塊活兒就有了。”看著窗外淅瀝的小雨,我也有些猶豫,要不就不去了?然后,我就真的沒去。
現在,正是櫻桃上市的季節,丈夫一邊要忙工地上的活兒,一邊還要賣家中種的櫻桃,經常是早出晚歸的。有時,我不知他晚上什么時候回來,有時,我不知他早上什么時候出去。因為櫻桃都是批發給小販們,往往要少賣不少錢。可是,他卻舍不得讓我出去接受陽光的洗禮與撫摸。
那天早上,丈夫因為勞累,起來晚了,我說要與他一起出去賣。本來說好了我在那兒賣,他去工地的,他卻堅持著與我一起賣完,然后才騎著摩托車上班去了。
而今人生過半,有些事我才漸漸想明白,原來,兩個人攜手走進圍城,就像兩個未經世事的孩子,需要互相攙扶著一起成長;原來,愛,并不一定要說出口;愛,并不一定要通過禮物來表達;愛,原來也可以埋在心底;愛她,便是為她撐起一片無雨的星空,讓她在星空下自由自在地生活。而我,便是生活在他撐起的那片星空下的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