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玫瑰

第一章血染午夜

1

走進康乃馨婚紗影樓大門的時候，林雪琪還在想，昨天晚上是誰給她發了那樣一條短信息：“遇見你這個絕代美女，我的悲劇業已開始，但是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我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男人，哪怕90歲做愛也不會像蝸牛一樣慢。一個愛死你的人?！边@是誰呀，這都哪跟哪呀，能是那個妻子跟人跑了剛剛喪失婚姻主權的年輕副局長？還是那個有兩個臭錢就不知道北了天天泡吧專打女人主意的闊少？

這些小姐真可恨，200元錢就能把老板的手機號碼出賣了！

她知道，自從情調酒吧開業以來，每天都要承受很多責任和壓力，有時還要變著法地偽裝自己。每時每刻都在沒完沒了的接待和應酬中度過，有時累得疲憊不堪，倒在床上，一睡方休。一般來講，凡是泡吧的人，心態和成分都很復雜，有來賺錢的，有來休閑的，有來娛樂的，有來泡妞的，有來尋找一夜情的，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想法。總之，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開始喜歡夜生活了。

其實，林雪琪也喜歡夜生活，夜生活可以讓人放縱自己，可以盡情地唱歌、跳舞、泡吧、蹦迪，雖然瘋狂、極端，甚至糜爛，但真實透明。剛從南方回來的時候，她家旁邊有個酒吧，那里的小姐太多了，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個個都很惹眼。有一次，她無意間聽兩個男人交流感想：去某某酒吧，那里熱鬧。她突然明白了這熱鬧二字就是女孩子多的意思，可以讓人隨意挑選，可以讓人盡情放松。自從和胡長海戀愛后，她像一只候鳥，乖乖地從南方飛回了故鄉。回到故鄉的第二天，她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一連轉了6天，故鄉的變化讓她感到陌生與驚喜。面對這樣一個氣勢磅礴的現代化城市，她忽然生出了要大干一番事業的雄心，堂堂正正做人，認認真真戀愛。她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從此，她不再往那樣的環境里跑。如果再涉足那樣的環境，那無疑等于給自己貼上一個標簽：我單身，我寂寞，我需要人陪，我需要安慰。即便胡長海出差外地時，沒有朋友主動邀請，她一般都待在家里反復思索著自己即將開始的事業。她覺得自己在南方時，常陪客人飲酒且有幾分酒量，于是經過一番精心策劃，就開了一個同時可以接待300多人的情調酒吧，不出所料，生意特火。

從內心來講，林雪琪并不急于結婚，她不想過早地把自己關進婚姻的圍城，她還想當幾年單身貴族，但她拗不過胡長海的軟磨硬泡，只好答應了他。她早已想過即使結了婚，也不想要孩子，她想掙更多的錢，當一個著名私營企業家，所以，她不想放棄自己的追求，如同不想放棄自己的生命。

想到這里，她心里多少有些釋然。

2

林雪琪走進了攝影棚，那個30出頭的攝影師的眼神就有了一種流浪的感覺，他干了10多年婚紗攝影，從未見過這么漂亮性感的新娘，今天真是大飽眼福了，如果目光能擁抱女人的話，他已經擁抱她一千零一次了。他心里好像有一面小鼓嘭嘭敲著，以至于手里的票子微微跟著顫抖，他別有用心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票子，又很色情地看了一眼新娘，這才知道眼前這個舉世無雙時尚靚麗的新娘名叫林雪琪，人美名字也美呀。他木訥地說了句：“好，你們準備一下，我們開始吧?！?/p>

此刻，林雪琪仿佛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玫瑰色的芬芳與溫馨，她想后天，后天她就要和他雙雙走上婚禮的紅地毯，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槠谠诩?，按說像拍攝婚紗照這樣的事情早就應該安排了，都因為他太忙，直到昨晚才急如星火地從杭州返回山城，所以只好拖到了今天。但不管如何她是不會計較這些了，因為有愛，一切抱怨都不是抱怨了。她站在鏡子前凝視著自己，凝視著自己精心設計的那一襲白色婚紗，這身婚紗讓她心里生出一種飄飄如仙的感覺，也襯托出她那動人心魄的柔美，如果她有鞏俐、章子怡那樣的人生機遇，她一定會改寫中國的影視歷史，成為世界絕代的影后。她的漂亮性感和知識熏陶出來的誘人氣質，走在山城的大街上，男人的回頭率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平時，她雖然喜歡穿女人味十足的套裝，展示女人性感氣息，但又不刻意追求時尚與潮流，她想獨具匠心地穿出自己的品位與風采，來表現一個女人內心的成熟與豐富。她一向認為女人應該有自己的左愛和右愛，左愛是傾心的事業，右愛是心中的男人，只有這樣人生才精彩。

“注意了，請兩位醞釀一下情緒，馬上就要拍照了！”攝影師努力地平息了一下自己過于激動的心跳，他一邊忙著調整燈光角度，一邊不時地望一眼林雪琪和胡長海，“好，再靠近一點，好好好……”

林雪琪和胡長海立即進入事先預想的幾個畫面里。

咔嚓——

林雪琪甜蜜地依偎在胡長海的肩頭上，一種從內心流淌出來的幸福，簡直無以言表。

咔嚓——

林雪琪被胡長海摟在自己寬厚的胸前，那種千嬌百媚瞬間凝聚在她那明亮動人眸子里。

咔嚓——

林雪琪帶著急切與憧憬，帶著渴望已久的愛情，也帶著世界上所有即將成為新娘的女人的全部幸福，一下子撲進胡長海的懷抱里， 驀然回首間，那風情萬種的笑意幾乎陶醉了整個世界。

咔嚓——

林雪琪和胡長海并肩站在一起，目光卻和他有所偏離，也許這是她的一個小小叛逆，不難看出她不想做一個沒有思想的乖乖女，她想擁有財富擁有知識擁有與眾不同的人生，在無棱無角的蕓蕓眾生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個清麗爽人的新新女性。

幾乎拍了20多種不同角度、不同姿態的婚紗照，但兩人沒有絲毫的倦怠感覺，他們似乎要把人生這種最美好的瞬間，化作一種永恒。

該拍的照片全都拍完了，林雪琪緩緩地脫下了身上的白色婚紗，小心翼翼地疊好裝進包里，她望著攝影師已經沁出汗珠的額頭，輕輕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說了一聲“謝謝”，便和胡長海一起走出康乃馨婚紗影樓，走在山城市的大街上……

3

太陽火辣辣地親吻著這個古老而又年輕的城市，人們在大街上和小巷里行色匆匆。

一條閃閃亮亮的大洋河由北而東地環繞了半個城市，然后玉帶般飄逸而去，在酷暑中給人們留下了一絲涼意。北洋河大橋下游的一片河灘上，一把藍白兩色的巨大遮陽傘下，一個生著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雕塑般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目光久久地鎖定著河水里的魚漂兒，然而那魚漂兒卻紋絲不動，他眼里明確無誤地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失落感。半小時后，他似乎徹底喪失了信心，便想收起魚竿，決定換個地方垂釣。他氣憤地揚起顫顫巍巍的魚竿，就覺得魚竿竟有千斤般沉重，心里頓生疑惑。他怕折斷魚竿，就小心翼翼地讓魚桿平躺于水面上，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然后慢慢地把魚竿拖向岸邊，待他睜大眼睛看去時，不禁大吃一驚，魚鉤上面掛著的竟是一只人手，一只被河水浸泡得發白的人手，粉紅的指甲上點綴著白色的梅花瓣兒。他嚇得魂不附體，急忙扔了魚竿，撒腿便向橋頭商店門前的電話廳跑去……

五分鐘以后，山城市的大街上頓然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一輛輛警車呼嘯著穿過了一個個十字路口，躍上環城公路飛也似的駛向北洋河大橋，一溜兩行地排在大橋附近的路邊上。警察們紛紛跳下警車，疾步向河岸奔去……

刑偵支隊支隊長沈岫峰、副支隊長吳天昊、重案大隊隊長張婉怡帶領偵技人員直奔現場，他們仔細地向絡腮胡子詢問了有關情況，并在確認垂釣者釣上來的是一只女人手后，判斷河里很可能還有其他尸塊，便飛快地脫了衣服，猶如一群鴨子撲通撲通地跳進沒膝深的河水里開始打撈，并不時地將打撈上來的尸塊裝進一個個塑料袋里，然后交給技術人員統一保管……

4

“北洋河大橋下游又發生了一起碎尸案，聽說一個女人被人大卸八塊，扔到了河水里?！?/p>

“這兩天是怎么了，動不動就殺人呀?！?/p>

胡長海無意間聽到兩個路人在議論北洋河大橋下游發生的碎尸案。他放慢腳步想再聽兩句什么，林雪琪使勁拉了他一把：“你怎么還沒聽夠??？”

胡長海偏頭問林雪琪：“到底怎么回事，又出人命案子了？”

林雪琪說：“你眼睛喘氣啊，沒看剛才過去那些警車嘛，前兩天有個女人被碎尸，今天又一個女人被碎尸，已經兩起了，聽說警察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覺了?！?/p>

胡長海皺著眉頭說：“怎么搞的，殺人殺紅眼了，還專門殺女人。人家杭州社會治安狀況好極了，全國第一，哪像我們這兒，動不動就殺人，這回全國‘嚴打’斗爭，就該好好收拾收拾這幫刑事犯罪分子和黑惡勢力，讓老百姓實實在在地有個安全感！”

林雪琪不無譏諷地笑道：“哦，聽口氣好像你是公安部長似的，發哪份感慨呢？！”

胡長海賠著小心地說：“琪兒，頭一起碎尸案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向我通報一下？”

“看來，你是選擇失誤了，當初你就不該報考吉林大學，應該報考中國人民警官大學，當一名刑警呀。”

“你還別說我做夢都想當警察，懲惡揚善最能體現男人的意志，遺憾的是陰差陽錯，看來，我這輩子是沒有當警察的命嘍。琪兒，你說說頭一起碎尸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想聽啊，聽了你會做惡夢的?！绷盅╃鞴室赓u了一個關子，“據說那天，有一個鬧肚子的村民路過一片玉米地，就急三火四地進去了，剛剛蹲下，就覺得屁股涼涼的，好像粘了一塊西瓜皮，他扭頭一看，原來是女人的半拉臉兒，他嚇得一高蹦起來，邊屙邊跑……當然了，這屬于一種民間說法?！?/p>

“我聽怎么有點像通俗小說的開頭呢？現在案子破了沒有？”

“哼，好破不早就破了?！绷盅╃魍胺今傔^的一輛紅色轎車，借機轉了話題，“車找好了嗎？”

“那還用問嘛，16輛‘大奔’，一輛錄像車，全部落實到位，就等把你這個小家伙接到洞房里了！”胡長海樂不可支，旁若無人地在林雪琪嫵媚的臉上“叭”地吻了一下。這一吻立即引來了路人無數好奇的目光，林雪琪隨手捋了一下頭發，巧妙地掩飾了自己的窘態……胡長海挽起林雪琪的胳臂，拐過街角，慢慢地融入步行街的人流里……

5

吳天昊和張婉怡坐在沈岫峰的支隊長室里，他們正在為“6·10”和“6·14”兩起碎尸案的犯罪嫌疑人再次畫像。

吳天昊說：“依我個人之見，‘6·10’和‘6·14’兩起碎尸案，雖然拋尸地點不同，但尸體腐敗程度相同，這使我聯想到北洋河畔那個只見血跡不見尸體的殺人現場，這個現場應該說是第一現場，也就是說兩個女人是同一時間同一現場被殺掉的，其兇手應該在兩個人以上，他們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膽大妄為，心狠手辣，不計后果?！?/p>

沈岫峰慢慢點起一支煙，略有所思地說：“兩起碎尸案，從我們拼接和檢驗的尸塊來看，死者年齡在17歲至20歲之間，一個身高1.62米，一個身高1.68米，體重都在46公斤左右，手上都沒有從事過什么重體力勞動的痕跡，據我分析，兩個死者很可能屬于娛樂場所里的三陪小姐，也可能是當‘二奶’的人，并有性生活經歷。如今，娛樂場所陪侍人員的年齡普遍趨于低齡化。所以，我們還是應該從娛樂場所入手查找尸源。”

張婉怡說：“沈支隊分析的有些道理，我們單從‘6·14’碎尸案那個完整的頭顱來看，她是一個美人胚子，雖然看不到眼神的光彩，但不難想象其生前的美貌。”

沈岫峰說：“紅顏命薄呀！”

吳天昊接過話頭說：“現在的女人啊，簡直學乖了，都在積極尋找與開發自己的潛在資源，包括她們的感情世界，已不再鎖定在某一個生活的小圈子里，其中有一部分女人已成為我們社會的公眾情人?！?/p>

“你說這話什么意思，是不是打擊面太大了，就你們男人好?。课铱催^一條手機短信說，二三十歲的男人是野狗，到處尋花去問柳；四五十歲男人是餓狗，能咬一口是一口；六七十歲的男人是病狗，整天揣著偉哥走；八九十歲的男人是老狗，臨死之前還想摸摸小姐手。這又怎么解釋呢？！”張婉怡當仁不讓地反擊了吳天昊。

吳天昊說：“沈支隊，你說她這打擊面還小嗎？我們所有男人！”

張婉怡說：“不是你先偏激的嘛，還怨我！”

沈岫峰說：“我看，你倆還是別再斗嘴了，男人女人問題，還是留給社會學家研究吧，我們還是研究研究正題吧！”

吳天昊和張婉怡頓時沒了聲。

沈岫峰說：“這兩起碎尸案在全市引起了極大的震動，老百姓都在關注我們是否能早日破案，葉局也急得火燒屁股，他的壓力就是我們刑警的壓力，我看我們晚上開個會，一是好好分析分析案情，二是重新明確一下分工?！?/p>

6

林雪琪和胡長海在新華書店門前分手后，直接回到了情調酒吧，向領班和兩個服務員交代了一下工作，就騎著新大洲摩托車向家里駛去。后天她就成為別人的新娘了，她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繼續充當金錢的奴隸，她想在結束單身生活之前，從精神上到物質上都應該有一個準備過程。當她騎著摩托車行駛到站前大街一家專賣店門前時，只見兩個10多歲的男孩光著上身，剛剛找到落腳點，便打起鑼、敲起碗，大聲吆喝起來，不大工夫，便招來很多圍觀者。見引來了觀眾，小哥倆便動作麻利地把一塊寫有個人簡歷的臟拉巴唧的紅布鋪在地上，上面用黑字寫道，哥哥15歲，弟弟12歲，家住某省某縣，父親早逝，母親生病，家中沒有經濟來源，從小學過幾年氣功，特出來賣藝糊口。他們先演出了一番玩鋼球魔術，繼而轉入正式演出。只見哥哥先把自己用細鋼絲捆綁結實，接著在兩個鼻孔上各插上兩根二寸多長的鋼釘，手里不停地掂量著雞蛋黃大小的鋼球，經過一番“活動”，嘴里不停地叫著、喊著，然后把鋼球塞進嘴里，再經過幾個回合的“叫勁”兒，突然面呈萬分痛苦狀地把鋼球吞了下去……林雪琪和周圍的女人不禁發出了幾聲驚叫。至此，節目還不算完，男孩吃力地吞下鋼球后，又在脖子上繞了幾圈手指粗的鋼筋，滿臉憋得通紅，令人揪心。在此當兒，弟弟則手持空碗向大家求援：“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幫一把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空碗舉到人們面前，期待著人們把錢投進他的碗里。期間，哥哥幾乎到了窒息狀態，他單腿跪地，不停地往上嘔，當使勁地往上嘔了幾下后，鋼球終于從嘴里“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林雪琪這才放下了那顆懸著的心，從包里拈出兩張百元鈔票，放到弟弟舉著的裝有零星硬幣的碗里。

男孩兒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

“噢，噢，遇到富姐啦！”人群里不知誰發出了一聲叫喊，林雪琪感覺自己的臉呼啦紅了一下，便啟動了摩托車轉瞬消失在大街的車水馬龍里。

回到家里的時候，林雪琪發現父母全都不在家，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她想這樣也好，以便她一個人在屋里清清靜靜地收拾一下東西。她的忙碌首先從衣柜開始，那里有她近幾年買的形形色色的衣服。她把有用的和沒用的分為兩堆兒，然后，一件一件地甩來甩去，屋子里很快隆起了兩座色彩斑斕的小山。先前，她的衣服比現在還多，去年救助貧困地區，她整整捐獻了50件衣物，還捐獻了1000元錢。不知為什么，她覺得人類的同情心永遠是站在弱者一邊兒。

收拾完衣柜里的衣物，林雪琪又開始收拾書柜里的書籍和雜志，這都是她看過的書，她拿起賈平凹的《廢都》，輕輕撣去上面的灰塵，這時一張照片從書里滑落下來，她彎腰撿起來，發現是吳天昊的照片，就認真地端詳起來，他站在一輛白色警車跟前，眉宇間流露出一個剛毅男人所特有的氣質，一身警服更讓他顯得威風凜凜……先前，她曾無數次從書中偷偷取出吳天昊的照片，默默地潛心閱讀他，每一次閱讀都令她激動不已，她覺得吳天昊滿足了她對男人所有的幻想。她看著看著，心里不禁騰起一股熱浪來，她記得那年春天的一個晚上，她正在讀這本小說時，吳天昊走了進來。一番擁吻之后，她試圖把自己最寶貴的神圣獻給他，以示愛的忠誠。然而卻被他斷然拒絕了。事后，她沒有懷疑和埋怨自己的戀人，反而覺得他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由此所產生的深深愛意至今還在她心里久留不去。

他曾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的初戀情人。自從被巴松那個倒霉鬼玷污后，她覺得自己已無顏嫁給吳天昊了，于是她含悲忍淚地離開了山城市，只身去了南方某城，在一家大型企業做了公關小姐。此間，她結識了胡長海，在推杯換盞與聊天中，兩人漸漸產生了好感。不知為什么，在離開山城那些漫長的時日里，每當她遇到一個相對比較知心的男朋友，總愿意拿她的初戀情人吳天昊和他們比較。盡管她和胡長海就要結婚了，但她永遠忘不了自己的初戀，每當想起吳天昊，她的心都會隱隱作痛，甚至流下眼淚。她曾想過，自己結婚要不要通知吳天昊，每當這個想法襲上心頭的時候，她都懷疑自己的神經是不是有點不正常，她曾多次下定決心，不想把自己的一切告訴他，就讓自己對他的愛戀成為永遠吧。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不禁覺得心煩意亂，就草草地整理了一下床鋪上的東西，隨手鎖上房門，來到大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她盲目地在大街上走了一會兒，就不由自主地來到東洋河邊，這是她和吳天昊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在這里，她把一個少女最圣潔的初吻獻給了他，此后每當她路過這里，心里總是甜甜地想起他，想起她的初戀。

現在，她獨自倚在白色的護欄上，放眼看去，西天蛋黃般的夕陽漸漸隱去，暮色悄悄走來，河水泛起了青白色的反光，碧綠的柳絲，悄悄化作了黛色紗幕。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心如同這黛色紗幕一樣虛無縹緲，不著邊際。她不知道這種感覺為什么如此強烈，以至于讓她心亂如麻，讓她沒有半點心理準備。思來想去，她終于明白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吳天昊留在自己心里的烙印太深太深了，似乎永遠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排遣這種情緒，更不知道這種情緒能否影響即將開始的婚姻生活？

7

胡長海獨自走了半里路，不覺有點累，正欲“打的”趕回家里，繼續忙碌他的新房布置，不料遇到了一個多年不見的農村老同學李十成。當年，胡長海未進城前，他在老家農村中學讀書時，兩人曾經多少個夜晚拱在一個被窩里竊竊私語，暢想未來，度過了美好的少年時光。李十成只大他兩歲，總像大哥一樣處處呵護著他。自從他進城之后，已有10年沒見到這位老同學了。于是，兩人一番寒暄后，他硬將李十成拉進了附近的黃金海岸酒店，在一樓臨窗處選了一張餐桌，兩人點了四個菜，喝起冰鎮啤酒來。

胡長海笑道：“十成，見到你可真不容易呀，你先別急著回家，等我們喝完了酒，我打車送你回去?！?/p>

李十成說：“不用了，今天我騎自行車來的?！?/p>

胡長海說：“沒關系，你把自行車先放到我家里，來，咱們老同學多年不見，先干了這杯！”

兩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長海你也不小了，處女朋友了吧，結婚時必須告訴我?！?/p>

“既然你提到這事了，我就得實話實說了，我后天結婚?！?/p>

“你這家伙也太不友好了，如果今天我不碰到你，你肯定不會通知我，對嗎？來來來，自罰一杯吧。”

“好吧，我認罰，”胡長海獨自飲了一杯啤酒，“本來，我不想告訴你，因為，我不忍心讓你破費??！”

“你這說哪去了，雖然我目前生活困難一點，但你老弟結婚，我能不來嗎？！”

“要來，你捧個人場吧。來，喝一杯?！眱扇嗽俅我伙嫸M。

“長海，你現在自己干，還是給別人干？”

“給別人打工唄，我在一家集團公司當業務部經理，常年忙于跑外，迎來送往，反正總也閑不住，錢沒多掙多少，心倒沒少操。”

“但肯定比我們教師掙得多，雖然全社會都在尊師重教，但教師的待遇始終還是上不來，我現在有兩個丫頭，本來不想生第二胎，可頭一個丫頭有點殘疾，這又生了第二胎，結果還是個丫頭。”

“你話里話外，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挺嚴重呢。”

“我沒法不重男輕女，農村活多，人家有男孩子的，干什么都比咱們厲害。”

“十成，咱是老同學老朋友，你也別見外，我家里有些舊衣服，都是我穿過的，有的才穿一兩次，連水都沒過，如果你不嫌棄，你拿回去干活穿挺好的?！?/p>

“還是留著吧，你不是大老板，也不容易，我在農村，什么衣服都能對付。”

“我干這一行，你還不清楚，在穿戴上必須講究，也就是說，我的形象直接關系到公司的形象。”

兩人正在閑嘮之際，胡長海的手機響了，他將手機貼在耳朵上：“喂，你好，我在黃金海岸酒店喝酒呢，你過來，那好吧。”

李十成望著胡長海說：“有事了吧？”

胡長海揣起手機說：“沒事兒，我的一個小朋友，說找我有點急事，馬上就能過來，來咱先不管他，喝酒！”

一對青年男女跳下出租車，匆匆走進黃金海岸酒店，直奔胡長海的餐桌而來。

胡長海和李十成幾乎同時站起身來，胡長海說：“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同學李十成老師，這位是我的小朋友蘇大偉，哎，這位……”

蘇大偉笑了笑：“她叫關萌萌，我的女朋友?！?/p>

胡長海說：“來來來，你倆先坐下，咱們喝點酒，服務員——”

蘇大偉現出一臉焦急神色，說：“胡大哥，我們就不喝了，我來找你有點急事?！?/p>

“保密嗎？”

“事到如今還保什么密呀，是這么回事，我和萌萌處對象半年多了，可萌萌她媽就是不同意，你看這事兒……”

關萌萌紅了一下臉兒，羞澀地低下頭。

胡長海說：“那你想怎么辦？”

“我……我只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我想領萌萌到海南或者廣州，反正想去遠地方呆上一陣子，然后再回來，讓她媽知道我倆把生米做成了熟飯，也許她老人家就再也不會干涉我們了！”

關萌萌羞澀地說：“瞎嘞嘞什么呀你，就你臉兒大。”

蘇大偉笑道：“胡大哥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p>

胡長海說：“那你是來征求我的意見？”

蘇大偉搖搖頭說：“哎，這事兒我和萌萌研究好了，也不想征求誰的意見。只是，我們倆現在手里沒有多少錢，想找胡大哥借幾個，等我回來時，一定想辦法還你?！?/p>

“哎呀呀，不瞞你說，我家里真有10萬元錢，可你早不借晚不借，偏等我正用錢的時候借。我實話實說，后天我結婚，老早攢點錢，這回全都派上用場了，實在幫不上你們的忙呀！”

“這可咋辦呀？！”

胡長海沉吟片刻說：“你倆先別急，坐下來，我有話問你們。”

蘇大偉和關萌萌各自撿了一把椅子坐下來，繼續用一種焦急的目光望著胡長海。

胡長海拍拍蘇大偉的肩膀說：“大偉，不是大哥批評你，你說你把人家女孩兒偷偷領走了，日后，人家一旦向公安機關報案，你不就涉嫌拐騙婦女嗎？！”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愛情的力量太偉大了，我每天都生活在無望的痛苦里，你讓我咋辦呀？”

“你就不能找個能說會道的人出面做做萌萌母親的思想工作，或許就用不著曲線救愛，東跑西顛的了。”

“別說了胡大哥，這些辦法我都想過了，沒用，你不知道，她媽把她當成了金絲鳥，整天關在籠子里，哪也不讓去，老是覺得女兒小，小什么小，都18了還小？！”

“本來就小嘛，”胡長海望著關萌萌，“你說是不是？”

關萌萌漲紅了臉，粉紅的嘴唇微微向上抿著，臉上露出了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她忽閃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嬌嗔瞥了一眼蘇大偉：“都怪你，老是一個勁地追我，連喘氣的時間都不給。”

蘇大偉不想耽誤時間，說：“胡大哥，原諒我和萌萌不能參加你的婚禮了，好了，那我們走了?！闭f著挽起關萌萌的手臂，匆匆走出飯店。

“哎，等等……”胡長海望著兩人的背影，一邊喊著一邊追出門外。

李十成獨自坐在餐桌前，一時間，他覺得自己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大約過了10分鐘，胡長海重又回到了餐桌前，他一邊走一邊搖著頭：“沒辦法，我是幫不上忙了！”

李十成說：“這兩個小家伙倒蠻可愛的，蠻有激情的?！?/p>

此時，一個身影竄到黃金海岸酒店敞開的窗口前，舉起手里的照相機，飛快地按動了一下快門，身影轉瞬消失了。

“唉，這是怎么回事？”一個食客驚訝地說。

“是啊，照誰呢？怎么鬼頭鬼腦的？”

食客們紛紛探頭向窗外望去，餐廳里發生一陣小小的騷動……

胡長海收回目光：“不管他們，來，咱們繼續喝咱們的?！?/p>

李十成說：“我也該回去了，最后一杯酒，再說，你還有很多事等你安排呢?！?/p>

兩人再次一飲而盡。

胡長海說：“那好吧，以后，找個時間我們好好聚一聚，你先去我家拿些舊衣服吧?！?/p>

胡長海領著李十成來到父母家，他幫李十成把一大包子衣服拎到樓下，用繩子捆在自行車上，然后，兩人匆匆話別，他目送著李十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的燈火里……

回到家里，胡長海躺在新房的床鋪上，腦海里依然閃動著蘇大偉和關萌萌的影子，心里生出一種愧對之情……

8

來到紅月亮舞廳二樓，吳天昊和張婉怡同時聽到5號房間里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噢，噢……爽，爽，好爽啊！”接著又是一陣“啊，啊……”的呻吟聲。

吳天昊以為里面有人賣淫嫖娼，就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張婉怡，兩人徑直沖進房間，發現原來是幾個小姐躺在床上，表情淫蕩地復習著做愛時的沉醉。

“搞什么惡作?。课铱茨銈兪乔肥帐傲耍?！”吳天昊朝她們狠狠地剜了一眼，掏出衣袋里的警官證，在小姐們面前晃了晃，“我們是警察，快把你們老板找來！”

小姐們見警察來了，紛紛坐起身來，立即停止了淫蕩的嬉鬧。

緊靠門口床上的那個涂著紫眼影的小姐，吐一下舌頭，不一會兒就把老板娘找來了。

詢問一番后，得到的回答居然和先前幾個老板的回答有著驚人的一致：本歌廳小姐一個也不少。

剛才，吳天昊和張婉怡走訪了十幾家歌舞廳，也沒發現哪家歌舞廳有小姐失蹤，這讓他們多少有些失望與沮喪。山城市娛樂場所的老板，幾乎全都認識吳天昊和張婉怡，因為在偵破“4·18”大案時，他們曾走遍了全市所有的娛樂場所，所以，這些老板們不敢欺騙他們。對此，吳天昊和張婉怡感到特別自信。

出了紅月亮舞廳大門，張婉怡說：“你說現在這些小姐前衛不前衛，淫蕩不淫蕩？”

吳天昊說：“你什么意思？”

張婉怡說：“你沒聽見剛才那幾個小姐居然聚在一起學‘叫床’呢，看誰叫得刺激，叫得有味兒。你說惡心不惡心？本來我對那兩個被碎尸的小姐挺同情的，兩個鮮活的生命被拋進了野地里河水里，變成了一塊塊爛肉。可看了剛才那幾個小姐的行為，我就覺得這些小姐簡直都是妓女，特別是有些小姐專門找那些夫妻感情不和的男人，撒網釣魚，當把一個男人捉弄夠了，感到厭煩了，她便有意把這種關系暴露給對方的妻子，在夫妻之間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當有癡情男人不惜與妻子離婚向她求愛時，她卻一改往日的溫柔而翻臉不認人，一腳將其踢開，又另覓新歡。有時，她還周旋于十幾個男人中間，挑逗他們的感情，鬧得男人們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她卻從中尋求莫大的刺激。你說像這樣的小姐，不是殺死一個少一個嘛。”

吳天昊說：“哎，真沒想到，你這么了解小姐？不過，即便她們是妓女，你也不能感情用事。其實，她們當中也有本分善良的，只不過因生活所迫而已。我分析，那兩個被碎尸的小姐，不一定就是娛樂場所的人，也有可能是美容院美發廳的服務員，或者是洗浴業的按摩小姐?！?/p>

張婉怡說：“反正不是什么好鳥，如果我們在這些場所查不到尸源，很可能是外地人作案后，拋尸山城，這樣一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你說是不是？”

吳天昊說：“一個刑事警察在揭露與證實犯罪的途中，不知要走多少彎路，不知要付出多少艱辛，也不知要繞過多少急流險灘，甚至要搭上腦袋?！?/p>

“反正這個案子挺棘手的。”

“我喜歡接手疑難案件，它會提升我們的偵察技能！”

張婉怡用陌生的眼神看一眼吳天昊，不再說話。

9

一輛黑色轎車在環城公路上疾馳，接近林雪琪時，車速忽然慢了下來，最后在距她不足10米遠的路邊停下。

林雪琪感到有點奇怪，抬眼向黑色轎車看去，只見一高一矮兩個戴墨鏡的男人下了轎車，他們凝望林雪琪的同時，發現林雪琪也在注意他們，于是兩個男人收回目光，來到路邊解開褲帶開始嘩嘩撒尿……

高個男人沖矮個男人說：“二毛子，你怎么一見漂亮女人就想撒尿？”

矮個男人打了一個冷戰收回家伙，說：“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兒。”

林雪琪沒聽清兩個男人說話的內容，就迅速別過頭去，她覺得兩個男人沒安什么好心，就橫穿環城公路，沿著一條鋪有石階的小路來到另一條大街上，向山城車站方向走去。待她回到家里時，父母早已吃完了飯。母親望著她問：“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來，后天就要結婚了，我看你一點也不知道著急，趕緊吃飯吧?！?/p>

“我吃過了?！绷盅╃魅鲋e道。

“是和長海一起吃的嘛？”

“媽，你就別管那么多了?！绷盅╃饔行┎荒蜔┑厝酉乱痪湓?，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本來她心里很煩，剛才遇到那兩個不要臉的男人讓她心里就更煩。她兩手一伸撲倒在自己的床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10

夜已深沉，大街上行人寥寥，唯有冒著余煙的燒烤攤前偶爾晃動著人影兒。

一輛轎車在大街小巷里繞來繞去，最后停在中心街綠園小區的道邊上。片刻，一個黑影從車上溜下來，四處觀察了一下，又一閃身躥進了一個沒有路燈的胡同里，在一棟新樓前駐足了一下，順著戶外的鐵梯噌噌爬上五樓鉆進窗里，黑影借著窗前的月光，輕手輕腳地挪到一個熟睡男人床前，兩手死死地掐住了床上熟睡男人的脖子……良久，他又將寫有漢字的一張白紙鋪在死者的胸口上，隨后舉起手里的尖刀，狠命地扎了下去……

第二章非常情感

1

吳天昊一覺醒來時，屋里的墻上已抹上了一縷橘紅的陽光。昨天走訪了一天，他累得要死，這一覺終于讓他緩過乏了。他揉了揉眼睛想看看幾點了，就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忽然發現了一條短信息，只見上面寫到：我將用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去想你愛你，假如有一天，我化作一抔泥土，這泥土上長出的春草將為你而綠，這泥土上開出的花朵也將為你而艷。一個你永遠想不到的人。他嚇了一跳，是誰發來的呢？再看看那手機號碼又覺得十分陌生，不禁茫然起來。

正當他瞅著短信出神之際，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迅速按了接聽鍵：“喂，你好，我是吳天昊?！?/p>

電話里說：“請你馬上趕到中心街綠園小區，這里發生一起殺人案?！?/p>

吳天昊匆匆趕到現場時，沈岫峰、張婉怡和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丁寧已指揮技術人員在勘查現場了。

死者的居室約有120多平米，所有房間裝修得雖然不算豪華，但很有情調，溫情中透著幾分浪漫，不難看出主人在裝修前是頗費一番心思的。

死者身著短褲與背心仰面倒在臥室的雙人床上，胸口用匕首扎著一張字條，那飛濺的血滴染紅了字條和床鋪，頸部有明顯的扼痕，臉上定格著一種痛苦神情。

床頭的平臺上，一對電動小情人，不知疲倦地在熱吻，盡情播撒著脈脈深情和濃濃愛意……

張婉怡走到吳天昊面前：“你看，這是兇手用匕首扎在死者胸口上的字條，犯罪氣焰十分囂張！”

吳天昊接過字條，只見上面用打印機打出的兩行宋體字：胡長海先生：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送你到另一個世界風流去吧！——AA集團贈送。

讀罷字條，吳天昊不禁皺緊了眉頭，意識到一場惡戰又開始了。

丁寧站在門口不怒自威，這是他在刑事勘查現場習慣出現的一種表情。他把沈岫峰、吳天昊、張婉怡叫到現場的樓梯口，表情嚴峻地說：“現場大家都看到了，犯罪分子太猖狂了。好，我們現在必須馬上做一下明確分工，岫峰，你帶領一大隊圍繞胡長海的親情關系走訪調查；天昊，你帶領二大隊負責調查胡長海的社會關系；婉怡，你們重案大隊負責調查一下被害人近兩天的活動情況。工作一定要細而又細，不得出現任何漏洞，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我領技術大隊進一步勘查現場，有什么情況，我們隨時聯系。”

三人調集自己的警力分頭開始行動了。

2

丁寧指揮著技術大隊對現場進行了詳盡的勘查。技術人員一邊勘查，一邊把勘查結果匯報給丁寧。技術大隊副大隊長于彬嘴上捂著白口罩，手上戴著橡皮手套，領著一個技術員，這涂涂那抹抹，一邊忙活一邊對丁寧匯報道：“死者所居住的五樓，面積約有120平方米，三室一廳，房間剛剛裝修過，擺設著部分精品家具，應該屬于死者的新房。”

丁寧對于彬這種近乎于照本宣科的匯報異常反感：“行了行了，你不用匯報這些，我一看就知道這是新房，準備結婚用的?！?/p>

于彬暗自翻了一下白眼，接著匯報道：“門窗無撬壓痕跡，北面窗戶未關，此處距樓外攀梯僅有半米遠，犯罪嫌疑人很可能從樓外的攀梯進入現場，作案后從房門逃掉。室內未提取任何痕跡物證，說明犯罪嫌疑人在退出現場前，沒有忘記消滅自己所留的痕跡，具有極強的反偵察能力。”

丁寧贊同地點點頭。

于彬似乎受到了某種鼓舞，提高了嗓音繼續匯報：“室內所有物品僅床頭柜有被翻動過的跡象，至于丟失什么東西，必須找死者家屬具體核實。另外，室內沒有應酬接待的痕跡，說明兇手不是被害人所熟悉的人?！?/p>

法醫洪玲經過一番尸體檢驗，隨后向丁寧報告：“死者頭南腳北臥于雙人床上，身上穿有背心和短褲，頸部有明顯的傷痕，系被他人扼住頸部機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時間為昨夜10點到12點之間。死亡前沒有任何反抗行為。另據胃內容物可以判斷出，死者在遇害前，也就是6月14日晚上，飲用了大量的啤酒，說明他是在醉酒的沉睡中遇害的?！?/p>

丁寧說：“對死者胃內容物，還要進一步檢驗。”

3

胡長海的妹妹胡小鳳摟著母親的肩膀哭得特別傷心，悲痛的霧雨籠罩了胡家每一個角落。

今天早晨，胡母早早地做好了飯菜，她想讓兒子早些吃完早飯，領著林雪琪去商場把前些日子看好的那套意大利真皮沙發拉回來，然后去康乃馨婚紗影樓取回婚紗照，因為明天就是他的大喜日子。她朝兒子的新房打了兩遍電話均沒人接，心想兒子昨晚喝酒喝多了，正在睡懶覺，快到7點半鐘的時候，她又往兒子的新房打了一遍電話，依舊沒人接。于是，她就讓胡小鳳到哥哥的新房去看看。胡小鳳敲了半天房門，屋里也沒有任何回聲。她拿出隨身帶來的鑰匙打開了防盜門，又推開哥哥的臥室房門，發現哥哥躺在床上，胸口扎著一把匕首……她嚇得魂不附體，一口氣跑回家里，一頭栽倒在床上，母親推她搡她良久，她這才驚悸未消地告訴母親，哥哥死在了新房里。

父親到底是個男人，當他再三詢問女兒之后，并從母女的慟哭聲中，確認了兒子胡長海被人殺死的事實，這才操起電話向警方報了案。

沈岫峰和偵察員們走進胡家時，胡家母女已將她們的哭聲推向高潮。

胡長海的母親流著眼淚說：“難道這是我老婆子的報應嗎？俺就這么一個兒子，明天就是他的大喜日子?。“晨稍趺椿钛?！”哭聲越發揪心。

沈岫峰安慰道：“大娘，你別太難過了，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破案，抓獲犯罪嫌疑人，為你的兒子報仇！”

胡長海的父親說：“因為明天就是正日子，長海從杭州回來后就一直住在新房里收拾東西，只有吃飯才回家。他昨天下午和雪琪去康乃馨婚紗影樓照相，晚飯也沒回來吃，我以為他和雪琪在外面吃了。晚上8點多鐘，他往家里打了一個電話，說他陪一個鄉下朋友已在飯店吃飯了，飯后還把他以前穿過的舊衣服送給了他的朋友，說他朋友生活挺困難的?！?/p>

“他的鄉下朋友叫什么名字，哪個鄉鎮的，干什么工作？”沈岫峰問道。

胡長海的父親想了半天才說：“好像姓李，叫什么成，前營鎮的?！?/p>

“胡長海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單位工作？”

胡長海的母親抹了一把眼淚，搶過話頭說：“她叫林雪琪，情調酒吧個體老板，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可惜長海他沒有福氣呀！可憐的雪琪，現在她還不知道信兒呢！”

“林雪琪家住什么地方？”沈岫峰問道。

胡長海的父親說：“玉花區長虹街68號6單元。”

4

沈岫峰帶著兩個偵察員來到林雪琪家。林雪琪剛剛吃完早飯，正站在梳妝臺前打扮自己呢。由于昨晚覺沒睡好，她的眼眶有點發青。

聽見有人按門鈴，林雪琪匆匆打開了房門。她打量著沈岫峰和兩個偵察員良久：“你們是……”

沈岫峰說：“我們是公安局刑偵支隊的，你是林雪琪吧？！”

林雪琪點點頭，說：“你們找我……屋里坐吧！”

說話間，林雪琪已把沈岫峰等人領進了客廳。林雪琪的父母聽到有人來了，急急忙忙從里屋來到客廳，把沈岫峰和兩個偵察員讓到沙發上坐下。

沈岫峰坐在林家的沙發上，點燃了一支煙，用力地吸了一口，說：“林雪琪小姐，你認識胡長海吧？”

林雪琪不假思索地說：“他是我的男朋友呀，我們明天結婚，怎么啦？”

沈岫峰說：“我們是來向你了解一下胡長海的有關情況?！?/p>

林雪琪頓然睜大了眼睛，隨口問道：“你們要了解胡長海的什么情況，長海他怎么啦？！”

林雪琪的母親說：“俺知道，長海這孩子可是個忠厚老實人，一貫本本分分，穩穩當當，你讓他犯法他都不會，俺敢擔保！”

沈岫峰說：“大嬸兒，我們已經知道，你女兒明天就當新娘了，但我們又不能不告訴你，胡長海——他死了?！?/p>

林雪琪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耳朵產生了懷疑，她不禁驚惶失措地追問道：“你說什么，長海死了？這怎么可能呢？！”

沈岫峰說：“林小姐，你先不要激動，胡長海昨晚死在了他的新房里。”

“你說什么呀，你說什么呀？！”林雪琪怔忡了片刻，哇地大哭起來，她雙手掩面地沖出客廳，踉蹌著腳步向樓下跑去。

沈岫峰知道現場有3名偵察員把守著樓道口，悲痛欲絕的林雪琪是無法進入的，但她跑了向誰了解情況呢。于是，他安排兩名偵察員繼續留在林家向林雪琪的父母了解情況，他匆匆返回現場，一番好言好語，把林雪琪帶到了刑偵支隊，決定等她情緒稍稍穩定后，再慢慢地同她細談。

林雪琪被一個警察帶到了一個辦公室里，警察說：“你先坐會兒，我去給你倒杯茶水?！?/p>

林雪琪沖那位警察點點頭，便獨自來到窗前，自從被巴松奸污后，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打怵見的人就是警察了，她實在不想觸痛自己心里的那塊傷疤。不過，她心里有底，她去了南方以后，曾在一家美容院做了一次小小的整容手術，一般人不細看，是絕對不會認出她來的。即使是吳天昊和張婉怡也未必能把她認出來，這一點讓她十分自信。剛才，在來刑偵支隊的途中，她想了許多許多，她覺得自己實在不配為人妻、為人母。特別是當她和吳天昊的愛情進行到談婚論嫁的實質階段時，突然冒出了巴松這個惡魔，用酒把她灌醉后，悍然奪去了她處女的貞操。現在當她和胡長海即將步入洞房時，胡長海又猝然而死。天啊，我這是怎么啦？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哇！

5

葉大亮局長再也坐不住辦公室了，近一段時間，殺人案子像開鍋一樣，這是他參加公安工作20多年以來從未遇到的事情，特別是胡長海被殺案件讓他感到震驚，同時，他也感到肩上的擔子更加沉重了，也就是說山城警方背負著泰山般的巨大壓力?！?·15”案發當日下午，他原想把刑偵支隊的大大小小頭頭召集到自己的辦公室里開個“6·15”案件案情分析會，后來一想，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開會，極有可能束縛偵察員們的思維，于是，他決定去刑偵支隊來個現場辦公。這樣一來，也算自己靠前指揮深入一線了。

沈岫峰和吳天昊等支隊領導陪同葉大亮走進了刑偵支隊小會議室里。

此時，應該來開會的隊長、探長們全都到齊了。

沈岫峰清了清嗓子說：“葉局今天來我們隊里主要有兩層意思，一是來看看大家，二是來聽一下‘6·15’案件案情分析會，希望大家能暢所欲言。下面歡迎葉局講話。”

葉大亮喝了一口茶水，面色嚴峻地說：“同志們，真是難以想象啊，在全國‘嚴打’時期，一些犯罪分子頂風作案，在不到一個禮拜時間里，我們山城市連續發生了三起惡性殺人案件，犯罪分子簡直太猖狂了太囂張了，他們在指著我們的鼻子向警察叫板，我們必須堅決徹底地打掉他們的囂張氣焰。這幾天，大家一直都在廢寢忘食地工作，非常辛苦，我代表市局黨委向大家表示感謝。今天中心街綠園小區又發生了一起惡性殺人案件，一個即將成為新郎的人，被殺死在新房里，兇手還用匕首在死者的胸口扎了一張字條，公然狂稱AA集團。我當過20多年的警察，還從來沒遇到過這么膽大妄為的犯罪分子！同志們，你們說，我們身為警察，如果不把他們繩之以法，我們還有什么臉面，還有什么理由穿這身警服！所以，我們要發揚刑警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的工作作風，爭取在短時間內打一場漂亮的攻堅戰，不獲全勝，決不收兵！大家有沒有信心啊？！”

“有！”刑警們群情振奮地齊聲回答，聲音里充滿了對人民深切的愛，對犯罪分子切齒的恨。

“好，好好，大家回答得很有氣勢，勢如破竹??！”葉大亮面帶笑容地稱贊道。

“下面，把你們目前掌握的情況說一說，最好加上自己的分析和判斷，”沈岫峰望了一眼葉大亮，“葉局，可以開始嗎？”

葉大亮說：“好，開始?！?/p>

吳天昊說：“我先講一下二大隊的走訪情況。我們的主要任務是走訪調查胡長海的社會關系，據我們了解，胡長海是山城寶玉集團公司的業務部經理，主要忙于迎來送往，與一些客戶打交道，為了和客戶建立某種所謂的關系，經常與老總陪客人出入娛樂場所。另據了解，胡長海為人忠厚，平時沒有和什么人產生過積怨。僅有一次，胡長海領客人到東洋歌舞廳去玩，和一個姓秦的男人為爭一個小姐發生激烈沖突。當時，姓秦的破口大罵道，操你媽的，我叫你等著，我一定把你的腦袋拿下來送給她（指那個小姐）！后來，我們了解到，那個姓秦的叫秦鳳鳴，家住哈爾濱市道外區，是臨時來山城市做玉器生意的，他在山城市僅僅住了半月時間就走了，此后再也沒有回來，這樣一來，就可以排除他的作案嫌疑。另外，我們在胡長海的辦公室里提取了一個電話號碼本，上面記載著一些歌舞廳小姐的名字和聯系電話，據他的老總稱，這是為了方便和小姐聯系，隨時接待客人，屬于他的業務范圍，沒有其他什么意思。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就這些?！?/p>

張婉怡說：“我們重案大隊主要任務是走訪胡長海近兩天的活動情況。據我們了解，前不久，胡長海和公司老總請假結婚，由于公司業務繁忙，老總沒有馬上給假，所以胡長海6月14日上午11點多鐘才從杭州返回山城。中午，他在未婚妻林雪琪家中吃了午飯，下午2點剛過，兩人雙雙走進康乃馨婚紗影樓，拍完了結婚照，已是下午3點多鐘了。兩人在新華書店門前分手后，胡長海遇到了前營鎮農村老同學李十成，由于多年不見，胡長海執意邀請李十成去黃金海岸酒店喝酒。在此期間，胡長海接到一個電話，是他的一個小朋友蘇大偉打來的，沒過多久，他的小朋友蘇大偉攜著女朋友關萌萌來到黃金海岸酒店，找胡長海借錢，兩人為了愛情想遠走他鄉，把生米做成熟飯，以此爭取他們的婚姻自由。胡長海明確告訴蘇大偉自己的新房里確實有10萬元錢，但那是準備結婚用的。后來，蘇大偉和關萌萌很失望地離開了酒店。李十成在前營鎮五間房小學當體育教師。另外，李十成還供述，那天晚上，他和胡長海在黃金海岸酒店喝完酒后，胡長海又帶著他來到父母家，把事先找出來的一大包舊衣服送給了李十成。據了解，李十成回到家里時，已是晚上9點20分了，他不具備作案時間和動機。關于蘇大偉和關萌萌兩人的情況，我們分別去了蘇家和關家，兩家家長非常氣憤地說，6月14日晚，兩個孩子離家出走后再沒回來，兩家家長非常著急，找遍了所有親屬朋友家也沒發現他們的影子。我們分析認為，蘇大偉和關萌萌眼下急著借錢私奔，雖然不會親自實施搶劫殺人犯罪，但難以排除雇兇搶劫殺人的犯罪嫌疑。我個人認為，當今社會非常情感的關系極其復雜，這種非常情感常常左右著人們的行為規范，在胡長海被殺害的現場，犯罪嫌疑人給我們留下的那張字條，就是對非常情感的最好詮釋?！?/p>

張婉怡的發言引來無數驚奇的目光和一陣小小的掌聲。

隨后，又有幾個探長匯報了各自的走訪情況，并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沈岫峰在匯報中，主要強調了死者新房里那10萬元丟失了，因為據死者的父母說那床頭柜里確實放了10萬元，這和死者生前在酒店跟李十成、蘇大偉、關萌萌說的錢數極其吻合。最后，沈岫峰說：“關于胡長海的未婚妻林雪琪的有關情況，我們還有待進一步走訪調查，我們也不能排除她與他人合謀殺害胡長海的犯罪嫌疑，因為現場那張字條涉及男女情感問題比較明顯?？傊?，我們目前只能將此案定性為搶劫殺人?！?/p>

大家散去之后，沈岫峰單獨把葉大亮請進了支隊長辦公室。

沈岫峰隨手關上門，把葉大亮讓到沙發上后，點燃了一支煙，有些神秘地對葉大亮說：“葉局，我現在掌握一個重要情況，需要單獨向你匯報一下?！?/p>

葉大亮說：“什么情況？”

沈岫峰壓低嗓音說：“葉局，據我們掌握的情況，被害人胡長海的未婚妻林雪琪就是以前被巴松奸污過的林玉秀，當年，就在吳天昊要和玉秀準備結婚時，巴松奸污了玉秀，玉秀自知自己配不上吳天昊，和吳天昊不辭而別，去了南方某城，并改名林雪琪。后來，山城寶玉集團公司業務部經理胡長海，經常去林雪琪所在的那個公司聯系業務，老總經常攜帶著林雪琪陪胡長海喝酒，胡長海在酒桌上認識了林雪琪這么個老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幾次接觸，兩人由相識相知到相愛，以至于發展成為戀愛關系。另外據林雪琪供述，6月14日下午，她往吳天昊手機里發了一條短信息，直言不諱地表達了自己對吳天昊的愛。林雪琪也承認，直到目前，她依然不會忘記自己的第一個戀人吳天昊?！?/p>

葉大亮不禁感嘆道：“還有這等稀奇古怪的事？”

“葉局，盡管如此，我說死也不相信吳天昊能和胡長海命案有什么聯系?！?/p>

“那么，這個林雪琪馬上就要結婚了，她給吳天昊發這條短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想不外乎告訴吳天昊，我雖然結婚了，但我心依舊，我愛依舊，哎，女人真讓人琢磨不透呀！”

“不過，我想不論是吳天昊也好，林雪琪也好，兩人如果目前依舊在情感上藕斷絲連，就是張婉怡所說的那種非常情感。盡管如此，我想他們還不會發展到報復搶劫殺人這個份上。理由有二，一是吳天昊和張婉怡正在戀愛，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實。二是林雪琪和胡長海馬上就要結婚了，她不會因為思念自己的初戀情人而和他人聯手殺害未婚夫胡長海的，如果那樣，她完全可以隨時中止和胡長海的戀愛關系，繼續追求吳天昊。即使追求不成，把他當個地下情人也行啊，犯不上去搶劫殺人，所以，我認為兩人應該和此案沒有任何關系?！?/p>

“岫峰啊，我不反對你的善良分析，但社會復雜，人心難測啊，我們要學會用復雜的眼光看待問題。好吧，先就到這，等我找個時間好好敲打敲打吳天昊！”

6

下班以后，張婉怡來到吳天昊辦公室。

“天昊，我發現你現在活得挺浪漫，以前真沒看出來呀。”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還問我??？”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把你的手機拿來，你自己看看是哪個女孩兒給你發的短信息?！?/p>

吳天昊恍然大悟，說：“你不提這事兒我還真忘了呢。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這條短信息是誰發來的，因為我急于去現場就沒有撥打那個手機，等我撥打時，對方的手機已經停機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再拔打一遍你聽聽?！闭f著，他掏出手機調出發短信息的那個手機號碼，反復撥打了三遍，里面總是重復著一句話：“你撥打的手機已停機。”他把手機送到張婉怡的耳朵上讓她聽了聽，又說：“怎么樣？好像我騙你似的?！?/p>

張婉怡說：“算了，騙不騙我，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遺憾的是，我沒想到你居然背后留一手?！?/p>

吳天昊撓撓頭發，十分困惑地說：“你都說些什么呀，亂七八糟，都快把我弄糊涂了。”

張婉怡說：“你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若不是發生這起命案，我還蒙在鼓里呢?！?/p>

吳天昊有些不耐煩了：“婉怡，你用不著和我繞圈子，你就痛痛快快說出來，不就完了嗎？”

“行了行了，既然你不說，我也沒辦法，但我知道你們這也是一種非常情感！拜拜！”張婉怡現出一臉不悅，順手帶上房門出去了。

吳天昊越發糊涂起來，他真不知道是哪個女人給他發了這條短信息，聽張婉怡的口氣，好像她知道誰發的。他想此事必須和張婉怡解釋清楚，否則將會產生天大的誤會，因為他心里清楚目前除了張婉怡外，沒有哪個女人和他有過非常情感和親密接觸。他馬上鎖上辦公室的門，疾步追出樓外，他發現張婉怡的摩托車還停在辦公樓前，估計她是回了辦公室，就重又上樓來到張婉怡的辦公室門口，推推門，門是鎖的。此時，他想起自己還有一把她辦公室的鑰匙，就麻利地開了門鎖。

張婉怡面無表情地躺在辦公桌旁邊的一張折疊床上，兩眼發呆地望著棚頂出神兒。

“婉怡，難道你還沒學會寬容別人嘛，我們相處了這么長時間，難道你對我還不了解嗎？再說，我們現在忙得晝夜不分，還哪有時間去找女孩子風花雪月呀！”

張婉怡一下子坐起身來，怒目直視吳天昊：“你解釋再好也沒用，我問你，一個女孩子能隨便給一個男人發這種短信息，你以為這是你們男人之間的惡作劇?。　?/p>

“既然你知道是誰，你就說出來，我保證向你徹底坦白交待，你看這樣行了吧?！?/p>

“算了算了，別說了，我也不想為這事煩惱了，你該干什么干什么，別再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了。你走吧，我知道你的背叛早已開始了，我想好好清靜一會兒?！?/p>

如同一塊冰壓到了灼熱的心尖上，吳天昊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他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這條短信息幾乎弄得他有口難辯，說也說不清楚。他點燃了一支煙，悶悶地吸了兩口，“叭”地一聲摔在地上，一個急轉身，破門而去……

7

林雪琪忍受著巨大的悲痛來到胡家，她剛剛走進胡家大門，胡母就疾步迎了上來，兩個女人似乎有所準備地急速撲向對方，緊緊摟在一起抱頭大哭，哭得十分賣力，哭得傷心至極，那顫抖的身子如同兩棵缺少水分的枯草。前來胡家幫忙的、慰問的、探視的左鄰右舍和親朋好友，全都被她們的哭聲強烈地感染了。是啊，這大喜大悲反差也太大了，將心比心，誰家遭遇這種事情能受得了呢？

胡父見兩個女人哭得沒完沒了，就拍著胡母的肩膀說：“行了行了，哭有什么用，公安局也同意了，趕緊張羅長海的后事吧，火葬場那邊都說好了，你看給長海穿套什么衣服好？”

胡母覺得老頭子說得在理，驀然將哭聲變成低調，慢慢推開懷里的林雪琪，拖著哭腔說：“雪琪，你倆相愛一場，也算緣分，你就幫他選套衣服吧?！?/p>

林雪琪抹著眼淚說：“就讓他穿那套結婚禮服吧，這是他最想穿的衣服，到了那邊兒也好有個新郎的樣兒?！?/p>

胡父胡母連連點頭去了。

人們呼呼啦啦地把胡長海弄到了火葬場，由于是“橫死”，胡家沒有舉行什么儀式，就草草地把胡長海交給了火葬工……

在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胡長海很快化作了一縷縷煙云，被那高大的煙囪寫上了藍天，隨風飄然而去了。

林雪琪怔怔地望著天空漸漸飄散的那個魂靈，欲哭無淚，欲說還休。最后，她也不知道是誰把她從火葬場弄回了家里，扶到了自己的床上。

8

吳天昊接到葉大亮的電話，就急如星火地趕到局長的辦公室，他猜想局長一定是為案子的事，不然決不會把他從偵察一線招回來的。每逢連續發生大要案時，刑偵支隊的人手總是顯得不夠用，特別是重案大隊人手就更少，并且有些大要案總是發生在市區內，他幾次想找局里增派一些警力，但又怕領導對自己產生怕苦怕累的誤解，所以他一直把這個想法鎖在心里。一路上，他把自己走訪調查的情況，系統地梳理了好幾個來回，并設想好了下一步的工作方案。他知道葉大亮在偵破大要案時對自己的工作魄力和能力還是相當信賴的，這種信賴讓他早已心存感激。他在局門前停好了警車，大步流星地上了四樓，敲門進了局長辦公室。

“葉局，你找我？”吳天昊望著葉大亮問道。

“坐吧，坐坐坐……”葉大亮指著沙發沖吳天昊說。

吳天昊覺得局長今天怎么突然對自己客氣起來了，他慢慢地在一張沙發上坐下來，準備聆聽局長的指示。

“天昊呀，剛剛發生的這個案子，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個案子都復雜，估計背景很深?！?/p>

“我看也是，就說現場留下的那張字條吧，說明犯罪分子氣焰十分囂張！”

葉大亮扔給了吳天昊一支煙，自己也點了一支，慢慢地吸了起來。

“葉局，你不是已經戒煙了嗎？”

“我這是偶爾為之嘛。”

“天昊啊，我想讓你先從‘6·15’這個案子里撤出來，先搞一下‘6·10’或‘6·14’兩起碎尸案，你看怎么樣？”

“葉局，我覺得目前這個案子很有搞頭。”

“是啊，是有搞頭?！比~大亮呼地站起身來，臉色變得極為嚴肅，話鋒一轉，“唉，吳天昊啊吳天昊，不是我老頭子觀念落后，當今中國社會，男人雖然可以有紅顏知己、可以有地下情人、或者小蜜，這就是張婉怡所說的非常情感，我理解非常情感，就是不正常的情感?？赡氵€沒結婚，不是我說你，你怎么……怎么就懷里摟一個手里攥一個呢？難道兩個女人都能跟你結婚不成？”

吳天昊滿腹疑惑如墜霧中，他滿臉通紅地辯駁道：“葉局，你什么時候給我指標了？再說我什么時候懷里摟一個手里攥一個了？”

“哎，你還不服是不是？我問你，你跟胡長海的未婚妻林雪琪是怎么回事？”

“林雪琪？我根本就不認識林雪琪?！?/p>

“吳天昊，我告訴你吧，你先前處過的那個女朋友是不是叫林玉秀？”

“是呀，是叫林玉秀。”

“哦，你承認了，承認了就好，我現在告訴你，林玉秀就是林雪琪！”

“林玉秀就是林雪琪？”吳天昊心里立時翻江倒海起來。

“對，林玉秀改名林雪琪了。”

“葉局，這怎么可能呢，她早已去了南方，而且我們之間早已沒有任何聯系了?！眳翘礻或嚨卣酒鹕韥?。

“天昊啊，人是長腿的，難道就不能回來嘛，你說你們之間早已沒有任何聯系了，可據我掌握她在案發前還給你發過一條短信息，有這事吧？”

“她給我發信息，絕對沒有的事！”

“你再說一遍！”

“沒有的事，不過，倒是有人給我發過一條短信息，就為這事兒，婉怡現再還生我的氣呢，但我作夢也想不到她已經回到了山城，更沒想到她能給我發什么短信息。”

“所以，我想此案不管涉不涉及到你，你最好先回避一下，畢竟這個案子太大了，你應該相信法律，相信事實，我說這些對你有好處，你看怎么樣？”

吳天昊頓覺自己的心一下子從沸點降到了冰點，心想這段時間我是怎么了，倒霉的事都讓我碰上了，他灰著臉兒向葉大亮面前走了兩步，“葉局……你懷疑我……既然如此，那……那就算了吧！”說罷，吳天昊忽然一個急轉身，“哐”地一聲摔門出去了。

“哼，這小子脾氣還不小呢！”葉大亮望著吳天昊的背影道。

出了局長辦公室，吳天昊越想越覺得窩囊，自己正在準備為偵破此案大干一場的時候，葉大亮居然讓自己回避此案，如果就這么聽之任之，吳天昊就會在支隊的弟兄們面前沒了面子。想到這里，他踅回身重又來到葉大亮辦公室。

葉大亮冷眼看了一眼吳天昊：“你不是摔門而去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呢？”

吳天昊徑直來到葉大亮面前：“葉局，我回來是想和你好好談談，希望你能從大局出發，從刑偵工作的實際出發，重新考慮我的問題！”

“你什么問題？”

“葉局，你讓我回避‘6·15’一案的決定是錯誤的，錯就錯在你太主觀武斷了，僅憑一條莫明其妙的短信息，就命令我回避偵破工作。我吳天昊可以用我的黨性和人格向你保證，我和林雪琪之間絕沒有非常情感的東西，我還可以用實際行動證明你的決定是錯誤的！如果你不及時糾正你的錯誤決定，我就去省廳找廳長告你！”

“你告呀，你最好現在就去告！”

“其實，葉局我并不想告你，我知道你現在正為這幾起殺人案頭疼呢，我怎么忍心給你老人家添亂呢！”

“哦，還挺善解人意呢！”

“葉局，你可以保留對我不良的看法，但你不能命令我回避‘6·15’殺人案，我再次向你保證，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一切的?！?/p>

“那好吧，我可以重新考慮我的決定，但繼續保留我的看法！”

“哇——葉局，敬禮！”吳天昊啪地一個敬禮！隨后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