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呂先富
評論家、資深編輯,中國人民大學畢業,文學、法學雙學士,現任中國作家協會《文藝報》副總編輯,在各類媒體已刊發散文、報告文學、評論和新聞作品約200萬字。著有長篇紀實文學《夢中橄欖樹》,撰寫的大量評論和時評受到廣泛好評。
看一眼草原,心便被草原攫走了。由于旱情難解,近處的草還短而疏,但只要面向遠方,便是一整塊起伏的綠甸子漲滿你的眼,也漲滿你的胸,逼得你在心中為它吟唱。
這是在2007年夏至過后。我們朝著呼倫貝爾草原的腹地陳巴爾虎旗而來。
上蒼賜給了陳巴爾虎旗有“天堂草原”之美稱的草甸草原和“天下第一曲水”莫日格勒河。上個世紀50年代,老舍先生來這里時這樣描述自己的感受:“這種境界,既使人驚嘆,又叫人舒服;既愿久立四望,又想坐下低吟一首奇麗的小詩。”此次我們一行中,著名作家瑪拉沁夫和詩人查干在這片草地上生活過,更是備感親切、心情難平。瑪拉沁夫在60年前即來到這里。電影《草原上的人們》就是在這里拍攝的,影片中他創作的歌曲《敖包相會》膾炙人口、廣為傳唱。
瑪拉沁夫說:“每次唱起《敖包相會》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這里。”
敖包,在蒙古語中是“堆子”的意思,在蒙古民族中作為神物供奉。它是一種用石塊、泥土、柳條等堆砌而成的塔形建筑,通常建在山頂、隘口、湖畔、路旁、灘中等顯眼的地方。在草原上,當我們到了敖包跟前時,必定走三圈,添一些石塊,祭灑美酒,許下祝愿。
羊群,在我的眼里就是草原上潔白的天使,是藍天、綠草間必須的點綴。我們見到的最美的場景是車在往莫日格勒河行進時,發現山丘那邊猛然出現數只羊,很快地羊群涌出來,身著紅上衣的牧羊人也倏地出現、躍馬下坡,眨眼間羊群已漫下坡來,圍聚到我們一側的水面喝水,水中的倒影清晰地舞動著,伴著“咩——咩——”親熱歡快的叫聲。司機及時地停下車,我們慌忙下車抓拍,一邊早已嘖嘖贊嘆。
繚繞著炊煙的蒙古包,遠遠地就牽住我們的視線。走進蒙古包,香噴噴的奶茶、剛煎好的果子,少不了還會有手把肉,著實讓人垂涎。在畢業于內蒙古農業大學畜牧獸醫專業的女學士、新時代的牧民朝魯們圖雅家里,聽到她說不適應都市生活、舍不得離開草原時,詩人查干感慨地對她說:“你這樣好哇。我們這些離開草原的人都是無根之草呢!”
草原人對草原依戀、與草原的融合是沒來過草原的人難以想象的,甚至于連草原上的生靈都能判別你是不是草原人。穿著西裝的人到湖邊,會驚飛水鳥,你信不信?陳巴爾虎人視天鵝為始祖母,祖先生活在貝加爾湖,270多年前,定居于呼倫貝爾。而據著名歷史學家翦伯贊先生的說法,呼倫貝爾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最好的草原。“這個草原一直是游牧民族的歷史搖籃。出現在中國歷史上的大多數游牧民族——鮮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都是在這個搖籃里長大的,又都在這里度過了他們歷史上的青春時代。”
草原人還很樂意將大海和草原作比較。他們說,草原和大海一樣遼闊,可以滌蕩人的心胸,但草原永遠不會讓你恐懼,相反,還會帶給你安撫。
然而,現在是我們給草原以安撫的時候了!由于氣候變化及人為因素,草原的沙化令人揪心。驅車挺進,草原陡然變成沙地,怎不心痛?流動的沙丘正在吞噬美麗的草原,何其殘忍?在呼和諾爾沙區,密布著固定沙丘的梯田形、方格形、魚鱗形沙障,這其中凝集了治沙者多少心血。但讓我震驚的是,瑪拉沁夫先生說,這是干涸的海拉爾河河床,當年這里可是水草豐美,那騎馬泅渡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啊!瑪老說,如果呼倫貝爾草原失守,北方半個中國都會受到沙魔的侵害!驀地,我讀懂了他說“讓我再看你一眼,我的草原”時眼含熱淚的深意。
再一次踏上草原的時候,我發現草原的土層竟然那么薄!“昨天的阿拉善,今天的錫林郭勒,明天的呼倫貝爾”似警鐘在耳畔響起。在莫日格勒河邊的草地上,我對隨行的電視臺記者慨然道:“一定要善待草原啊,我們與她實際上是相依為命。不能讓草原留在我們的心里、歌聲里,卻消失在我們的眼前!”
惜別草原,晚席上我一喝即醉,但把憋在心里的幾句詩倒了出來:
吟唱是我接近你的念想
青青草原
無論我身處何方
我的思緒始終在草海里徜徉
……
惆悵是我離開你的情狀
青青草原
我不愿見到
你有絲毫的受傷
……
(責任編輯 王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