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八個開頭還不成樣子的一篇不像后記的后記,寫完《沙漏》終結以后,我MSN的簽名改成了:鄭重提醒美編文編,不要逼我寫后記,留空自負。
正在排正文的茉莉沒空理我,正在做別冊文案的方悄悄也沒空理我,最抓狂的是舒舒,她瞪著兩只無辜的大眼睛對我說:那我豈不是要寫八頁紙的《沙漏》大事記?
那不關我的事。
再說了,誰出的主意留八頁誰就得負責把這八頁排滿。(茉莉插嘴:老板,我本來預留的是六頁,是你自己說要八頁,你還說你有很多話要寫在后記里……)
真有此事?
好吧,那我只能說,我寫沙三差點把自己寫成智障了。
好吧,那我就說點啥。
《沙漏》真的是我說得最長的一個故事。長得好像什么呢?并不是馬拉松,而是走迷宮。就像循著花香好奇地走進一幢城堡里,繞了整整一年,我才得以順著光明的出口奔跑出來。一邊喘著氣,一邊激動,一邊對黑暗里的種種不可琢磨的想法懷念不已。這樣的感覺,要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我仍然記得,自從我第一次從秦貓貓那里聽說“交替性暴食厭食癥”這個奇怪的病癥后,我就決定寫這樣一個女孩子。我在網上查了很多關于這個病的資料,查著查著的時候我就忽然看到了她——長長的劉海蓋住眼簾,蒼白的皮膚,緊閉的嘴唇,像闖進異類世界的冒失鬼,又像一個遲到的小孩。表情永遠遲疑不定,手指總是交纏在一起……對,她是莫醒醒。還有莫醒醒的朋友們:米砂,米礫,蔣藍,路理……
事實上,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
寫沙一的時候,我沒想過會有沙二沙三。
寫沙二的時候,我覺得我可以寫到沙十。
寫沙三的時候,我覺得如果再不終結我就可以直接去死了。
《沙漏》的書迷們,最愛爭的問題,除了路理到底喜歡誰之外,莫過于莫醒醒和米砂到底誰更可愛。在貼吧里,花網里,我的博客里都要爭得吵起來。可是若你要問我,在這個故事里最喜歡的人是誰,我的答案可能要讓大家失望了。因為在這個故事里,我最喜歡的人,其實是米礫。別看我寫各種各樣的女生都得心應手,可是對于寫男生,我一直都沒有什么把握,除了以前在《QQ兄妹》里寫過一個管沙之外,我幾乎沒有成功地塑造過一個男生。所以剛開始決定寫米礫的時候我還是很有壓力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寫好。我所沒想到的是,米礫那部分恰恰是我在全書中寫得最眉飛色舞的一部分,我覺得自己的幽默天份幾乎都通過米礫被挖掘了出來,我一邊寫一邊笑,一邊笑一邊寫,那種感覺在以前的寫作中從沒體驗過,甚至讓人上癮。以至于很長時間內,我的口頭禪都變成了和米礫一樣的——“靠那個靠那個靠那個靠”,我第一次覺得,我寫的這個男生,他忽然抖抖身子,從屏幕上活了起來。他的言行舉止都不受我控制,他自有自己的章法和邏輯,我跟不上他的腳步,卻反而更對他愛不釋手,急不可耐地要把他所有好玩的故事一并道出。
這個長長的迷宮里,這里是最快活的一段,因為我在黑暗的行程里,好像感受到前方風的聲音,所以跑得格外歡快和得意。
或許,這就是我為什么一直要寫作的答案所在吧。
很多人都問我,你寫的是青春疼痛小說,讓我們哭得這么厲害,饒雪漫你自己寫的時候哭不哭呢?現在回憶起來,寫整本書我哭得最厲害的是寫到這最后的一本,米砂和莫醒醒重遇,莫醒醒把米砂關在小閣樓的門外,米砂就坐在那里跟莫醒醒說話。其實也不是什么太感人的話,但是我寫到那里的時候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再回頭改稿子的時候,眼淚還是嘩啦啦地往下掉,搞得我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寫完后我把它發給秦貓貓和方悄悄看,不停地問她們哭沒哭啊哭沒哭啊,把她們都搞得煩死掉了。秦貓貓干脆說:感動是有一點的了,也不至于哭成這樣吧。
所以,我真搞不明白,哭的原因是不是因為我終于要寫完它了?
因為確實有一陣子,我以為我是寫不完它了。就是在寫蔣藍這個章節的時候,因為考慮要在《漫GIRL》雜志上連載,所以我把第一部分結束在了一個特別酷的地方。關于那個黃信封里面有什么,其實當時我寫的時候也并沒有想過應該有什么。我為此專門地和無數個讀者探討過這個問題,最終還是我自己想了一個辦法來解決掉了它。不知道大家會不會覺得有些牽強,我自己也覺得自己確實是有些欠扁哦。但是我比較臭美的是,在蔣藍這個部份,我把《左耳》里的有些漏洞給補了一下,比如很多人問過我很多次的問題:許弋的炸彈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啦,夏米米是不是真的是被蔣姣害死的啦,等等等等。
當漾哥重出江湖的時候,我真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寫沙三,還是左三了。你可以理解這樣的感覺嗎?就像一個鎖匠給自己打造了一副完美的手銬,然后呼啦一下,自己打通了所有華麗的關口,自己幫自己獲得自由。
這樣的感覺,難道不夠爽?
說到這里,不得不再提一下天一中學。
有很多讀者也在問,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天中,天中的校服在哪里買?但其實天一中學真的是一個虛擬的中學。在這本書的別冊里,我們可以看到關于天中的一個紀念冊。茉莉和悄悄下了很多的功夫,把它做得美侖美奐,連我自己看了,都很想到這個學校去逛一逛呢。如果這樣一所學校真的存在,那我希望它能鎖住每個人十七歲時的靈魂和記憶。那我,一定要奮不顧身去逛它一逛。你呢?你愿意去嗎?你愿意與你那即將到來的,或者已經逝去的十七歲的自己,打一個照面,揮一揮手嗎?無論你愿意或者不愿意:
請你一定要相信,停留在十七歲那年夏天的種種回憶,沒有消失,也沒有被忘記。
它們只是睡著了,睡在天一中學光輝的校門掩閉之后。
紙飛機,紫裙擺,西紅柿炒雞蛋的盒飯,藍色高跟鞋,潔白試卷。
假山后的小劇場,食堂前的公告欄,17班銹跡斑斑的班牌,凳子上的紅色油彩。
它們安靜地,沒有呼吸地,等在那里,等著再一輪上演。
我們的天中,迎接所有懷念十七歲和期盼十七歲的孩子們。
最后說一件詭異的事,當我趴在電腦面前,敲完沙三的最后一個字的時候,我家窗外忽然不知道是誰放起了煙火。既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這煙火從何而來為誰而放無從得知,那我倒寧愿相信這一切都是為我。
我愿相信,所有的喜悅,都有人愿意應和。
這個后記,我寫了八個開頭,最后就是這樣不成樣子地交了出去。不知道我會不會被茉莉悄悄舒舒聯合起來打個半死。如果說《沙漏》對我而言,就像一個恍如隔世的夢話,那么這樣一篇囈語般的后記,就當作一個乏味的旁白好了。
畢竟,夢太絢爛,道破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