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琨搞不懂愛情怎會和房子畫上等號。
可現實就是現實,就這般殘酷,再沒屬于自己的房子,愛情就要飛走了。朱琨和女友戀愛已九年,在學校宿舍窩窩囊囊都同居四年了,愛情指數已燃燒到了一百一十度,可是在哪結婚呢?總不能在宿舍結婚吧,按女友的話說,那是個沒有隱私的世界——左手竊竊私語右手鼾聲似雷,對面一個婉轉屁都毫無遮掩地通過耳洞一直鉆進發霉的心里。
朱琨不是不想買房子,相反時時刻刻都想買房子,連夢都讓房子統治著。朱琨盤算口袋里鈔票的次數一點也不亞于女友照鏡子的次數。女友沒有因為鏡子照的多而變成雙眼皮,正如朱琨口袋里的鈔票也沒有因盤算的次數多而激增。
朱琨也不是不努力買房子,相反努力程度讓同事咂舌,讓同學訝異。當年大學里以寫情詩及瀟灑自如見長的朱琨,現如今戒掉了煙、酒、茶、牌等一切娛樂活動,除非萬不得已才和同學同事小聚片刻,且決不掏腰包逞大頭,“朱八戒”的帽子堂堂正正地扣在了腦袋上。朱琨無所謂朋友的奚落,目標只有一個,緊縮一切銀根買房結婚。朱琨甚至犧牲了所有的業余時間背著校領導偷偷地去學生家輔導了幾個成績較好的學生,用此換取一點點額外收入。
可無論朱琨怎么評先進漲工資,怎么省吃儉用,怎么“八戒”往銀行送的鈔票永遠也趕不上房價上漲的幅度。朱琨算了算,自己拿八百塊的時候房價一千五左右,自己拿一千五的時候房價三千了,現在自己拿兩千塊,可房價已是驚人的五千每平方米了,朱琨和女友“八戒”了多年存款也不過七,八萬,買套兩居室連按揭首付都不夠,更別談直接入住結婚了。
朱琨現在終于理性地認識了什么叫市場經濟的內涵。回想當年大學那一揮手仿佛就擁有全世界的瀟灑,再看看當年激情創作的情詩,竟是如此膚淺可笑。女友當年對他的崇拜一點也不亞于現在狂熱的追星族,一個禮拜不給女友寫情詩,女友就會撅起可愛的唇,現在女友掛在唇邊的是——詩寫得再感人,也不如磚頭結實可靠。這些話刺般地長期扎在朱琨的心頭。
女友明確表態再等朱琨半年,她實在拖不起了,雖然柏拉圖是她偶像。
朱琨決定借錢。
老婆都快沒了,還在乎什么面子里子的。家里首先排除,朱琨老家在本省偏僻的一個小山村,全村窮得猶如擰不緊的水龍頭——叮當作響。同學倒是有發財的,可大多都很少來往了,忽然唐突開口借錢,朱琨驢打滾的功夫還沒練到位。
這么扳著手指頭數來數去也就個把兩個能開口的了。朱琨先是打電話給一個混得不錯的同學,倆人對著話筒東扯葫蘆西扯瓢,電話這頭朱琨因細胞激烈碰撞而使得體溫急劇飆升,也沒辦法把話題引到錢上來。朱琨忽然看見電視里傳出評股的聲音,話題一轉說道:“哎呀,今天股市怎么又跌了。”
沒想到那頭說:“什么鳥股市,我的十萬縮成六萬了,那都是我全部的血汗錢啊!”
一句話直接封住了朱琨的口,朱琨撂下滴水的電話,暗自慶幸沒開口提出借錢。
女友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說:“像你這樣借錢,一輩子也借不到,老鬼也不會借給你!”
朱琨壓制住心頭的悲哀想這年頭借錢還得講究策略啊。第二天,朱琨帶著女友來到當年同寢室的同學家里,同學住市中心“亞泰”小區A座十八樓。老同學相見分外熱情,邊喝邊聊,從入學談到畢業,從經濟聊到政治,從中國扯到美國,從房子侃到墳墓直喝得面紅耳赤,舌頭打卷。
朱琨女友有些著急暗示性地問道:“你家裝飾得真講究,花了不少錢吧?”
朱琨同學得意地笑著說:“連買到裝八十萬吧,朱琨哇,啥時也買一套,千萬別委屈了我們的校花喲,哈哈哈。”
朱琨搭拉著明顯喝多的腦袋對著同學說:“直說吧,我這次和素素來就是想和你借錢的。”
“借錢,好大事啊,我不看你的面子,看素素的面子也一定會借的,我當年下了那么多功夫,素素看都不看我,你就憑幾句破爛歪詩就騙素素神魂顛倒,我服你。”同學醉醺醺地說。
以前同學聚會朱琨也常聽同學開這樣的玩笑,那是朱琨體驗的是自豪,是快感。今天聽到這些話,卻似根根鋼針扎在朱琨本已讓酒精麻醉的心頭。
朱琨瞪著酒汪汪的眼睛大聲打斷了同學的話,搖搖晃晃地拉著女友指著客廳口齒不清地說:“你看我們將來在這里放一大液晶電視,一定要進口的,他這不行,國產的沒檔次,沙發呢就選淡黃色的,我知道你喜歡黃色,你看他這是什么呀,垃圾!一點品味也沒有和房間也不般配。”
女友有些尷尬說:“朱琨喝多了,胡言亂語呢。”
朱琨說:“誰喝多了,我清醒得很,你們他媽的才喝多了。”
女友實在忍耐不住叫道:“你以為你是誰?燕子么?吐口唾沫就能蓋個窩?”
朱琨臉上掛著神秘的笑興奮異常地說:“對呀,原來我是只燕子,我能吐唾沫蓋房子,你們看我會飛。”
說罷張開雙臂燕子般地從陽臺上飛了出去。頭頂上傳來女友長長的一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