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常常問爸媽:“什么時候才能讓我們吃肉當飯啊?”
“過年,過年讓你們吃個夠。”爸媽總是這樣回答。
聽了這話,我和弟弟總是扳著手指頭數什么時候才會過年,可是怎么也數不清,我們只有憧憬著,想象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
有一天晚上躺在被窩里聽到爸媽在商量打年糕、炒米花、切凍米糖、麥芽糖等等事宜,猛然意識到快過年了,小小心懷充滿了喜悅。
一個晴朗的夜晚,雖然已是冬天,屋檐下掛了長短不一的冰凌。屋內卻是熱浪撲面。我們幾戶人家一起打年糕。大人們拿出早已準備好、浸好的米,搬來白天就借好了的大石臼。幾個壯勞力拉著繩,帶動杵,一下一下地砸著。婦女們忙著給打好的米團搓條、印花,最開心的當然是我們這些孩子,跑著、跳著、唱著。偶爾也去幫媽媽們干干活,要來一塊米團扭捏成各種形狀。每次有新的年糕打出來,大人們總是把那最軟、最熱、最熟的底下一塊拽下來遞給站在邊上的孩子,接到手的孩子趕緊咬一口,那味道真是美極了。
一個晚上,男人的號子聲、女人的笑聲、孩子的打鬧聲往往吸引了很多人,大家下意識地就聚到一塊了。搭個手,聊聊天。不知不覺幾家的年糕就都打好了。東家拿來昨天剛剛買來的肉,西家拿來幾棵青菜或者一把蔥,幾個手腳麻利的母親已經將年糕切好下鍋了,一陣翻炒,香味立刻彌漫了整個房間,性急的等不到全熟就將筷子伸進了鍋里迫不及待地嘗鮮了。看著手中的碗,我們孩子往往都舍不得很快地吃掉,都想把那味道留得更久些。
打完年糕之后,炒米花、切凍米糖、麥芽糖、做豆腐等接踵而至,自養的雞鴨也已經長大了,豬(有些人家會養)也肥了,購買年貨的各種票證已經發來了,爸媽早就分配好我和弟弟去排隊購買年貨了。單位池塘的水已經抽干了,每家每戶都分到了十來斤的魚,不在本地過年的人,豬肉也已經分到手了。還有一頭豬單位領導說了等到年三十那天宰殺,好讓大家吃新鮮肉。
爸媽在利用一切空余時間打掃衛生,墻上的蜘蛛網都被掃除了。年的氣氛越來越濃了。
終于到了年三十這天了。家里的幾個爐子一起利用了起來,燉雞、燉肉。爸媽還要包餃子,我和弟弟幫了一會忙就被爸媽趕出去玩了。穿著不一定是新的,但卻是洗得干干凈凈的衣服,一邊口袋是花生、一邊口袋是米花和麥芽糖。小伙伴們早就約好了。后山、場院、房前屋后到處是我們的腳印,到處留下了我們的歡歌笑語。忽然看到一個地方還有厚厚的積雪,一個小伙伴說了,曾經聽大人說過,頭年的雪水在地下保存起來,到來年夏天就是天然的冰水,味道比棒冰好多了。大家趕緊跑回家,拿來大大小小的瓶子和鏟子,挑一處干凈的地方裝滿雪,蓋好、擰緊,小心翼翼地放到坑中埋好,期待來年。
有孩子提議還是去找冰吧。忽啦啦地一大幫又來到了后山蓄水池,那里的冰塊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走進一看我們都成了多角的、立體的。輕輕地、慢慢地掰下一塊,情不自禁地舔一口,啊真涼。
拿著冰塊跑回家給爸媽看,爸媽剛好把雞血從鍋里撈起來,一人來一塊。看看還沒到吃年夜飯的時候,我們又往外走了。爸媽趕緊撿了個餃子送到我們嘴里。
埋雪、掰冰塊、捉迷藏、放鞭炮、吃零食,時間漸漸溜走。弟弟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跑回家去了。只見他悄悄地來到臥室,拿了一張草紙擦了擦嘴巴。詫異極了的我從他口中才知道原委。原來爸媽頭天說了很多地方過年的時候會拿草紙給小孩擦嘴,這樣小孩說錯話就沒關系了,就好像是在放屁,不能算數的。弟弟生怕自己說錯話,所以悄悄地拿草紙擦嘴。
終于吃年夜飯了。玩鬧、盼望了很久的我們卻忘記了吃肉當飯的事。面對滿桌的菜肴,我們不知道吃什么好了,肚子根本就沒空過,我們只想著天快點黑下來,好去放鞭炮,好去看電視。那時電視可是稀罕物,只有單位有一臺,平時都不怎么放,只在過年時放。雖說那電視常有問題,受到一點震動圖像就沒了,在機身上拍兩下圖像又來了,可是我們還是抵擋不了這誘惑,早早地就想去看。
“百十錢穿彩線長,分來再枕自收藏,商量爆竹談簫價,添得嬌兒一夜忙”。 年初一在吃過餃子后我和弟弟都會收到爸媽給的壓歲錢,雖然少,可是也夠我們開心忙活的。我們常常把這錢存起來,存到一定的數目的時候就去買一件東西,曾經買過一斤毛線就是爸媽和我們各出一半的錢,那毛衣穿在身上感覺都不一樣了。
“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寫聯對,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年肉…… 初一初二磕頭兒,初三初四耍球兒,初五初六跳猴兒……”“過個大年,忙亂半年”,從臘月就開始忙的年,終于在過了元宵后漸漸淡化,慢慢地我們又會向爸媽發問:“什么時候才能讓我們吃肉當飯啊?”
“過年,過年吧!”
后悔自己怎么過年的時候就沒有好好地吃一頓呢,同時重新開始了對過年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