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的心情不夠爽,這是因?yàn)槲医恿艘粋€別人都不想接的經(jīng)濟(jì)案子。我是一個律師,當(dāng)然是一個沒有名氣無人問津的小律師。我之所以敢接這個案子,完全是一種熱血沸騰的沖動結(jié)果。當(dāng)時有人勸我還是放棄了吧,這不是開玩笑。我笑著說,玩笑有時也要開開的。不過這個案子確實(shí)太爛了,我忙了幾天還忙不出一個頭緒來,感覺上卻已經(jīng)頭破血流了。
我只穿了一個褲衩,在客廳的餐桌上整理材料。我打開了所有的窗戶,風(fēng)吹進(jìn)來雖然是熱烘烘的,但畢竟有風(fēng)吹在了身上,大熱天的有風(fēng)在屋子里奔跑的感覺真好。這個時候,我聞到了一股夾在風(fēng)中的酸臭味。我走進(jìn)廚房,發(fā)現(xiàn)有一碗昨天的剩飯?jiān)谀陌l(fā)酵。我把剩飯倒進(jìn)垃圾袋,然后刻不容緩地扎緊袋口拎出了門。
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我拎著垃圾袋剛跨出門,門外的風(fēng)突然往屋子里奔跑。風(fēng)是無影無蹤的東西,所以我還沒及時反應(yīng)過來,身后的門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關(guān)上了。我被關(guān)門聲驚得急忙去拉門,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徒勞的,我們家的“盼盼”防盜門連小偷都奈何不了。我不知所措站在家門口,除了身上穿的一個褲衩,我像出生那樣的一無所有。更嚴(yán)重的是我老婆出差去了,最快還要過兩天才能回家,我總不可能穿個褲衩在門口等上兩天。
唯一的選擇是,通過鄰居家的陽臺爬回家去。我認(rèn)真分析這個冒險(xiǎn)行動的可行性,我住在四樓,對門的房子聽說賣出去了,可一直沒有看到有人來過。我的上下鄰居我不知道是誰,感覺上就像是陌路人。現(xiàn)在我必須去找這兩家鄰居,通過他們讓我從樓上往下爬或者從樓下往上爬,只有這樣我才能回到我的家。
我選擇了從五樓往四樓爬,因?yàn)槲遗郎吓老碌拈L處是從上往下爬。我像做賊一樣來到五樓鄰居的門口,鼓起勇氣敲著門說,有人嗎,里面有人嗎?遺憾的是我敲了三次門,里面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加大敲門的力度時,我突然想到了敲不開門的原因了,因?yàn)槲抑淮﹤€褲衩像個流氓。我沒有辦法改變這個慘不忍睹的現(xiàn)狀,如果我能改變得了,我也不用這個樣子敲別人家的門了。
我開始邊敲門邊真情表白,我說,不好意思,我是下面四樓的,是你們的鄰居。我這個樣子來敲你們的門不是故意的,這是因?yàn)槲冶灰魂囷L(fēng)關(guān)出了自己的家門,我想請你們幫幫我,放我進(jìn)去,讓我從你們的陽臺里爬回家。
這種努力最終還是失敗了,五樓鄰居家的門依然紋絲不動。我流著臭汗往三樓去尋找另一半希望,驚慌已經(jīng)在我的臉上流淌。我決不能犯同一個錯誤了,所以我邊敲門邊重復(fù)我設(shè)計(jì)好的臺詞,喂喂,不好意思,我是上面四樓的,是你們的鄰居。我只穿個褲衩來敲你們的門不是故意的,這是因?yàn)槲冶灰魂囷L(fēng)關(guān)出了家門。我想請你們幫幫我,放我進(jìn)去,讓我從你們的陽臺爬回家。
這一招還真靈,我剛敲第二遍,三樓鄰居家的門就打開來了。我看到一個穿著吊帶衫的女人背影,她開了門就走,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著什么。我站在門外沒有動,這個女人似乎感覺到了身后的的異樣,她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外只穿一個褲衩的我。女人尖叫了一聲,但人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我朝前走了一步,還是站在門外的位置。我說,你不要害怕,我是上面四樓的,是你們的鄰居。女人驚慌地盯著我說,你是四樓的?我認(rèn)真地說,是的,我是四樓的。我被一陣風(fēng)關(guān)出了家門,現(xiàn)在想請你幫幫我,讓我從你們的陽臺爬回家。
女人不動聲色走上前,用肩膀悄悄頂住了門說,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進(jìn)來!我當(dāng)然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回家的希望,我也悄悄用腳尖頂住了門,盡管這個動作反應(yīng)到腳尖上有些疼痛。我說,請你一定相信我,難道你不相信我嗎?女人警惕地說,我憑什么相信你,萬一你是個壞人我怎么辦?再說你從我家里爬到別人家里去,我是要負(fù)責(zé)任的。
我不顧疼痛用腳尖把門頂開了些說,如果我真是一個壞人,現(xiàn)在還用得著同你這么羅嗦嗎?女人的肩膀顯然也在暗暗用力,她屏著氣在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一個女人,怎么能不防你一個只穿著褲衩的男人。
無論怎么說,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絕對不能讓這扇希望之門關(guān)上。我急中生智想到了一個證明自己是這個女人鄰居的辦法,我說,你說的也有道理,要不這樣吧,我到樓下去拿一張我家的“電費(fèi)繳款通知單”,上面有我的姓名和地址。我叫周阿水,我去拿來給你看,怎么樣?女人看著我沒有說話,看樣子態(tài)度有些松動了。我怕女人在我離開后把我拒之門外,我又說,我說的是真的,你想我是壞人會這么和你商量嗎?我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幾乎是帶著哭腔的。
多數(shù)女人的心都是柔軟的,這個女人看到我一個男人這個樣子,語氣果然柔軟了許多,她說,如果你是一個壞人,拿那個東西也證明不了你是一個好人。我看這樣吧,你不用去拿那個東西了,你家里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覺得女人問我家的電話號碼是個好兆頭,所以我快速準(zhǔn)確地報(bào)出了我家的電話號碼。
被女人用肩膀頂著的門有了明顯松動,接著在我的一臉微笑中,她完全放棄了這種對峙的警惕。女人沒有讓我進(jìn)門也沒有再拒絕我,她走到電話機(jī)旁開始撥電話,樓上傳來了熟悉清脆的電話鈴聲,我立即興奮地跳了跳說,你聽你聽,我家里的電話響了。女人的臉色在電話鈴聲中漸漸舒展開來了,她說,你別高興得太早,等你回家開了門之后,我還要核對這個電話號碼。我一臉感激地說,行行,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我是律師,律師說話是算數(shù)的。
女人聽說我是律師,居然完全打開了家門,警惕性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她露出一臉的驚喜說,你是律師,你真是一個律師?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趕緊說,是的是的,我是律師,我絕對不騙你。家里有我的名片,等我回家一定給你。女人的臉色很亮了,這種亮色看上去都成了美麗。女人笑著說,進(jìn)來坐進(jìn)來坐,我正想找個律師幫忙,沒想到我的鄰居就是一個律師呀。
我終于走進(jìn)了這個女人的家,只是穿個褲衩的感覺如同裸體沒什么兩樣,所以我一坐下就不敢再站起來了。這個時候的女人似乎不在乎我只穿個褲衩,她給我拿來了飲料、水果,還有香煙。這種客氣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說,我是不是先從你家的陽臺上爬回家去,然后穿了衣服再下來找你。女人走過來坐到我的身邊說,不用急不用急,爬上去是幾分鐘的事。你先聽我說,我是真有事想請你這個律師幫忙,這個事我想了好幾天,想來想去只能找一個律師幫忙了。
既然女人這么說了,我不能不裝得認(rèn)真聽講的樣子坐著。女人的眉頭動了動,臉色立即陰沉沉了。她低下頭來說,你一定不會相信,我們結(jié)婚還不到三年,可我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離婚了。女人的表情越來越垂頭喪氣,她又說,你剛才說你姓周,周律師,我實(shí)在過不下去了,真的,我只有選擇和他離婚了。我說,為什么非要走到這一步呢?女人抬頭看了我一眼說,想走到這一步也難,他堅(jiān)決不同意離婚,說離婚可以,但必須賠償他的精神損失費(fèi),開價要三十萬。周律師,你說天底下有這種事嗎?
女人開始哭了,仿佛有一肚子訴說不完的心酸委屈。我漸漸忘記了我進(jìn)這個門的目的,意識也正在進(jìn)入一種職業(yè)的狀態(tài)。我認(rèn)真看了看這個流淚的女人,她大約30歲左右,愁眉苦臉的模樣看上去居然很舒服。我說,你不要哭了,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女人的哭聲小了,用手揩了揩臉上的淚水說,他賭博,賭昏了頭,這種日子無法過下去了。
我說,你有沒有和他談過,你應(yīng)該告訴他賭博是害人害家庭的事。女人不哭了,但手依然在臉上揩來揩去。她說,我什么話都說了,他就是不聽,你看他昨天出去到現(xiàn)在還沒回家。周律師,我要和他離婚,你不用勸我了,我一定要和他離婚。我還是從“和為貴”的高度出發(fā),語重心長地說,這個事你要慎重,離婚不是馬馬虎虎的事,你一定要考慮成熟。
女人說,我說過了你不用勸我,我的事我自己會做主的。現(xiàn)在我想請你幫忙,先問你一下,如果我提出離婚法院會支持我嗎?還有他提出來的要求法院會支持嗎?
我還在想怎么回答她,虛掩的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一臉烏煙瘴氣的男人沖了進(jìn)來。他進(jìn)門就破口大罵起來,他媽的,一天到晚吵著要離婚,原來是早有野男人了。我驚惶失措地跳起來,然后就往陽臺里跑。男人沖上前,輕輕松松逮住我說,現(xiàn)場捉雙,還想跳樓不成。你看你,只穿了個褲衩,摔死了也是恥辱呀。
我的嘴巴和牙齒不合拍了,我哆嗦著說,你搞錯了,你一定搞錯了。男人一用力把我推進(jìn)沙發(fā)里,差點(diǎn)和還坐在沙發(fā)上的女人撞在一起。男人說,你放屁,我怎么會搞錯,搞錯的是你,你搞了我老婆。這個時候,女人跳起來大聲說,你這個無賴,你有什么理由冤枉我!男人上前把女人推倒在沙發(fā)上說,你這個婊子,做了這種臭事你還敢嘴硬!
我急忙站起來,攔住了憤怒節(jié)節(jié)攀升的男人說,你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你聽我說,我是你們的鄰居,是上面四樓的。因?yàn)楸灰魂囷L(fēng)關(guān)出了家門,想通過你們家的陽臺爬回家去。男人聽得哈哈笑了,他拍拍我的肩頭說,老兄,你以為我是三歲的孩子呀。我說,真的,我不騙你。我是一個律師,說話絕對是負(fù)責(zé)任的。
男人一臉驚喜地說,哎呀,真沒想到你是一個律師。我知道律師這個職業(yè)很吃香,主要是錢多,現(xiàn)在這個社會多什么不如錢多呀。我后悔沒有馬上從陽臺上爬回家去,如果當(dāng)時這么做了,就不可能出現(xiàn)現(xiàn)在這種不明不白的緊急情況。我不想再和男人糾纏,我說,我走了,我回家去了。我邊說邊往陽臺走過去,男人跟上來拉住我說,你不要爬陽臺,這是很不安全的。
我擺脫了男人的手說,這是我自己的事。男人笑著說,既然你一定要爬,我也沒有辦法。不過你爬回家后,請穿上衣服我有話對你說。我沒有想到男人會突然變得如此通情達(dá)理,所以我一時不知該怎么說怎么做了。男人依然笑著說,走吧,你走吧。
我清醒過來說,謝謝你了。我走到陽臺上,抬頭就看到了頭頂上的陽臺,這是我家的陽臺。這一刻我有些激動了,雙眼居然也熱乎乎起來,像一個游子回到了家。我想到我現(xiàn)在最迫切的是要趕快回家,所以動作輕快地爬進(jìn)了我家的陽臺。我的雙腳剛落地,樓下傳來石破天驚的粉碎聲,接著是一陣激烈的吵鬧聲。
我在陽臺上愣了一會兒,接著走進(jìn)房間套上一件T恤衫。這個時候,我家的門被敲響了。我猜想可能是樓下的那個男人,開門一看果然就是他。男人冷冷地說,聽我老婆說你姓周,你真是律師?我說,是的。男人說,周律師,你下來我們談?wù)劇N腋嬖V你,我老婆已經(jīng)承認(rèn)了,承認(rèn)了她和你剛才的關(guān)系。我理直氣壯地說,你在說什么,什么亂七八糟的。
男人露出一臉的驚訝說,哎喲,周律師,真沒想到,我這是“放虎歸山”了。我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材料說,你有什么話快說吧,你看我還有事要做呢。男人說,你不要太囂張了,是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是個什么都不怕的人,不要說律師,法官我也不怕。走吧,跟我走吧!我生氣地說,我為什么要跟你走。男人說,既然你心里不虛,你為什么不敢跟我走。
我聽得熱血沸騰了,又沒有做虧心事,有什么說不清楚的。我拿起一串鑰匙說,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男人滿意地笑著說,好好,周律師,我姓徐,你叫我小徐吧。我重重關(guān)上門說,小徐,你這個人真煩。
小徐家的客廳里,一地的水和碎玻璃。幾條紅金魚剛剛斷氣,陳尸在地毯上。那個女人,也就是小徐的老婆趴在我坐過的沙發(fā)上哭,身子上也是濕漉漉的。我想剛才聽到的粉碎聲,一定是他們砸碎了一只大魚缸。小徐若無其事地遞給我一支煙,自己也點(diǎn)上一支說,我把周律師請來了,你說說你剛才是怎么說的。小徐老婆抹著眼淚說,我有什么好說的,你真話不想聽,你想聽的是你自己說的。
我對小徐這種糾纏不休的態(tài)度很不滿意,我吸了口煙說,你們不要為這個事爭來爭去了,這個事都是我的錯,錯就錯在我被風(fēng)關(guān)出了家門,然后我敲開了你們家的門。現(xiàn)在這個事清楚明白了,你們也用不著爭了,更沒有必要把我拉入其中。小徐扔掉了手里的煙說,周律師,你在說什么?你真是一個能說會道的好律師,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居然把你穿個褲衩和我老婆幽會的事說得一塵不染了。
我也扔掉了手里的煙說,小徐,我說的都是事實(shí),事實(shí)勝于雄辯,你不要再糾纏我了。小徐冷笑幾聲說,哎喲,大律師,我是個粗人,可我也知道有句話叫做“識事務(wù)者為俊杰”。我氣得臉色發(fā)白,這個時候,小徐的老婆突然沖上來把我往門外推,你走你走吧,別煩我了!小徐當(dāng)然不會這么輕易放了我,他上前拉住我說,你不能走,你怎么能走呢。接著小徐和他老婆對我展開了激烈的爭奪,他們兩個人齊心協(xié)力,把我折騰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會兒,我的T恤衫粉身碎骨了,我又成了個赤膊的人。
我不顧一切掙脫了他們對我的折騰,索性赤著膊光明正大地坐到了沙發(fā)上說,我不走了,我看你們到底想把我怎么樣?小徐老婆跟過來露出一臉的悲哀說,周律師,我要和小徐離婚,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和他過了。現(xiàn)在你都看到了,你一定要幫幫我。小徐也跟過來,他們兩個都站在我的面前,我是坐著的,仿佛我是這個家里的主人。
小徐對我說,周律師,她要和我離婚可以呀,不過她得答應(yīng)我提出來的條件,總不可能我是無條件的。小徐老婆也對我說,周律師,你看他這個德性,簡直就是無賴,和流氓也沒有什么兩樣。小徐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說得對,我是無賴,我是流氓,我怕誰呀。小徐老婆像受到了刺激,突然哭喊著跑進(jìn)了房間。一會兒,她又匆匆跑出來,換上了一套漂亮的連衣裙,拎起一只包甩門而去。
我失神地看著已經(jīng)緊閉的大門,感覺像在看電視劇。小徐坐到我的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要理她,這種女人賤得很。周律師,我們談我們的事吧。我驚訝地看了看一臉自信的小徐說,你說什么?談我們的事,我們有什么好談的,我還有事呢。我站起來想走,小徐攔住了我說,你不能走,你怎么能走。周律師,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和我老婆的那個事還沒完呢。
這種時候我的感覺是,這個男人還真像是個無賴。我果斷推開了小徐的手說,走開,小徐,你這是血口噴人,是誣諂我!小徐對我的激動非常的寬容,他笑著拉我再次坐下來說,周律師,你不要太激動了,我們有話好好說嗎。你既然是清白的,何必這么激動呢。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我說,小徐,我可以用人格保證,我到你家真的沒做什么。我是一個律師,不想和你開玩笑。
小徐繼續(xù)笑著說,周律師,你會下象棋嗎?我吃驚地說,怎么啦?小徐從茶幾下面拿出一副象棋說,我們下一局,邊下邊聊吧!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小徐已經(jīng)放好了象棋說,來來,周律師。我像著了魔似的,居然和小徐下起了象棋。小徐的棋藝確實(shí)不錯,很快我就輸了一局。小徐嘆息一聲說,唉,你看我只要不賭錢,玩什么都是贏的。
我把手里的棋子扔到棋盤上站起來說,好了,我真的要走了。小徐急忙拉住我說,怎么又要走了,接下來我們得言歸正傳,談你和我老婆的事了。我憤怒地推開小徐的手說,你放屁,這個事我和你沒有好談的。我邊說邊往門口走。小徐沒有追上來,他站在原地說,周律師,你是個律師,是個明白人。我可以告訴你,你和我老婆的這個事,我說有就有,我說無就無,信不信由你!
我的腳不由自主僵在了門口,因?yàn)槲蚁氲搅苏f這個話的小徐是個無賴,無賴是什么想不到的事都做得出來的。也就是說,小徐如果死活咬定我和她老婆有這個事,到時侯還真能說成是個事實(shí)呢。小徐大約看出了我的猶豫,又說,周律師,我直說了吧,這個事只要我把它寫成書面材料,然后給你老婆和你的單位,你想他們會不相信一個受害者嗎?
我回轉(zhuǎn)身來說,你這個無賴,你是不是想無中生有搞臭我,搞得我的生活不得安寧。小徐依然笑著說,你不要說得這么可怕這么嚴(yán)重,其實(shí)這個事完全取決于你自己是怎么對待這個事的。周律師,你也明白這種事是很有轟動效果的呀。我盯著這個小徐氣得發(fā)抖,可我對這個無賴的威脅一點(diǎn)沒有辦法。因?yàn)槿绻娴娜缢f的一樣做了,這個后果就是我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的。我還在裝模作樣,我用一種虛假的氣勢逼著小徐說,你到底想怎么樣?
小徐爽快地說,不為別的,我為錢,你只要給我錢,你和我老婆的事我不想管。我知道小徐不是在開玩笑,他是在敲詐我。我想既然他是為了錢,就算是我化錢消災(zāi)吧。我說,你想要多少?小徐走近我悄悄說,給我五千,這個事就一筆勾銷。我忘記了他是一個無賴,我只想早點(diǎn)擺脫他的糾纏,所以我說,你說話算數(shù)。
小徐的笑很燦爛了,他說,一言為定,你明天給我錢。我說,我不是和你開玩笑,這個事就這么說定了。我說完就走出門去,小徐追到門口說,周律師,我知道律師的私房錢很多,這些錢對你來說是毛毛雨。我邊走邊說,你這個無賴!
第二天中午,我剛吃完飯,小徐敲門進(jìn)來了。我一句話也沒有說,我討厭和這種人說話,我拉開包取出一個信封給了他。小徐捏著信封的表情是心曠神怡的,他說,周律師,你是一個君子,我非常崇敬你這種男子漢。我不想和他糾纏,我說,小徐,現(xiàn)在我和你沒有關(guān)系了,以后請你別再來煩我。我給你的這些錢,算是我路過你家的“馬路錢”。小徐一臉無故地說,我們怎么會沒有關(guān)系呢,周律師,我們是上下鄰居,不是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呀。
我老婆出差回來了,我沒有說星期天發(fā)生的事。如果沒有小徐敲詐我的事,我當(dāng)然會把我被風(fēng)關(guān)出了門的事說出來。雖然我沒有說這個事,但這個事一刻不停地在我的腦海里奔跑,所以這幾天夜里的性事都做得非常粗糙,弄得我老婆白天黑夜都沒了笑容。
這天晚上,我家的門被敲響了,而且敲門的人居然就是樓下的那個小徐。小徐對開門的我老婆笑了笑,然后繞過了她疑惑的目光對我說,周律師,幾天不見了,今天到我家里去下會象棋吧。我站著沒動對我老婆說,他叫小徐,是我們樓下的鄰居,三樓的。
我老婆對我說,你什么時候?qū)W會下象棋了?我做賊心虛地笑著說,隨便玩玩的。小徐見風(fēng)使舵地說,走吧走吧,我們一局定輸贏。我老婆沒有再說什么,我是不愿意再踏進(jìn)樓下鄰居家的門了,但我害怕如果不跟小徐走,他會在我老婆面前說出我不希望讓他說的話。于是,我趕緊對我老婆說,我和小徐去玩幾局,馬上回來的。說完我就跟著小徐走了。
我走進(jìn)小徐的家就有些緊張,目光在屋子里不安地奔跑,我怕小徐老婆見到我還要提離婚的事。小徐給我泡了一杯茶,茶的清香讓我有了口渴的感覺。小徐明察秋毫地說,我老婆不在家,她和我鬧離婚,被我打回娘家了。我對小徐的這種態(tài)度很反感,這也說明這是一個難對付的人。我沉著應(yīng)對這種復(fù)雜的局面,我故意若無其事地說,呵,你真會開玩笑。
小徐認(rèn)真地說,真的,我說的是真的,我這個人不喜歡開玩笑。小徐沒有要下棋的意思,我擔(dān)心他一定會和我沒完沒了。我說,小徐,我們不談這個,我們下棋吧。小徐說,下棋?今天不下棋了。我站起來說,不是你叫我來下棋的嗎?不下,我走了。小徐急忙拉住我說,周律師,你不要這么急著走呀,我有事和你商量。我坐下來喝口茶說,你說吧,什么事?你說完了我就走。我覺得他應(yīng)該沒有理由再糾纏我了。
小徐不好意思地說,這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說來說去就是你和我老婆的那個事,其實(shí)我不明說你也是知道的。這個無賴居然還想糾纏我,我氣憤得拍了一下茶幾說,小徐,我正式警告你,你再這么糾纏我,我要對你不客氣了。小徐不慌不忙著說,你看你怎么又激動了,還是個律師呢。你怎么能說我這是糾纏你,你想如果這個事輪到你的頭上,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回家看到我只穿一個褲衩和你老婆只穿睡衣坐在沙發(fā)上,而且看上去很親近很有內(nèi)容,你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呢?
真沒想到這個事會越搞越復(fù)雜了,我郁悶得頭昏眼花,連續(xù)放了幾個響屁后說,小徐,小徐你不要太過分了,如果你再這么糾纏我,到時你一定要后悔的。小徐當(dāng)然還是心平氣和的,他的心理素質(zhì)肯定要大大勝過我。小徐燦爛的笑最終化解了我的憤怒,他笑著從茶幾抽屜里摸出一張紙來說,周律師,你看看這個,我把那天發(fā)生的事弄成了文字。不過我文化水平不高,一定概括得不夠完整全面。
我表面上還是憤怒的,心里也拒絕去看這張紙,只是手不由己地伸了過去。這張紙是打印的,我讀了一遍我一半的憤怒很快流失了。因?yàn)榧埳系奈淖謱懙煤馨簦聦?shí)顛倒黑白,細(xì)節(jié)無中生有,不明真相的人看了一定會信以為真。這樣一來,如果小徐真把這張紙公開出去,我的日子無疑很不好過了。
小徐的滿足明顯流淌在了臉上,他又說,你覺得我寫得怎么樣?這可都是事實(shí),你們律師對事實(shí)最敏感了。我虛張聲勢把這張紙撕了個粉身碎骨,然后大聲說,你真是個無賴,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呀。小徐的臉也變了,他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我說,周律師,這是你的不對了,你干得出這種事,還要理直氣壯說我的不是。我面對這個小徐真的是無話可說了,小徐抓住這個時機(jī)又說,告訴你,我沒有什么惡意,你再給我五千元,不要激動,這次算我借你的。這個人簡直是想把我逼上絕路,我拍了一下茶幾說,你真不要臉!
小徐已經(jīng)是一臉的猙獰了,眼神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他盯著我說,你要搞靈清,是你不要臉,還是我不要臉,要不我們請別人評評理吧!我的虛弱很快戰(zhàn)勝了我的自信,但我還是裝出一身正氣地說,你想敲詐我,當(dāng)心我殺了你,你這個無賴。小徐說,你要?dú)⒘宋遥@種玩笑你也會開?我說,這不是開玩笑,你別再逼我,要不我真會殺了你的。小徐不屑一顧地說,周律師,我勸你這種玩笑不要開了,還是說說什么時候借錢給我,明天怎么樣?
我白癡似地笑著說,明天?明天就明天。小徐被我的突然轉(zhuǎn)變搞得暈頭轉(zhuǎn)向了,他露出驚訝說,真的,你說話算數(shù)嗎?我仿佛驚醒了,但只能忍氣吞聲地說,算數(shù),明天中午借錢給你。我之所以定了明天中午,是因?yàn)槲依掀乓话阒形缍际遣换丶业模@樣有利于我處理這個糾纏不休的事。
我回家的時候,我老婆已經(jīng)在房間看電視了。她說,這么快就回家了。我裝模作樣著說,說好只下一局的,下完了我就走了。看上去我老婆似乎還在等我,她穿著一件大紅的吊帶睡裙,模樣楚楚動人。我的欲望跳動了一下,不過馬上就地消失了,因?yàn)槲业哪X子已經(jīng)被小徐寫的那張紙頭塞滿了。
這個時候的女人的敏感是超常的,我老婆看出了我的眼神里,有一種東躲西藏的成份。她說,怎么了?丟了魂似的。我笑著坐到她的身邊,然后抱住她說,我沒事呀,你怎么了?
我老婆非常堅(jiān)決地推開了我說,還說沒事,我看你的臉色就有問題,白不像白,黃不像黃。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說,我這個樣子了嗎?告訴你吧,我拉肚子了。我老婆最怕我生病,這也是她的唯一優(yōu)點(diǎn)。果然我老婆吃驚地從床上爬起來說,你為什么不早說,我一看你的臉色就覺得不正常。為了表現(xiàn)得更加逼真,我連說肚子疼,還跑到衛(wèi)生間里去“做戲”。我聽到我老婆在房間里大聲說,怎么樣了,有沒有好點(diǎn)呀?
早上起來,我老婆問我肚子疼不疼了,我精神氣爽地說,沒事了。快要上班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接著推波助瀾摔起了東西。我老婆說,你聽,樓下在吵架了,是不是三樓的小徐家?我心里一陣緊張說,不知道,或許是三樓以下的人家吧。一會兒,又傳來了女人的哭聲,我一聽就知道這是小徐老婆的哭聲。
我老婆饒有興致地拉住我說,哎呀,聽聲音真是三樓小徐家的,他老婆哭的這么傷心呀。我的緊張已經(jīng)升級成了害怕,但還是我裝出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說,或許是的,不過這種事我們管不著。我的話音剛落,女人的哭聲突然變得開放式了。小徐老婆打開了自家的門,邊哭邊走了上來,并且敲響了我家的門。我老婆一開門,小徐老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走進(jìn)來說,哎呀,周律師呀,你救救我,這種日子我過不下去了,我一定要和小徐這個無賴離婚!
我一臉茫然地對小徐老婆說,有話慢慢說,離婚有什么好的,這是人生大事,人生大事要好好考慮呀。然后我又驚惶失措地對我老婆說,這是小徐老婆,她正在和小徐鬧離婚。我老婆一針見血地指出,我說周律師,小徐老婆要離婚為什么要找你,小徐要離婚為什么不來找你。小徐老婆主動坐到了沙發(fā)上,她揩著眼淚說,周夫人,難道你不知道,早幾天周律師只穿一個褲衩到……
我打斷了小徐老婆恬不知恥的話說,你說什么?你在胡說些什么呀!這個時候,小徐也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到了,他臉色鐵青沖進(jìn)來就說,你這個臭女人,你有什么臉到周律師家說這個丑事,你真是個不要臉的女人!面對我和小徐的兩面夾攻,小徐老婆失聲痛哭起來。我老婆的臉色也是鐵青的,她一言不發(fā)觀察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我明白這種沉默深處潛伏著可怕的危機(jī)。
只有盡快控制這個復(fù)雜的局面,我才能有說得比較清楚的可能。這個時候,我突然暴跳如雷堅(jiān)決要把小徐和他老婆驅(qū)逐出門,我邊推他們邊說,去去去,你們都給我出去!小徐和他老婆沒有見到過我這個不像人的樣子,嚇得他們一下子老老實(shí)實(shí)了,只好回到家里去繼續(xù)對著干。我心滿意足地關(guān)上門,心頭一陣輕松。
我老婆嚴(yán)肅地說,周阿水,你要說清楚,小徐老婆怎么會知道你只穿個褲衩的事。我知道這個事非常復(fù)雜了,已經(jīng)到了紙包不住火的程度。我只好老老實(shí)實(shí)說,這個事是這樣的,上次你在出差的那個星期天,我出門去扔垃圾,不幸的是剛出門就被一陣風(fēng)關(guān)出了家門。當(dāng)時我只穿了個褲衩,什么東西都沒拿,只好硬著頭皮敲開了小徐家的門,然后從他們家的陽臺上爬回家來。事情就是這樣的。
我老婆說,你說完了,沒別的事了嗎?我說,沒了,我都說了。我老婆的懷疑當(dāng)然依然存在,她繼續(xù)說,這個事你為什么不說,不說這個事說明你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就是有問題。我到了越說越說不清楚的危險(xiǎn)時刻,我想暫時讓自己的嘴巴休息。我老婆卻不想休息,她提高音量說,你說你說,你為什么不敢說這個事了。
我的腦袋漸漸鼓脹起來,我努力用平靜的口氣說,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就這么個事,你還要我說什么?我老婆變本加厲地逼近我說,什么?周阿水,這么嚴(yán)重的事,你說得這么輕巧呀。你必須給我說清楚,否則我堅(jiān)決和你沒完沒了。我想到這個事的懊惱,想到小徐糾纏我的沒完沒了,我突然覺得我老婆就是可惡的小徐了。我沖我老婆吼道,你再煩我,我要?dú)⒘四悖?/p>
我老婆看著我恐怖的臉立即驚慌了,她小心翼翼地說,周阿水,你……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我對這個變異的結(jié)果同樣感受到驚慌,我連忙說,沒事沒事,我這是開玩笑的。我和老婆結(jié)婚七年了,她知道我是個要開開玩笑的人。只是今天這個玩笑開得有點(diǎn)過頭了,因?yàn)槲揖尤灰荒樥J(rèn)真地說要?dú)⒘宋依掀拧N依掀牌ばθ獠恍Φ卣f,周阿水,你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還是有什么太重的心理壓力,你看你都開這種要?dú)⑷说耐嫘α恕e的玩笑可以開,這種玩笑不能開呀。我像個孩子一樣低下頭來說,我知道了!
我老婆還是有話要說的,但她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說了。她說,這個事再說吧,我要上班去了。我老婆說完拎起包來走了。我上班的路比我老婆要近得多,而且不用按時上下班。今天我準(zhǔn)備去一個公司取證,晚去一點(diǎn)也沒關(guān)系。我坐在沙發(fā)上點(diǎn)了一支煙,冥思苦想著怎么把這個事快點(diǎn)擺平了。這個事如果再拖下去,后果一定不可設(shè)想了。
我決定和小徐嚴(yán)肅地談一談,就是說小徐純粹是為了敲詐我?guī)讉€錢,我愿意再出五千元“買斷”這個麻煩事,有時候化錢消災(zāi)也是應(yīng)該的。當(dāng)然最可怕的是,小徐如果以這個事為“把柄”沒完沒了折磨我,這種痛苦我就難以承受了。
我穿戴整齊得像一個英俊瀟灑的男模,果斷敲響了樓下小徐家的門,小徐,小徐你在家嗎?我是樓上的周律師。小徐老婆開了門,她的臉色是烏煙瘴氣的,這說明這個家里的情況同樣非常復(fù)雜。小徐老婆看到我像看到了仇人,她惡狠狠地說,去去去,你還有什么臉來敲我們家的門。我說,我是來找小徐的,他在嗎?小徐老婆說,他死了!說完她用力關(guān)上了門。
我沒想到小徐老婆是這么一個人,看來我還是退避吧。這個時候,小徐家的門又打開來了,這次出來的是小徐,他說,周律師,你不要走,你是不是有事找我?我說,是的,不好意思,剛才你老婆不讓我進(jìn)你家里。小徐笑著說,進(jìn)來吧,有事進(jìn)來說,別理睬這個討厭的女人,她的神經(jīng)不正常。小徐老婆從房間里沖出來說,你們的神經(jīng)才不正常呢。
小徐和他老婆在客廳重燃戰(zhàn)火,先是大打嘴仗,接著升級為破口大罵。我不想看到接下來的男女打斗,只好硬著頭皮攔開他們說,不要這樣了,有話好好說,有什么事不可以心平氣和商量著解決呢。小徐老婆沖我大發(fā)雷霆,周阿水,你算什么東西,你沒有資格教訓(xùn)我們,你給我從我家里滾出去,越快越好!小徐憤怒地對他老婆說,你怎么能這樣說周律師,周律師是你的好朋友,當(dāng)初他只穿著一個褲衩和你親密地坐在沙發(fā)上,難道你都忘記了。
我沒想到小徐還會說這種話,我立即做出了強(qiáng)烈的反應(yīng),隨手把一串鑰匙向小徐扔了過去說,你再胡說八道,看我真把你殺了。小徐老婆一聲尖叫,小徐敏捷地躲過了飛來的鑰匙,失去目標(biāo)的鑰匙重重落到了食品柜上,發(fā)出一聲歡欣鼓舞的脆響。小徐夫妻倆的默契配合,及時化解了我憤怒的襲擊。
小徐說,周律師,你不是說有話好好說嗎,自己怎么動手動腳起來了。小徐老婆冷笑著對我說,你看你這個德性,說話怎么會算數(shù)呢。我真是氣昏了頭,我說,我不和你們說了,我走了。小徐一把拉住我說,周律師,你不要走,你不是找我有事嗎?我煩躁地推開小徐說,現(xiàn)在沒事了,我要走了,小徐跟上來悄悄說,你是不是把錢帶來了。一說到錢的事,我的雙腳立即邁不開步子了。我說,我沒有帶錢來,但我想問你準(zhǔn)備怎么了斷這個事。
小徐的精神振奮了,他一臉認(rèn)真地說,是呀,這個事如果再拖下去,對你對我都要有大麻煩了。我知道他想以此繼續(xù)敲詐我,我故意說,小徐,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小徐神秘地看了看坐在沙發(fā)上的他老婆說,走走,到你家里去說。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小徐領(lǐng)進(jìn)了家。小徐坐在沙發(fā)上,一臉無故地對我說,周律師,有個事我也是沒辦法,請你一定要理解我。
我理直氣壯地說,小徐,你有什么話盡管說,我們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小徐說,周律師,這個事真的不是我的錯,剛才你夫人去上班時,來找我問過你只穿個褲衩的事了。你知道我是個誠實(shí)的人,所以我把我寫的那份東西給了你夫人,或許這樣更能說明你的清白。我聽得全身都打起了哆嗦,我沖著小徐吼了起來,你是怎么搞的,你怎么能這樣誣陷我,你真是個討厭的無賴。小徐臉上掛著奇怪的笑,堅(jiān)決一言不發(fā)。我繼續(xù)吼著,我警告你,小徐,你逼急了我,我可真會殺了你的,這不是開玩笑。
小徐的臉色陰沉了,他說,你要?dú)⒘宋遥繗⑷耸且獌斆模抑滥氵@是在開玩笑。今天我實(shí)話實(shí)說吧,只要你把錢給我,這個事就一筆勾銷。現(xiàn)在我真的很缺錢,缺錢的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這個結(jié)果和我的推斷基本一致,但當(dāng)我看到這個結(jié)果時,頭還是一圈一圈地大了起來。
我真想撲上去給這個無賴一頓拳腳,然后讓他懂得做人要老老實(shí)實(shí)說真話。只是我的憤怒和僥幸同在,所以我是這么同他說的,我說我再給你五千元,也不要說借了。不過你要保證說真話,不能再顛倒黑白了。小徐露出燦爛的笑來說,爽,你真爽,就這樣一言為定了。周律師,錢什么時候給我,我急著要用錢了。
我軟弱無力地說,我明天給你,但你先得收回我老婆手里的那張紙,并且要解釋清楚這個事的真相。小徐說,這個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我晚上就給你搞定。不過錢能不能現(xiàn)在給我?這種人簡直就是一堆臭烘烘的垃圾,我對他說,現(xiàn)在給你錢,你放屁呀。
傍晚,我老婆回家了。她鐵板一塊的臉色告訴我,小徐說的話是真的。晚飯?jiān)诔聊许樌瓿桑议_始焦急等待著小徐,解鈴人還需系鈴人呀。我抽了三支煙,這個惹事生非的小徐還沒有來,我真擔(dān)心這個家伙會出爾反爾,然后利用我和我老婆的矛盾沖突,把敲詐推向更高的層次。
我老婆洗了頭洗了澡,看上去很美了。我希望在小徐來說明情況之前,我們家里應(yīng)該沉默平靜的,不過我的這個希望很快破滅了。我老婆揩著濕頭發(fā)說,周阿水,有個事我還是想問問你,或許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我滅掉了手里的煙說,什么事?你說吧。我老婆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栁遥愫托⌒炖掀诺降子袥]有發(fā)生那個事?在這個事上,我是完全沒有必要慌張的,但事實(shí)上我一聽到這個事居然完全慌張了。我說,沒有,我和小徐老婆以前根本不認(rèn)識。
我老婆繼續(xù)提問說,既然你不認(rèn)識她,怎么會只穿一個褲衩和只穿吊帶睡衣的小徐老婆挨在沙發(fā)上呢?我急著說,哎呀,這個事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你怎么還那么不相信我。我老婆看著我說,這種事以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怎么偏偏我出門就發(fā)生了。周阿水,你說這個事怪不怪?我老婆看上去胸有成竹,語氣也是心平氣和的,我知道這都是因?yàn)樗掷镉辛诵⌒旖o的那張紙。
現(xiàn)在無論我怎么用心解釋,我老婆一律都認(rèn)定為是狡辯了。我一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性格有時候也是孤僻的,我對心煩意亂的事特別的放不開。這個時候,我有點(diǎn)控制不住自己急切的心情了,突然跑到三樓敲響了小徐家的門。開門的人正是小徐,他看到我的狼狽不堪居然無動于衷,臉上的笑也是風(fēng)平浪靜的。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小徐,你真不是人,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呢。小徐說,周律師,你怎么能這樣說話,我正要去你家說明情況。
我根本沒心思和小徐多說,帶著小徐匆匆回到了家里。我老婆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聽到我們進(jìn)門的聲音連頭也不抬。我推了推小徐說,你說,你實(shí)事求是說吧。小徐還沒開口,我老婆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說,不用說了,還有什么可說的呢。我說,我不說,我一句也不說,現(xiàn)在是小徐同你說。我老婆說,你叫他來說什么,他要說的我都知道了。我繼續(xù)和我老婆辯論,你知道的都不是事實(shí),小徐說的是事實(shí),而且現(xiàn)在說的才是事實(shí)。我老婆不屑一顧地說,周阿水,你以為你這是在法庭上辯護(hù)呀!
我又推了小徐一下說,我不和她說了,你說吧。小徐笑了笑說,這個事是這樣的,我寫的那張紙上確實(shí)有許多不是事實(shí),不過周律師只穿個褲衩坐在我家沙發(fā)上是確有其事的。我跳起來踢了小徐一腳說,你放狗屁呀,你再這么造謠撞騙,我真要對你不客氣了。小徐一臉無故地說,周律師,這是你的錯了,我說的都是事實(shí)呀。你和我老婆有沒有那個事,我確實(shí)沒有當(dāng)場看到,這是事實(shí);你只穿個褲衩和我老婆坐在沙發(fā)上我看到了,這也是事實(shí)呀。
我已經(jīng)氣昏了頭,小徐說的話確實(shí)是事實(shí),但這個時候說這些話無疑是火上加油。果然,我老婆的疑心病爆發(fā)了,她突然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半濕半燥的長發(fā)都掛到了臉上,看上去像個披頭散發(fā)的女鬼。她大喊大叫著,出去出去,都給我滾出去,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男人。小徐趁機(jī)逃之夭夭,我想舉起一件東西砸過去,結(jié)果只找到自己的拳頭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小徐被我砸得哇哇亂叫,姓周的,你有本事你和我對著干,要不趕快拿錢來。我抓起一只廉價煙灰缸追出去,小徐抱著頭逃進(jìn)了家里,我扔手榴彈似的把煙灰缸扔到了小徐家的防盜門上。玻璃撞擊到鐵門上的粉碎聲動人心魄,我聽到小徐老婆在門里大聲說,有你這種男人的嗎?男人真不要臉。
我老婆說,周阿水,這有什么意思呢,鬧得左鄰右舍都不得安寧。自己的事情還是要自己解決的,只要你做個誠實(shí)的解釋,即使你有一時糊涂的過錯,我也可以原諒你。這簡直是在褻瀆我莊嚴(yán)的人格,我忍無可忍抓起一只法國進(jìn)口煙灰缸,順手砸在沒有碰到過硬物的地磚上。又是一聲清脆響亮的爆裂聲,不過這一次的代價比前一次要大得多了。
我老婆明顯受到了打擊,她的臉色發(fā)白了,接著哭起來跑進(jìn)了房間繼續(xù)哭。我驚慌失措地去房間的門,我說,你出來,不要哭了,有話好好說吧。這個時候,小徐居然還要打來電話,他嚴(yán)肅地教育我說,周律師,想不到你這么不理智,還是個律師呢。你就是把整個家都砸了,能解決問題嗎?再說不就是五千塊錢呀,我答應(yīng)是向你借的,何必鬧到這種程度呢。我頭重腳輕癱坐在了地上,所有的一切都讓這個萬惡的小徐葬送了。我對準(zhǔn)電話大聲說,我要?dú)⒘四氵@個無賴!這句話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從我硝煙彌漫的胸腔里噴發(fā)的。
晚上我睡到了沙發(fā)上,感覺像一個人睡在了露天里,早上起來有種鼻青眼腫的味道,精神非常的萎靡不振了。我老婆一直到上班時間還沒從房間里出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房間的門,我老婆安靜地躺在床上,看上去沒有異常的姿態(tài),特別是她聽到門的聲響后,柔軟地翻了一個身,這說明她的身體一切正常。這個女人畢竟是我的老婆,她對我只穿個褲衩的事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我沒有去打擾她的安靜,至少現(xiàn)在她的身體是安靜的。我默默地退了出來,草草整理后上班去了,我想到辦公室去坐著,好好想想這個事該怎么辦?在路過小徐家門口時,我復(fù)雜的心態(tài)又點(diǎn)燃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真不知道這個事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些什么?
我接的那個爛案子,明天總算要開庭了,所以我現(xiàn)在有足夠的時間想自己的事。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們李主任一個電話把我喚了過去。我走進(jìn)他的辦公室時,看到李主任的臉色是鐵青的,他開口就說,周阿水,你是怎么搞的?我對李主任的這種態(tài)度很反感,但我只能忍辱負(fù)重。因?yàn)楝F(xiàn)在的律師事務(wù)所都是個人的了,而李主任就是我們這個事務(wù)所的老板。也就是說,他可以叫你留下來,他也可以叫你立馬走人。像我這種沒有名氣的小律師,最怕的就是老板反臉。
我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說,李主任,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李主任拍了一下桌子說,你這個人就是這么笨,你以為我找你尋開心呀,你做的事難道還要我告訴你嗎?我的額頭上開始流汗,可我真的暈頭轉(zhuǎn)向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李主任,我……我……沒做什么呀。李主任說,你沒做什么,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大丈夫要敢作敢當(dāng)!周阿水,你把我們的形象都?xì)Я搜剑?/p>
李主任邊說邊把一張紙扔了過來,紙薄李主任的手勢重,所以這張薄紙?jiān)诳諝饫镎{(diào)皮地轉(zhuǎn)起了圈。我急忙上前逮住了它,舉到眼前一看,頭嗡的一聲就大了起來。這張薄紙就是小徐打印的那份東西,他居然喪心病狂把它送到了李主任的手里。我知道這個事鬧大了,我慌忙解釋說,李主任,這個事不是事實(shí),是有人想敲詐我。
李主任對我的這個解釋感到可笑,他冷笑著說,周阿水,這么說是有人冤枉你了。不過這種事是無風(fēng)不起浪的,即使這個事不是全部事實(shí),起碼一半的事實(shí)會有的。我想到了我只穿個褲衩和小徐老婆只穿吊帶衫坐在沙發(fā)上,這個事實(shí)就是李主任所說的一半事實(shí)了。我的臉通紅了,我繼續(xù)解釋說,這是個誤會,那天我……李主任大手一揮說,你不用解釋了,上面已經(jīng)寫得清清楚楚。周阿水,明天開始你在家里好好反思吧,如果你再來上班要嚴(yán)重影響我們的聲譽(yù)了。
我知道這是老板炒了我的“魷魚”,憤怒、疼痛和恥辱一起朝我襲來,可我必須離開這里了。我默默收拾整理了屬于我的東西,沒有和同事們告別,像往常出門辦事一樣黯然消失了。我悶坐在家里吸了一下午的煙,煙霧在濕潤的空氣里擁擠不堪,這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要爆發(fā)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聽到了樓下的防盜門聲,一定是那個小徐回家了。我扔了手里的煙跑下去,再次敲響了這扇多事多非的門。開門的人果然是小徐,他見到我露出一臉的驚喜說,哎呀,是周律師呀,請進(jìn)請進(jìn)!我沒有說話走了進(jìn)去,進(jìn)門就點(diǎn)燃了一支煙,男人有事手里夾一支煙,是一種鎮(zhèn)靜和成熟的姿態(tài)。小徐笑著說,周律師,你是不是給我送錢來了?我吸了一口煙說,我是給你來送命的!
小徐的笑尷尬起來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扔了手里的煙,突然沖上去掐住小徐的脖子說,誰和你這個王八蛋開玩笑。小徐掙扎著逃脫了我的控制說,你冷靜點(diǎn),你不是說有話好好說嗎。我像一只瘋狗又趕上去說,去你的,你說你到我單位去干什么了?小徐急忙逃開說,誰去你單位了,你可不要亂說。我暴跳如雷著說,你這種男人真不是人,我最討厭做了不敢當(dāng)?shù)哪腥恕D慵热桓易觯瑸槭裁礇]膽量承認(rèn),你這個懦夫。
小徐堅(jiān)決地說,我沒去,我不知道。我氣瘋了,我再次把小徐逼到一角說,你把我逼到了絕路,我要?dú)⒘四恪P⌒煲餐蝗话l(fā)怒了,他發(fā)怒的力量遠(yuǎn)比我要大得多。小徐干凈利落地把我推到一邊說,你想怎么樣?你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你沒本事殺我就把錢拿來,這個事就這么簡單。
我的雙眼也紅了,我用發(fā)紅的雙眼盯著小徐說,你以為我不敢,我周阿水被逼急了是什么也會做的。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這么做的,你等著……我邊說邊往樓上跑,小徐走到門外大喊大叫著,去吧去吧,你有膽量拿刀來,沒膽量拿錢來,我開門等著你。
我一臉蒼白急奔回家,發(fā)現(xiàn)我老婆已經(jīng)在了。我老婆看到我這個樣子,以為我拉肚子了,趕緊從衛(wèi)生間出來。我根本不去衛(wèi)生間,而是直接跑進(jìn)了廚房。我大聲說,我家的刀呢,那把砍肉骨頭的刀。我老婆當(dāng)然不愿意理我,我在廚房里折騰了一會兒,很快就找到了這把沉重的刀,只是現(xiàn)在我提著它的感覺異常輕松。
我提著這把刀威風(fēng)凜凜直奔樓下,我老婆似乎看出了我行動和神態(tài)的反常,畢竟是同吃同住了許多年的夫妻。我老婆追出門說,周阿水,你要干什么?拿著刀不是開玩笑的事。我說,人人都有思想,這是上帝開玩笑的結(jié)果。既然上帝都能開玩笑,我為什么不能拿著刀開個玩笑呢。
小徐說到做到?jīng)]有關(guān)門,我提刀沖進(jìn)去說,這不是我想得到的結(jié)果,這是你逼我選擇的結(jié)果。小徐看到我手里锃亮厚實(shí)的刀,臉色一下子就變灰白了。小徐驚慌地說,周律師,你真拿了刀呀,你是在開玩笑吧!我舉起刀來說,你為什么要誣陷我,你為什么要敲詐我,你為什么要怎么逼我,你說!小徐顫抖著說,不是不是,我沒有這種意思,我只是想……我大吼一聲,你毀了我的一切!小徐意識到了我的瘋狂,立即抱頭鼠竄。
我當(dāng)然饒不了這個可惡的家伙,追上去準(zhǔn)備在他的后腦上砍一刀。我老婆連滾帶爬趕下樓來,她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說,周阿水,你瘋了,你是一個懂法律有文化的人,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我像被摑了一個耳光,腦子突然靈清了,扔了刀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