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越長,我越想念一個人。是的,我這樣思念著曾佳洛。那樣坦誠而單純的愛情,只有他給過我。輾轉知道他的電話,我總是撥到最后一位停下來,終于有一天,我打通了。
壹
我遇上曾佳洛的時候,已經和陳少宇糾纏在一起。之所以用糾纏,是因為,陳少宇,他是有婦之夫。
可我就這樣陷入,毫無理由,偷偷去吃飯看電影,愛沒有見天日的時候。但我這樣喜歡他,他身上的味道,他迷離的雙眼,他飄逸的發型,甚至,他說話的聲音。22歲這年,我跌入愛情。
的確是跌入,看到他第一眼,就無法自拔,而他亦是。第一天就纏住我要了電話,以后兩年,我與他,似凌霄花與常春藤,他終于應了我,說離了婚,便來娶我。
我見過陳少宇的太太,中等之姿,并不妖嬈。與她相比,我太有優勢,何況,我們之間有愛情!
正是愛得纏綿之際,我遇到曾佳洛。
他剛畢業,小我一歲,是公司的業務員,高大英俊,足有一米八五。每天中飯,他會說,葉,把你的飯一起取上來好不好?我們公司在九樓,與其他公司共用一個餐廳,中飯都是份飯,他來之后,我再也不用到一樓取。當然,他也給別人取,但后來有一天中午他說,葉,我是為了你才給她們取的,我怕她們笑話我。
我呵呵笑著,覺得他真是單純的孩子,他笑時,露出極白的牙,我想,我是喜歡那些如青少年一樣的牙的。
他約我看電影,我說,小孩子,知道約女孩子了?他不愿意,因為只小我一歲,況且,我只到他的肩頭,他讓我穿上高跟鞋,這樣看起來,我們更配一些。
不,我說,我只穿平跟鞋。我愛的男人,只有一米七二,所以,我只穿平跟鞋。
那天,我本想拒絕,但是,恰巧是陳少宇的生日,本來說好一起去上島喝咖啡吃生日蛋糕的,但下班時他來電話,說女兒米米嚷著讓他回去吃長壽面,所以,他一定是要回家的。
我一個人在辦公桌前發呆,被曾佳洛敲了一下腦殼,他說,葉,我們一起去看《甜蜜蜜》吧,你不是張曼玉的粉絲嗎?
我糾正他,叫姐姐,他依然喊著,葉。我說如果不叫姐姐,叫葉嫣也還可以,叫葉太曖昧了。他哈哈笑著,牙齒還是那樣白。
那場電影看哭了我。
燈亮起時,他把紙巾遞到我手上,然后,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葉,我真的喜歡你。
我一驚,隨即笑了笑,喜歡?哪有那么簡單。
貳
他依舊對我好,抽屜里的荔枝,以及護手霜。他薪水微薄,因為還在試用期,不像陳少宇,買給我玉珠翡翠,唉,我要的哪是這些?
與陳少宇的爭吵漸漸地多起來,吵過之后又后悔,然后再是糾纏。
我開始要求他離婚,我等了他三年,已經25歲了,時間蹉跎得這樣快,我用眼霜時,有一種惡狠狠的快意。
他吸著煙,說,不好辦。我知道他舍不得。當初相愛,他便說自己的妻是賢惠的善良的,是他的賢內助,而我是妖嬈曼妙的,我們是一張撲克牌的兩面,一面樸素,一面花團錦簇,但已經都是他手里的牌。
何況,還有他女兒米米。米米是陳少宇的心肝寶貝,米米有心臟病,米米愛吃軟的綿的東西,米米像白雪公主一樣。
一聲嘆息之外,還能如何?我愛錯人,卻不能自拔。
曾佳洛依舊在我身邊,他還是愛笑,有那樣燦爛的笑容,他說,葉,終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我張張嘴,他那么細心體貼,那樣溫婉而懂禮貌,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歡他,其實如果沒有陳少字,我已經愛上他了。
我繼續和陳少宇吵著,一邊吵一邊卻又舍不得離開,他為我買了一套房子,120平方米,全是他親力親為地裝修。我喜歡散淡的田園風格,他便親自到建材市場挑材料,我喜歡宜家家具,他就跑到北京買了整套的來。
如果,如果他沒有妻沒有子,我們也是完美的。
那天和女友去吃飯,回頭之際,卻看到了陳少宇一家三口。我們在寂靜角落里,他不可能看到我。他們三口是周末來吃飯吧,陳少字體貼地為他妻子拉開椅子,又為米米鋪開餐巾,我看到,人家母女笑成兩朵花。
眼淚,就那樣撲簌往下掉,再也忍不住。女友說,葉,你怎么了?我哭著,一邊哽咽一邊吃。那一幕讓我明白,他們是不可能離婚的。
半夜,我給曾佳洛打電話,聲音依舊哽咽。他打車過來,進門時,我的眼睛還紅著。
葉,怎么了?他立在我眼前,我一下哭出來,放聲而肆無忌憚。我越哭越兇,我想,如果那時他抱住我,也許我會放棄陳少宇,可他傻傻地看著,只遞過一條熱毛巾來。
無論遇到多大的事,有我,他說。
是因為一個男人,我說。
他呆了一下。
我語調漸漸地平緩下來,說著與陳少宇之間的糾纏,我說,我愛他。這三個字對他觸動很大,他站起來,讓我多保重,然后,走掉。
這次走掉,是徹底走掉了。第二天,他辭職。
不久,傳來他在杭州結婚的消息。
叁
五年過去,我已是30歲的女人。
卻仍然一個人。
與陳少宇的糾纏,在我情急之下打了一個電話之后徹底結束。
27歲那年,我再也等不及,在喝醉之后,我撥了陳少宇家的電話。他家電話,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查來的,從認識他那天起,他就沒有告訴我家里電話。是怕我騷擾,還是想保護她們母女?我終于知道自己的位置,從這個家庭電話就一目了然。
是在半夜吧,他妻子接了電話。
我知她有一個艷俗的名字,喚做艷麗。
我還知陳少宇正在新加坡考察,只有這次,他出差沒有告訴我,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愛情快到了盡頭,除了嫁給他,我再也沒有把他搶回來的資本。
艷麗,我叫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半夜三更,我娓娓道來,我與陳少宇的隱情。說得我淚流滿面,聽得她驚心動魄,甚至,她都沒有罵我,而是輕輕放了電話。我想.自己傷害了一個善良的女人,可是,我難道就心甘情愿這樣放棄嗎?
兩天后,陳少宇回來,他在電話中說,葉嫣,請你遠離我和我的家庭,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愿意看到你。
那是我們最后一次通電話,他的妻子因我的電話大病一場,他的小女兒做了心臟搭橋手術。他說,這一切,全是因我而起。
他對我的稱呼是魔鬼,幾年前,他叫我,親愛的。
我掩面,提了包,離開那個海邊城市。
我去了北京,重新開始新的一頁。
那時,我想起的人是曾佳洛,那個早就離我遠去的人,為什么我沒有抓住他,我曾那么接近過幸福,卻自己扔掉了手中的線。
周圍三三兩兩出現男人,但再也沒有讓我動心的。我30歲時,已經覺得自己老了,因為在介紹的男人中,居然有四十幾歲喪了妻的。
我看鏡子中的自己,已經呈斑駁之色,如果不上妝,我的臉,已經如秋后之葉,那樣枯黃。
蹲在鏡子前,我哭了,好年華,我已然錯過了。
肆
時間越長,我越想念一個人。
是的.我這樣思念著曾佳洛。那樣坦誠而單純的愛情,只有他給過我。輾轉知道他的電話,我總是撥到最后一位停下來,終于有一天,我打通了。
那天,是我30歲生日,我一個人喝醉了。倒在床上,想著他,如果七年前我選擇他,那么今天我會是一個多么幸福的小女人,但我一錯再錯,終于錯過了。
之所以還有勇氣給他打電話,是因為他曾在年輕時說過,什么時候你回頭,我便來找你。
電話通了,喂,他說。我卻沒了勇氣。請問是誰?他仍舊問著,我聽到那邊,好像是一個宴會,有祝酒的聲音,想來,他很忙。我慌忙掛了電話,然后用被子蒙上頭,被子很快就濕了一角。
公司要派人到南方各城市,其中有杭州,我主動請纓,對老總說,讓我去杭州吧。
老總說,是不是要去看西湖美景?
我也笑,我是想去找傳說中的許仙。
飛機到達杭州時,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曾佳洛,你在哪里?幾天之后,在一個酒會上,當我一回頭看到曾佳洛時,我的酒杯差點掉到地上。
與七年前相比,他更有男人風度,29歲的男人,風度翩翩,氣宇軒昂,我在他沒有看到我之前,迅速跑到了衛生間里——我要看我的發是否亂,我的妝是否有些殘?我掏出化妝品,補了妝,畫了眼線,涂了口紅,然后試著微笑,看笑到什么程度更迷人。
當我出來時,他看到了我。
我以為,他的激動不會比我少,讓我想不到的是,他只是笑著走過來說,葉姐,你好,好久不見。
是的,他是叫我葉姐。
我盡量表現出完美的笑容,這樣的客氣和理智算什么?我極力地想壓抑住自己心里的激動,舉著一杯紅酒想與他喝。我以為,他會特別興奮,然后把我拉到小露臺上去喝酒,如果那樣,我真的會喝醉,而且,我還會哭著跟他說,我后悔了,現在我回來了,請你,要我吧。
但他沒有,他淡淡說,葉姐,我還有個應酬,先走一步。
門外,停著他的寶馬車。我問別人,認識這個人嗎?他們驚訝地看著我,杭州城有名的有錢人,而且又有錢又帥,很多女人喜歡呢,可是他人老實得很,和太太感情極好,三歲小兒子也很可愛。
幾年光景,曾佳洛由毛蟲蛻變成蝴蝶,而我依舊是那個毛蟲,沒了愛情的女人,不能化蛹為蝶。
越是這樣,他越是誘惑我。我不死心,我不承認他已經不愛我了。我要找回他,即使做他地下情人,我亦心甘情愿,誰讓我錯過他?誰讓我已經是30歲的女人?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他,約他喝茶。他仍然是客氣,說好。我心又熱起來,問他幾點?他說,到時我打電話給你,好嗎?
這句“好嗎”和從前一樣溫柔,放下電話,我的心里,開出千朵萬朵花來。
那個電話,我等了三天,一直沒有來。
或許,是他忙,他忘記了?
第四天,我再打電話去,他說,葉姐啊,我正在開會,一會兒和你聯系。
這一會兒,又是七天。
我是在糾纏人家,可他沒有拒絕我,永遠地那么客氣,永遠那樣溫柔地說著讓你再等。
再見還是在酒會上,他喝多了,我看得心疼,跑過去扶他,他看著我,說,謝謝葉姐。
我終于爆發:曾佳洛,你說過永遠愛我,你說過我回頭你會回來找我的,你說過……我說不下去了,眼里早就是眼淚。他看著我,葉姐,你應該懂得,愛情也是有期限的,此一時,彼一時啊。
一句話讓我驚醒,這個曾經愛過我的男子,現在,心里已經沒有了我,再糾纏下去,真是自取其辱,我這是愛不逢時啊。
回去的車上,我收到一條短信,從來杭州,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與我聯系。只一句李商隱的詩: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伏在車窗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