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在本縣一家機械廠打工。當時,面皮機風行一時,一些想致富的農民,花一千多元買一臺機器,找間房子,通上電源便開始營業。
我們老板見有錢可賺,就從別處買來一臺樣機,比貓畫虎,一批批機器就出廠了。做這種機器成本不高,利潤卻頗豐。當時縣里幾家工廠都做這種機器,產出后就各自尋找市場。一般是找各地的食品機械經銷商代理銷售,層層加碼,各獲所益。
我們聯系了安陽一家經銷商。這家經銷商規模很大,推銷有術,一下子就賣出了很多機器。由于粗制濫造,機器本身存在很多問題,加上用戶不會使用,廠家必須派出人員駐地維修,操作演示,我干的就是這種工作。
機器賣出越多,我越忙,一天要跑好幾個地方,最遠的竟達一百多里。常常去了這家又去那家,有時干脆住在用戶家中。事雖繁多,但憑我的豐富經驗,也沒弄出什么問題。
有一天,代理商通知我,說郊縣某村有人買了一臺機器,要我立刻上門服務。該縣離市區一百多里,我搭乘汽車來到用戶家中。戶主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開始還算客氣,又遞煙又倒水的,隨后便開始試機。我檢查了儀表電路,基本正常,便把機器通電預熱,并教他們兌水拌面。一切就緒,開始操作。隨著電機轉動,熱騰騰的面皮從機頭涌出。我感覺還算順利,但展開一看,還是發現了問題:面皮寬度不夠,一般的寬度都在十厘米左右,而現在的面皮只有六七厘米,比正常窄了三分之一。
“怎么回事?”戶主問我。
我立即判定是機頭問題。這種情況過去極少出現,屬于軸筒本身的缺陷,現場維修無濟于事。遇到這種情況其實也好解決:將軸筒卸下,運至經銷商處,換一個合格的軸筒即可完事。
但戶主并不認同我的意見,說你打電話叫他們送來,并且必須是一臺整機。
我知道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經銷商是絕不會送的,況且沒有這種先例,一是運費問題,二是不排除用戶將兩臺機器同時扣下。這責任我可擔不了,此事必須請示老板解決。
我用戶主的手機撥通了老板電話,老板要求和戶主通話。
兩人沒說幾句就吵了起來。老板堅持叫他到安陽去換軸筒,戶主堅持必須送來機器。吵來吵去誰都不肯讓步,老板一氣之下把電話掛了。
戶主惱恨至極,把一腔怒氣全撒到我的身上。他吼道:機器送不來你就別想回去!
我知道遇上難纏的主了,就對他說:我只是一個打工的,你把我扣住算什么事?
戶主說:扣了你,機器就會有人送來。
無論我怎么解釋,他還是把我扣了起來,關在一間小屋里,每頓給我送來一點剩飯,我這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我想報警,又沒帶手機,只好再次用戶主的手機向老板求救。老板開始支支吾吾,最后竟把電話掛了。
這時,我突然明白,老板是不會來救我的。第一,用戶已經付了貨款,不換機器對他沒任何損失。第二,老板如果來了,自己就有被扣的可能,他不可能冒險。
最終倒霉的是我自己,不知道戶主會對我采取什么措施。
厄運從此開始。當天晚上,戶主喝醉了酒,到房中對我斥罵,叫我通知老板趕快送機。電話不通,就照我腿上狠踹一腳。第二天,直到中午還沒給我送一點飯。還是鄰居的一個老頭,見我可憐,從窗口給我塞進一點吃的,并小聲說:這戶主是村里的一個惡棍,性情暴虐,無人敢惹……
我的心緊張到了極點,不知等待我的將是什么。剎那間我的大腦完全清醒了:我必須逃跑,我必須自己解救自己。
由于精神緊張,又喝了屋里的一點生水,我有些拉肚子的征兆。我從窗戶朝外望,見前面荒地里有一個旱廁,旱廁北面是無邊的麥田。一條縣鄉公路從村中穿過,往東和往西均可到達路邊,不覺心中豁然一亮。
于是我就叫喊開門。那年輕的戶主不在,拿鑰匙的是他父親。我說我拉肚子要上廁所。老頭遲疑了一下把門打開,然后緊盯著我上了廁所。我蹲了一陣趕快回來,不多一會兒又喊著出去。老頭正在忙著,看我有氣無力的樣子,覺得麻煩,就不再鎖門,叫兩個小孩來盯著我。我一會兒進一次廁所,每次都老老實實回來。小孩兒漸漸失去了警惕,跑到一邊玩去了。我瞅準時機,從廁所出來向北就走。我不敢向西或向東,我料他們一旦發現人質逃走,必向公路追尋,這樣也許我還沒有等到汽車就會被打成半死……
向北有一條很深的壕溝,我順著溝底大步奔走,不時回頭看有沒有人追來。幾十分鐘過去,后面并無動靜。我又向北走了一陣,轉身向東,順著與公路平行的方向大步疾走。我不能就近轉上公路,萬一被他們截住不是玩的。一直走了十好幾里,確信已經沒危險了,才拐上公路,攔了一輛班車直達B鎮。
B鎮是南北東西公路的交叉路口,從這里轉車即可回到安陽。當我正為自己脫離險境暗自慶幸時,在汽車站的售票口,胳膊卻突然被人抓住了。我一看,竟是那個購機戶主的父親!
正如我所料,他們父子發現我已逃走,立即分頭上公路追趕。見我不在,兒子乘車奔縣城追趕,父親則向東追到了這里。
但到這里我已不害怕了,就跟他撕扯著往派出所走。
一路上,我對那老頭說:你知道你們犯了什么罪嗎?
老頭說:我們啥罪也沒犯,就是叫你換機器。
我正色說:你們犯了扣押人質罪,跟綁架的性質差不多,是要坐牢的!
沒想到這居然把老頭給嚇住了。
我又好言相勸,說機器一定給他們換,明天把機器弄到安陽,我在那里等著他,當面試好,保證達到他滿意。
老頭的手松開了。
我生怕老頭的家人再追過來,趕緊坐上開往安陽的汽車。
第二天我就返回了工廠。我問老板為啥不去解救我?老板訕笑說:“我知道你會有辦法的。”我氣憤不已,當場辭去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