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以前,我沉靜似荷,喜歡把喜怒哀樂藏在心里,守著自己的一方池水,不與繁華爭艷。
因為寡言少語,我沒什么朋友,男生更不用說,女生算得上至交的唯獨譚玲。
譚玲身為校花高處不勝寒,女生嫉妒其容顏,嫉妒其被男生力捧關愛,都極力排斥她加入朋友圈。她孤行寂寥,自然與我同病相憐。當時正值高一,學業不算緊張,我倆閑暇就泡在圖書館里談文學理想,還有彼此喜歡的素描。那年冬天,校方調請了美術老師,名曰:充實素質教育。
新老師姓薛,很具備藝術家風范,他五官俊朗,棱角分明。飄逸的中長發穿行于風中迷死整幫少女。他的畫很棒,只是我們看不懂,據說他本欲獨立開畫館,但運氣不濟,被迫屈服現實才到這二流中學的。
然而,我們并未看出薛老師的抑郁,他陽光親切,很快與同學混熟。譚玲總感嘆:“知道嗎,我想一輩子待在高中。有你,有薛老師,多好啊。我真是愛極了。”
我僅微笑,沉默的我哪似她活潑明快,想說什么就坦白。不過我知道,自己也無法免俗地喜歡帥哥老師。甚至見了他,心會咚咚跳,會不停地盼想上他的課。
但譚玲愛得比我更為熱烈,開始時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去找薛老師交流的,但往后,都是譚玲一個人去了。我發現,他們眼光有點交纏,在課堂內,操場上,人群中……偷偷地,片刻交纏。譚玲的眼睛光芒熠熠,面龐更顯嫣紅,綻放出與青春女孩迥異的成熟美。
我猜,以譚玲個性,她喜歡一個人,必定告訴他,而她高興如初,必定沒有遭到拒絕。
疼痛刻骨,點滴侵入我全身。
但我不敢通報校長他們“交往”,害怕薛老師離職,害怕見不到心上人的自私,令我選擇隱瞞。
周末晚,他吩咐我去拿批改的素描本。
暖暖臺燈光暈投射下,他坐在桌前評改我的畫。真是安靜呀,除了筆的沙沙聲,只余彼此的心跳。第一次,我和他單獨相處,而且,距離好近。
他呼吸的氣流撲過來,熱熱的、癢癢的,接著他手放到我腰部,觸電似的,我顫抖幾秒。他這舉動令我驚慌,卻又沒阻止他,空氣彌漫一種曖昧,我無力拒絕。
他隨即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放在我臉上,輕輕的,像撫摩一片花瓣,溫熱的唇很自然地吻住我的唇。
很奇怪,我心里挺清醒,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恐懼感和矜持促使自己準備逃跑。
他擁我到床邊,想把我推倒在床上,而我執拗著身體,我們就僵在床邊,我身體往后傾,僵硬而艱難地立著。
薛老師喃喃耳語:“你喜歡我嗎?”
我點頭,他繼續游說:“既然喜歡,試著放松地開成一朵春花。”一雙修長潔白的手指撫摩著我,片刻迷失之后我沒再反抗,任他退除衣服,把我放至單人床上。
初雪降臨的夜晚,我們身體都裸露著,他拉上被子,一種深刻刺痛卷襲過來,我知道有些東西永遠失去了,眼淚流淌,掀了被子,我找到那抹和電視上演的一樣的紅。
回到教室的時候,我很平靜,心里卻五味混雜。
不久,他趁我送素描作業,又誘惑我在小床上度過春宵。不曾料除去初夜的傷痛,一次比一次愉悅,我竟有點貪戀那種快樂,鬼迷心竅地順應他差遣。
可是,現實遠比想象來得殘酷。譚玲流著淚偷偷告訴我,說她懷孕了,是薛老師的。怎么辦呢?她滿臉焦急。
是啊,她該怎么辦?我又該怎么辦?我蒙了,原來,在那張小床上,并不只是我一個人躺過。曾經以為的美麗,瞬間飄散,消失,由此后悔自己中了他的魔咒,在他的煽風點火中墮落。
我們去找他,他聽到懷孕的消息很不自在,簡單扔幾張百元鈔票,勸譚玲墮胎。
語氣淡定,冷若冰霜,已經沒有纏綿時的溫柔殷勤。
譚玲哭鬧,求他等她三年,考完大學她能正式戀愛了。
他譏笑幾聲,把我們關在門外。
我帶譚玲去醫院,在手術臺上,她緊緊握著我的手,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我的肉里,從始至終,我倆沒有發出呻吟。
她說:“身體再痛,我都感覺不到了,因為我的心更痛。”
我知道,這一刻,她真正地長大了。我也是。一場痛換來成長,我不知道,對于成長,我們付出的代價是否太大。
隔日,譚玲病體憔悴地跑去教務處,她找校長投訴薛老師玷污女學生。愛之深,恨之切,她肯定不輕饒他。
校長查詢核實,竟有五位女同學挨個站出指證他,非一般的衣冠禽獸。
倘若加上我是六位,但我不想昭示丟丑,怕被她們發現原來我也不過假裝清高孤傲,本質同樣是一簇招搖艷麗的春花。已經不幸成了春花怒放,那就容我在同學心中留存幾許純凈記憶吧。
最終,薛老師被校方移交派出所,譚玲受不了輿論選擇轉學。送她到校門口,我閉緊雙眼硬憋著不讓眼淚流出。
那一場男歡女愛,于他,是游戲;于我們,卻是不能抹去的陰影和苦痛。我們是為愛癡狂的飛蛾,本以為,勇敢撲向愛的火焰,即可蛻變成蝶,在生命里留下一段深刻美麗的飛行痕跡,卻沒想到,留下的,只是遍體鱗傷,只是不能在現實繁衍的凄茫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