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消費

王三泓進城賣了一段時間的肉餅。豬肉一漲價，便改行開了個壽衣店。

王三泓賣壽衣時愛說：“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把兒女拉扯大不容易啊，這最后一次消費，兒女們總要盡點孝心才對。要讓老人走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安安然然，好讓老人到了那邊不寒磣?！?/p>

還別說，王三泓這番話真管用，許多人來時本不打算買太貴的送終衣物，聽他這么一說，有的好像恍然大悟，也不怎么還價，專揀最好的壽衣來買。

王三泓因此發了大財。

有些壽衣店不愿進太貴的壽衣，說不好賣，誰還愿意在死人身上花大錢啊?王三泓卻專進貴壽衣。他的東西從來都賣得比別家貴一大截子。同行都氣得不行，說：“真是好漢子出嘴上，人家老王長了一張好嘴，就是能多賺錢!”

聽別人這么夸獎，王三泓洋洋得意起來。

王三泓發財的事傳到了老家。他家二哥親自來找他了。

二哥來找他，主要是向他要錢。他家姊妹六人，各自成家后，對于該怎么贍養老人，六個人達成了協議：父親歸大姐養活，母親歸二哥養活，其他人每月各拿出二十塊錢當作贍養費。王三泓進城這幾年，一直沒有按協議說的那樣拿贍養費。起初他說自己剛進城落腳，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兄弟姐妹們也就不跟他計較了。何況大姐、大姐夫早就在城里做生意，手頭比較寬裕，不僅不跟王三泓要錢，有時候看他太困難還能接濟接濟他。但二哥就不一樣了，一直生活在農村，子女又多，為要個兒子，沒少挨罰，靠種地能有幾個錢呢?所以他很看重兄弟姊妹們的這筆贍養費。

過去二哥也來找過王三泓幾回，但都被王三泓給搪塞過去了。

這次，王三泓還是哭窮，說：“二哥，你是不知道啊，壽衣這生意成本大，原先賣肉餅賺的幾個錢都投進去了，還借了一大圈子，到現在債還沒還上。要是不信，你去問問大姐。”

二哥有些生氣，說：“大姐的錢你啥時候還過!虧你還是老小，以前母親最疼你，現在母親身體不好，一月二十塊錢你都不愿意拿!你現在生意做這么大，還說沒錢，你這個人呀!”

二哥嘟嘟囔囔地走了。

王三泓暗暗得意：“哼，你們還知道我是老小哇！你們當哥哥姐姐的就應該給老人多出點嘛!我這生意做得容易嘛!”

壽衣店這生意太熬人，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需要有人照顧。王三泓兩口子忙不過來，便雇了個小伙計，總算把門面撐起來了。

這一天后半夜，王三泓和小伙計正在值班，突然來了兩個年輕人，說要買壽衣。王三泓一看生意來了，一邊招呼，一邊又說起那番“最后消費”的口頭禪。

兩個年輕人財大氣粗地說：“把你店里最貴的拿出來。”

王三泓一看財神爺到了，不敢怠慢，連忙和小伙計翻箱倒柜，把剛進的一套好壽衣和鋪蓋翻了出來。

兩個小伙子捧著東西，左看看，右瞧瞧，端詳了半天，問：“這東西好在哪？”

王三泓說：“這是目前市面最好、最流行的棉混紡加膜料。你看這質地多厚實，多柔和。這上面加了一層軟膜呢!”

兩個年輕人仔細在衣物上摩挲了幾下，點點頭說：“好，就要這一套，多少錢?”

“一千六?！?/p>

“這么貴?”

“這還貴?這只是個保本價?！贝_實，王三泓僅僅是加了一倍的價錢而已。

兩個年輕人小聲嘀咕了一通，最后說：“好，就要這一套。另外，再要一個上好的骨灰盒?！?/p>

王三泓不由暗暗竊喜，真是財神爺到了!

兩個小伙子把東西拿到了路邊的出租車上。

王三泓跟出來，嚷嚷著要收錢。

兩個小伙子說：“有人付錢?！闭f著拍了三下巴掌。

一個人從小胡同里走出來，頭上系著白色的布條。

王三泓一看是二哥。

二哥哭著說：“咱媽老毛病又犯了，剛拉到這里的醫院就不行了，她非要我從你這里買一套穿戴回去，說你賺錢不容易，她最后消費這一次，也讓你多賺點……”

王三泓一下子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