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掉的死亡

在山區縣交通局長位子上二十了十年的李龍還有三個月就要退休了，可這幾天他老罵人，為啥?有兩個原因：一是最近山區縣從省城交流來了個新縣長，據傳，有人舉報說山區縣交通局腐敗現象嚴重，這個新任江縣長就是沖著這個來的；另個原因是李龍前天做了個不祥的夢。

那天半夜，李局長夢見自己一個人坐在山腳下，周圍有很多女人，忽然這些女人全不見了，走出來一個年輕道長拿著拂塵指著李局長說：“你玩弄女性、貪贓枉法，趁早去交代，不然三個月后的退休之日也就是你的暴死之日。”隨即“轟”的一聲，黃土迎面朝他掩來，他一陣窒息，怎么也動不了了……

李龍嚇得一骨碌爬了起來，漸漸清醒后，他總覺得夢中的那位年輕道長就像剛上任不久的汪縣長。

為了驗證夢里的事到底準不準，他和老伴偷偷來到了當地的一座寺廟，將夢中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主持翻著李局長的眼皮，摸著他的天靈蓋說：“施主啊，凡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從你的天相看，近期確有大難纏身，在這幾個門內，盡量少外出，更不要去崖下或山坡下，以防萬一……”

雖然有點不相信，但一想到死，李龍又猶豫了。這天，他召開局長辦公會議，說自己身體不太好，要休息一段時間，局里的工作暫時由常務副局長王進主持，其他幾位副局長配合，并一再交代，后天連塔鄉“連心橋”驗收，由王進副局長通知地縣有關部門組織驗驗收。會議結束時，李局長把他的心腹——局辦公室張主任單獨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局辦公會議上的這一決定，可樂壞了“二把手”常務副局長王進。王進年輕，一直被認為是李龍局長的“接班人”。可平時李龍大權在握，他沒機會表現，今天李龍主動放權，讓自己負責驗收，這表明李龍已經做好了退休的準備。

李龍送走了辦公室張主任，剛點上一支香煙，分管交通的李副縣長就給他打來了電話，要李龍后天務必參加“連心橋”的竣工驗收，并告訴李龍，新來的汪縣長也要去。李龍拿著電話，詭秘地一笑，心想：這王副局長把我的決定傳得真快啊。

說起這李副縣長，李龍可得罪不起，要不是李副縣長全力推薦，他根本當不上交通局長，為表示感謝，這些年李龍送錢送女人，否則他這個交通局長的“寶座”早就換主了。可近期性命攸關，再過幾個月就要退休了，命比什么都寶貴，沒有命再多的錢也帶不到陰間。想到這，李龍在電話中一直搪塞說自己心臟病復發，關于驗收的事，叫王進副局長鍛煉鍛煉吧。

見李龍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抗旨”，那邊的李副縣長火了：“我看你啊，不是心臟病復發，而是心里有鬼，是不是快要退休了，用不著我這個老領導了?我告訴你，沒有我點頭，你退休的事沒門!”李副縣長“啪”地掛斷了電話。

這一來，李龍真有點害怕了，可轉念一想，再有幾日我就要退休了，能不能退組織上有規定，再說你李副縣長的所有“把柄”都在我李龍手里，我豈會怕你?

連塔鄉“連心橋”工程正式竣工驗收的當天，李龍沒有去。早上一上班，他就躺在沙發上看報紙，不知不覺中竟睡著了。忽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他驚醒了，一骨碌爬起來拿起電話，只見那頭急切地說：“李局長，我是縣委辦公室啊，剛才接到連塔鄉打來的電話，該鄉新建的連心橋在今天的竣工驗收中突然發生爆炸，包括汪縣長、李副縣長在內的縣領導生死不明，縣委黃書記指示你火速前去。”

李龍一聽，“啊”的一聲坐在沙發上自言自語道：“這個狗日的包工頭王二狗，這下可給我闖大禍了!”他邊罵邊叫辦公室趕快通知司機直奔連心橋。

當李局長趕到連心橋時，那里已經圍滿了人。經過群眾打撈，尸體被一一抬上了岸，經清點，一共有七個人被炸死，由于爆炸的沖擊波太大，尸體個個面目全非。看著路旁擺著的一具具尸體，李局長扭過了頭，在心底里暗暗祈禱：“感謝上蒼保佑，不然我今天非死不可。”

正在李局長暗暗地祈禱之時，局辦公室張主任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局長，李副縣長和王進副局長絕對死了，那個新來的汪縣長正好去方便，躲過了一劫。”

“這個王二狗咋搞的，王二狗呢?”李局長低聲問。

“現在還不知道這死的七個人里有沒有王二狗，我想應該有吧。”

“你們咋弄的，我一再叮囑你們，行動隱蔽些，最好是橋梁坍塌，事先設計得巧妙些，可你們怎么搞起了爆炸?”李局長對張主任瞪起了眼珠子。

“事先準備了兩套方案，是王二狗一手搞的，可不知咋回事，大貨車在橋上行駛了兩個來回，橋卻沒有塌，沒辦法才動用了第二套方案。”張主任說完就走了。

“連心橋”爆炸案震驚了縣內外，地區和山區縣迅速成立了事故聯合調查組，可由于主管“連心橋”工程的李副縣長、王進副局長在爆炸事故中身亡，包工頭王二狗不知去向，致使事故調查工作進展緩慢。

與此同時，李副縣長等人的追悼大會辦得相當隆重，李龍作為交通系統的代表在追悼會上熱情地贊頌了李副縣長為山區縣交通事業所作的貢獻。為了顯耀自己，更為自己的“精彩設計”天衣無縫，李龍越說越激動，兩眼熱淚盈眶，忽然一頭栽倒在地，昏迷不醒。“大難不死”的汪縣長在醫院坐鎮指揮，要求醫院不惜一切代價搶救李龍。經過兩天兩夜的搶救，李龍終于醒過來了，等他睜開眼睛看見汪縣長坐在身邊時，不禁打了個冷戰。

這一天，李龍的病情稍微有些好轉，老伴扶他去上廁所，當路過院長辦公室門口時，他隱隱約約地聽見里面的對話：“院長，你說李局長的心臟已衰竭，最多能活半個月，可這兩天他的病情好多了，而且還能下地活動，是不是你們的診斷有誤?”李局長一聽，這是汪縣長的聲音。 “汪縣長，這是心臟病人死亡前的征兆，等亢奮期一過，你就看著吧。說句實話，像李局長的這種心臟病就是去了省城、北京的大醫院也是無計可施，你們就準備后事吧。”

在門外偷聽的李龍“啊”的一聲倒在地上，全身顫抖，醫院的大夫和護士馬上緊急搶救。可李龍卻拒絕搶救，滿臉淚水地望著身旁的汪縣長說：“我知道我活不長了，別再搶救了，給國家省些錢吧。”

由于李龍拒絕搶救并一再堅持出院回家，沒辦法，當天就辦理了出院手續，在辦公室張主任的親自護送下回到了家。一進家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把一旁的張主任和老伴嚇了一大跳：“小毛孩子，想整我，還嫩了點。”

“局長，你這‘苦肉計’太成功了，你就安心在家養病吧，只等退休的那一天。”張主任邊說邊給李局長點燃了一支煙，“局長，咱們下一步怎么辦?”

“該死的都已經死了，我現在最擔心王二狗的老婆春妮，她知不知道王二狗的計劃，假若這個女人知道我們的內幕那就麻煩了。”李局長吐了一個煙圈。

“局長，你過分擔心了，那春妮跟你相好多少年了，再說她那孩子鐵蛋幾乎跟你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眼下那王二狗已死，她只能靠你這棵大樹了。”

正說著，忽然門外人聲嘈雜，老伴急忙跑到李龍身邊：“老李，咱家怎么來了那么多的女人，還有領著孩子的?”李局長先是一怔，繼而一拍大腿說道：“想不到這些女人壞我的事來了，張主任，你快……”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看見汪縣長領著公安局、檢察院的人跟在后面，這時一位穿著檢察院制服的人向坐在沙發上的李龍說：“李龍犯故意殺人罪，經批準現予以逮捕。”說完兩個公安人員將李龍銬了起來。

汪縣長走上前緊緊握住辦公室張主任的手說：“謝謝你的及時醒悟。”

“縣長，由于我的一時錯誤，可惜了那七條無辜的生命啊!”

他們倆的對話，讓剛走不遠的李局長“啊”的一聲又倒下了，這一次，他的心臟病真的犯了。

一轉眼，李龍在監獄里已呆了兩個多月了，這天下午老伴來了，并給他帶來了干炒面，這干炒面李龍小時候最愛吃，可自從參加工作特別是當上局長后就再不吃這鄉下“土得掉渣”的面了。但今天李龍吃得特別香，從罐子里舀上一勺子用砂糖拌好的干炒面，再喝上一口茶，覺得比什么都香甜。已經多少年沒吃了，他大口大口地吞食著，干脆連茶也不喝了。

忽然，他大咳一聲，好像被干炒面噎住了，此刻他臉紅脖子粗，氣都喘不出來了，一下仰面倒在地上。監獄外的老伴急忙喊人，李龍被快速送到監獄醫院進行搶救，不一會兒，一位穿白大褂的大夫走了出來，告訴李龍的老伴和監獄領導：“由于干炒面在吞食時堵住了喉管，引發氣短，胸悶，血壓升高，最終壓迫心臟，致使心臟病加重，搶救無效死亡。”老伴一聽，暈了過去。

這一天，正巧是李龍退休的日子，也就是他夢中的那個“忌日”。

事后，聽說李龍的老伴還親自去了那座寺院，責問那位主持：“你不是說我的老伴被黃土壓死的嗎，怎么……”話還沒說完，那位主持拿來兩個小罐子遞給了李龍的老伴：“這兩個罐子里裝的一個是曬干的黃土，一個是干炒面，你看一下哪一罐是黃土?哪一罐是干炒面?”

李龍的老伴走近一看，呆若木雞，只見罐子里的黃土和干炒面顏色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