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用真誠而純潔的情感去描繪的,用對母親和情人的雙重情感來盡情描繪……
1
剛說完好呀,本來還想說句一會兒見的,林朗就掛了。蒙小雨笑了,心說林朗還是沒脫孩子氣,她撥了過去,一分鐘之前還通過話的手機已經關了,她這才明白林朗是怕她反悔,她的心莫明地跳了一下。
那時,蒙小雨靠在二十樓的窗臺上看不遠的秦淮河,樸素得像根繩子,曾經胭脂的燭影搖紅的河流掩在發黃的紙里。五月的陽光讓她微閉了雙眼,她想,也許林朗正在去上海火車站的路上,兩小時之后他將從南京車站走出來,他會不會張望捕捉她的影子?她想她應該呆在飯店里,盡管一襲黑裙站在陳舊的火車站前很醒目,可她覺得這不矜持。
床頭掛的那幅著名的油畫,蒙娜麗莎的微笑讓她低下了頭。林朗說過他喜歡這幅畫,喜歡蒙娜麗莎的微笑,又干凈又神秘又情欲。然后,他說,你像蒙娜麗莎。他說這些話時在辦公室,同事小麗笑了起來,都夸林朗這情抒得結實,挺牛犢子的,敢追主管,等下回上主管家里吃飯時告訴李朋!他態度挺認真地說,是真像,回頭我還要跟李朋說的。
李朋是蒙小雨的先生。小雨故意端了架子對大伙說,該干嘛干嘛,別聽一個胡子還沒硬的小孩胡說八道。林朗說他的胡子已經硬了。她說就沒硬。這下他著急了說,你怎么知道我沒硬?這話多少有些信息量的。大伙又笑了,這下她不好說什么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就是一眼,他忽地低下頭,她的心一軟。
就那么一軟,溫柔的感覺就那樣跟了上來,慢慢地她喜歡上了被林朗堅銳目光注視的感覺。
林朗是她的同事,下屬。這次是她先到南京出差,隔兩天林朗去上海,時不時打個電話,說是匯報工作,工作上的事常常三言兩話就完了,可都沒有掛電話,林朗就說最近他時不時恨一回他爸他媽,她就問他為何要恨?他說,要是他們能把他早生幾年就好了,她分明知道他的意思,可她還是問了,早先你幾年有什么好的?他說,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她哈哈大笑,直說他是個小破孩是個書呆子,傻呀。他說,情愿為你傻。
久違了的情話,她的耳朵是喜歡的,可他橡皮糖似的粘人,有時候她心中一凜,閃過李朋的面容,這時她的語氣會生硬起來,林朗,別八輩子沒見過女人的樣子,人家可是有夫之婦,沒出息。心里想著生硬,可生硬不起來,一句人家,還是顯了小女兒情態……
心思起伏中兩個小時過去,太陽正要西下,她忽然收回目光,將掛在房間的內衣都收了起來,盡管他們曖昧,可她不想過分暖昧。
2
他們上了小木船,夜晚的這條河陷在燈海里,蒙小雨的臉隨著光影變化,眼睛好像也起了小小的波浪。她和林朗并列坐著,沉默了一會兒,小小的木槳一上一下劃在水里。接著他看她一眼,她看他一眼,一左一右的兩只手,像兩只初次見面螞蟻的觸覺,只不過它們比螞蟻激動一些。后來他捉住了她一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捉,最后她的手就在他的手里。她半倚著他,她感覺他的手溫熱,她悄悄說了,他說研究發現男子見了美人的本能反應之一。她笑,他也笑,小心翼翼的就像小男孩發現了一只漂亮的蝴蝶想要捉在手里的樣子。她說,這么純情干什么?他說,怕驚動了翅膀。他把她的手送到他的下巴上,她呵呵地笑了,還沒忘記那天的話呀,好吧,我給你平反還不行嗎?他說,不行,你得說是不是硬茬茬的?她點頭,他不依,定要她說出來,她就說了……
下了船之后,他們到夫子廟的小攤上吃鹽水鴨,豪情地喝酒。蒙小雨不勝酒力,只幾杯,就面若桃花,她感覺到了一些危險,好在林朗不勸她,舉了杯邀了明月,邀了孔子,最后約了梅里雪山,和曼陀羅的花朵。
他說起梅里雪山,她的眼睛迷離了。幾個月前,他去過梅里雪山,給帶了一瓶雪山的水,里面有一朵白色曼陀羅花。他跟她說,他在梅里雪山下面一條不知名的河邊,那么清洌,突然想哭,伸手捧了水拍在額頭上,想著要用額頭把河流帶走。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想,直到他裝了一瓶水才明白,他要把這條河帶給她,而那朵花被人稱為情花……
朝飯店走的路上,她有點頭重腳輕了,走一會兒就在街邊的長凳上坐一會兒,他蹲下來說要背她,她說不,不,他不站起來,僵持了好大一會兒,她站起來,他背了就走,她還是醉了。
他把她放在床上,她呼吸均勻,臉有些燙。他抬頭看了床頭的那幅畫,再看一眼她,笑了。他坐在床邊看她。
他突然俯下身子輕輕吻她的唇,她沒有動靜。他把手放在她的肩頭,反反復復,她也沒有動靜。接著他脫下她的裙子……朝思暮想的身體就在眼前。
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是他阻止不了自己。他已經赤裸了,他和她重疊了。她是突然醒來的,她阻止他,他哪肯罷手?就那樣纏在一起,她著急了,一著急她的膝蓋頂住了他。
林朗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撞著油畫框子,接著就是一聲響,碎了一地的薄玻璃,他也蹲了下來,表情有些痛苦,過了一會兒好像緩解了,他沉默地穿上衣服,再回過頭來看她,深深地,濕濕地看她,那時她已經整理好自己。他說,對不起。
她嘆口氣,終是一句話沒有說。
蒙小雨醒來了,緩緩地抬起頭看,林朗躺在沙發上,林朗說,早上好。她說,早上好,說著就起床了。她刷牙,他站在門口看她。他說,雖然說睡在哪里都是在地球上,可是看著你睡,這樣的感覺卻是惟一的。她一嘴的泡沫看他,他說,我偷偷地吻了你。她說,那是你的嘴犯了罪。他轉過身,她刷完出來時,他擁抱了她,然后不容分說親吻她。
3
南京的那一夜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此時,蒙小雨坐在合肥的辦公室里,看著林朗的空座位,她的思緒很亂。
林朗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原來陽光的臉龐一直沒能睛朗,看起來滿腹心事,跟她說話時看著別處,目光閃爍不定。她問他怎么了,他只是沒事。有一天陪客人吃飯,散席時她要他陪著走會兒,她讓他看著她,他還是聽話的,目光對接著,她說,你到底怎么了?他說,沒事。這回她火了,沖著他大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下頭說他不行了。她一時沒會過來又問什么不行了,他難為情地說,那個。
她眼前再次閃現南京那晚上的情景,濃密的突兀的……她膝蓋頂著了他,他雙手捂著蹲下去的樣子……
她問醫生是怎么說的,他說檢查了硬件軟件附近沒問題,懷疑是驅動壞了。不過醫生還是給他開了藥吃。
就這樣,她和他又多了一個隱密,而這個隱秘與她有因果關系的。他的臉色一天不綻放,于她都是一重壓力。偶爾她在MSN上問他,好了沒?他說,沒有。有天她問他,試過了?他說,試過,還是不成。
她知道他和女友住一起的,一個看上去青春得如同三月柳枝的美女。她沒有別的辦法,有時候下班約他吃飯,偶爾看一場電影,看電影時他拉她的手,可他始終就是拉著,沒有別的動作。她問過他,他們這算什么?他說,亞情人。她說,亞情人?他說,相比情人惟一不能做的就是上床,可以曖昧,可以小面積接觸,不像嗎?她想了想說,像。
一個月時間過去了兩個月時間過去了,蒙小雨從林朗那里得到的回答只有三個字,還不成。她心里有個念頭不止一次閃過,和他再次出差再次會合,也許她能讓他好起來,但她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和他,她只是貪戀喜歡的感覺,再說,她和先生李朋在一起,都覺得是如魚得水。可是林朗怎么辦呢?她的心像是一塊被水浸泡的海綿,越來越重。
有天周五,同事小麗約蒙小雨和林朗去她那里打麻將,等去了時小麗約的另外一個人來不了,小麗讓小雨請李朋過來。
麻將打到凌晨都堅持不住了,也不想回家了。這樣,兩個女人住一起,兩個男人住一起。
蒙小雨愣在那里,很怪誕的一種感覺,她的眼前飛快地閃動有關這兩個男人的一些細枝末節……
4
林朗的臉色陽光起來,似乎是一轉眼的事情。那天早晨,蒙小雨看著林朗踩著彈簧一樣的步子走進辦公室,面容看上去也清新,像唐詩里的渭城客舍旁的柳色。那天她想請同事去家里玩,李朋的股票賺了,按他的話說差60萬就是百萬富翁了,他高興。
蒙小雨莫名地喜悅著,淡淡地惆悵著,但喜悅大過惆悵。她裝作視而不見,她想也許他會報個喜的。
果然,他忍不住在MSN說他好了,他算是明白一個男人失去本能的痛苦。她道了賀,同時也說了若有若無的歉意。他說,其實不用的,他還得感謝她家先生呢。她吃了一驚,問他為什么。
他說,那個喝酒晚上,我們談了人生,然后談了女人。女人的話題是我提起來的,我說了初夜的急切和挫折,李朋也說了,歷歷在目似的大刀闊斧左右逢源……就是在他的話語之中,我感覺到了變化……
蒙小雨的臉飛速地紅了,她說完你們這些男人可真無恥就下了線。她的臉很燙,她隱約明白林朗在李朋說話時的角色轉換,拼接或者完成,她想,那一刻林朗比平時壞多了。她的心突然松散了,這般的情感在沒有成為男女關系之前結束,可能還有些美感。
晚上,一大群人坐在小雨的客廳里,那里也掛著一幅《蒙娜麗莎》。林朗出神地看著油畫。李朋問他也喜歡這幅畫?他笑了說,是啊。李朋就說,是男人都喜歡。接著說了達芬奇畫這幅畫時的情景,蒙娜麗莎是銀行家的妻子,那時24歲,他從她身上看到已經去世母親的影子,于是她成了神秘化身。他用對母親和情人的雙重情感來盡情描繪她……
林朗終于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小雨姐姐很蒙娜麗莎。李朋笑了說,莫非我像銀行家?林朗也笑了說,可我不會畫畫呀。
蒙小雨微笑,她想也許林朗有輕微的戀母情結。不過,她不準備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