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大米“饑荒”

整個亞洲地區從小麥到豬肉，食品價格都出現了瘋漲。大米作為亞洲人最基本的食品，同時也是其強有力的文化象征，引起的焦慮最多。

今年4月2日下午5點左右，菲律賓國家調查局警察突然降臨首都馬尼拉郊外一家大倉庫。他們并不是在搜尋毒品或冒牌勞力士，而是大米。

這次檢查，只是全國范圍內逮捕奸商行動的一部分。當亞洲大多數食品的價格居高不下時，當地奸商覺得有機可乘，他們涉嫌將政府發放的補助大米重新包裝，再以市場高價出售。

負責分配補助糧的菲律賓國家糧食局（NFA）發言人雷克斯·艾特彼表示，政府行動取得了一定成效，僅在一家倉庫就發現27000袋大米。他還困惑地說：“另外一間倉庫內出現了大量國家糧食局的空米袋，那些大米都流向何方了呢？”

這也是數百萬亞洲人的疑問。整個亞洲地區從小麥到豬肉，食品價格都出現了瘋漲。大米作為亞洲人最基本的食品，同時也是其強有力的文化象征，引起的焦慮最多。

過去一年中，泰國、越南、孟加拉、印度、巴基斯坦和其他一些國家，大米價格增長了一倍。米價高企使亞洲人深受其苦，因為亞洲家庭常常將每周一半的預算用于食品支出，這一比例是西方家庭食品預算支出的兩倍。

為抑制國內米價不斷攀升，印度和越南這樣的大米主要生產國，開始嚴格限制出口。這擾亂了全球食品供應鏈，加劇了通貨膨脹，引發了市民囤積大米和大米緊缺的恐慌心理。

亞洲正經歷全球化帶來的一個負面影響：由于各國的民生產品越來越彼此依賴，他們應對外部供應短缺和世界范圍內價格居高不下的能力，也就變得越來越弱。

如果在當地市場買不到豬肉，消費者可以買雞肉替代。而大米作為許多亞洲人主食的地位卻無法撼動，因此，大米沒有合適的替代品。在中國，大米等同于食物。在泰國，“吃飯”一詞被翻譯成“吃大米”。

聯合國糧食計劃署官員齊格勒說：“大米不僅僅是一種商品。在亞洲，大米與文化、社會，在許多方面甚至同宗教都息息相關，因此它在亞洲人心目中的分量很重。”

全球性問題

美國農業部統計，世界大米的產量仍然很大，去年達4.2億噸。米價高企的原因有以下幾點：中國和印度等國富裕起來的人民食物消費量增多，因此，這些國家對大米的長期需求不斷擴大；世界第二大大米供應國越南出現罕見寒冷氣候和害蟲侵襲，導致大米短期供應緊缺；大量美國玉米用于生產乙醇汽油，導致包括大米在內的其他主要糧食作物的需求上升。

經濟活力與糧價上漲之間的關系更復雜。以印度為例，那里的大米價格迅速上漲，將該國上個月的通脹率拉升至3年來最高值7%。這個國家并沒有遇到大米供應吃緊問題。

今年印度的大米產量預計將達9400萬噸，比去年多生產200萬噸。印度政府負責管理的糧食流通計劃，可以幫助窮人獲得糧食供應，這一計劃并沒有遭遇缺糧問題。

去年全年，印度的大米采購量達2060萬噸，而今年的國內采購和進口總量預計達2500萬噸。一位政府資深官員表示，糧價上漲與產量低和采購量低無關。”

經濟改革才是糧價變動的主要原因。過去15年，印度政府逐漸放松了對大米貿易的控制。現在，該國向世界開放，也就更容易受全球價格波動的影響。印度農民和貿易商會將大米出售給出價最高的買家，這意味著，大量印度大米不會在國內出售，而是以高價出口，相應地導致國內價格上漲。

為抑制通貨膨脹，印度政府努力保證盡可能多的大米留在國內，禁止非Basmati 香米（一種印度香米）出口，同時通過價格控制手段，降低貿易商出口Basmati 香米的積極性。問題在于，政府干預通常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從理論上講，禁止大米出口，應該會緩解國內價格的上漲壓力。但是，由于國際米價仍然維持在一個高基準水平，印度大米貿易商不愿以遠低于國際水平的價格出售手中存貨。

這意味著，印度國內市場的大米供應量減少，價格升高。有經濟學家指出，切斷出口是一種國家囤糧形式。

米源緊缺

當然，全球高昂糧食價格的最大受害者是貧困人口，特別是在孟加拉國和菲律賓這樣的國家，其龐大的人口主要依靠進口大米供養。

去年11月，孟加拉國的一場龍卷風，對秋季作物造成毀滅性打擊，大米損失量達80萬噸。僅救濟災荒，孟加拉就必須要從印度額外進口240萬噸大米。越南則因惡劣天氣和蟲害爆發，導致收成受損。

在菲律賓，大約6800萬人口每天依靠不足2美元維持生活。最近，政府鼓勵餐館將他們所占用的大米份額減半，留出部分供應居民。瑞士信貸投資公司估計，大米短缺，將拉低菲律賓今年GDP增長率一個百分點。

糧食援助項目也同樣受到影響。聯合國糧食計劃署（WFP）負責110萬菲律賓人的糧食供應，其菲律賓負責人瓦萊麗·瓜爾納里（Valerie Guarnieri）表示：“糧食價格飛漲意味著，我們用于糧食的預算將占總預算的60%，而去年這一比例還只是45%。這種變化會對我們的工作產生巨大影響。”

亞洲大米危機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出現緩和，而且由于不樂觀的長期趨勢已經形成，這一危機可能會變得更加嚴重。齊格勒指出，由于亞洲人口不斷攀升，大米生產無法跟上需求增長的步伐。

據美國農業部估計，去年，世界大米的消費總量比前一年增加0.9%，約為4.24億噸。同期，大米產量增速卻低于0.7%。齊格勒說：“這種趨勢已經持續幾年時間，全球糧食庫存量處于幾十年來的最低點，大米的消費量正在超出生產量。同時，大米的需求還在不斷增長，而糧食生產開始處于穩定期。”

齊格勒指責農業領域缺乏投資。亞洲許多地區的水稻種植仍然規模小、效率低。以泰國為例，農田的單位面積糧食產量，只是中國或美國的一半。

同時，亞洲的迅速城市化進程，也吞噬了大量肥沃農田。在距離首都河內19公里的越南北寧省，曾經翠綠的一塊塊稻田，被一條四車道高速公路分隔開來。不遠處，以水稻種植為生的農民正在稻田里除草。

不久以后，一家新加坡越南合資公司，將在這里建設占地約700公頃的工業園和城鎮，把這片鄉村轉變為一個衛星城。越南農業及農村發展部規劃主管Trang Hieu Dung說：“由于城市、高速公路和工業區建設，越南每年損失大約4萬公頃稻田。”

在泰國，1995年至2005年的10年間，耕地占國土總面積的比例下降超過13個百分點。

大米之爭

在糧食問題上，一些政府并沒有長遠眼光。他們依靠“向鄰居求助”的手段，試圖防止國內通貨膨脹飆升至無法控制的地步。

最近，為了維持國內供應，越南實行大米出口限額制度，這一決定導致全球大米庫存量減少，國際糧食價格升高。中國也在嚴格限制糧食出口量，以抑制國內糧食價格上漲。同時，菲律賓總統阿羅約親自同越南協商，請求越南保證150萬噸大米供應。

然而，即使亞洲國家設法保證國內大米供應充足，高糧價和糧食短缺問題，可能依然會蔓延到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菲律賓雖然是亞洲大米緊缺最嚴重的國家，但大米進口量僅占總供應量的15%；在撒哈拉以南的許多非洲國家，大米進口量占總供應量比例則高達40%。

世界糧食供應吃緊造成一種零和游戲（贏利和虧損之和為零，總量并不發生改變）后果：如果越南大米流向菲律賓，那么非洲，以及為世界最貧困人口提供糧食援助的非營利組織，就無法獲得這些大米。聯合國糧食計劃署官員齊格勒說：“大部分人都沒有認識到，非洲大米的供應需要依靠亞洲。”

換句話說，亞洲糧食左右著非洲命運。當亞洲國家爭相保證本國大米供應時，我們可能要面對一個更加饑餓的世界。

作者：Peter Ritter

出處：《時代》 2008年4月10日

編譯：符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