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锃亮的紅色剪刀,把刀片插進纏繞棕色包裹的膠帶。我喜歡收到郵寄來的包裹。我喜歡膠帶和硬紙板的氣味,喜歡在花生狀填充物幽深處隱藏著的期待和可以掏出來打開的東西。
我一面劃開膠帶,一面想起有一次我收到一個同樣的包裹的情景。那時我七歲。
“伊麗莎,到這兒來!”
七歲的我雙腿緊蹬,跑進廚房。媽媽將一個棕色的包裹扔到桌子上。“快遞公司的人剛給你送來的。”她說。
我用手指撕扯膠帶,沒有成功。媽媽拿出一把紅色的大剪刀,熟練地豁開膠帶。
我把手伸進暖和的花生狀填充物里。我掏出一個用灰色薄紙包裹的軟塌塌的東西。我將粘在上面的花生狀填充物甩掉——它使我想起我們家的長毛老狗克蘭西把落在身上的雪花甩掉。
“先把信封打開。”媽媽耐心地提醒道,同時遞給我一枚藍色的信封。
“光明節快樂!”卡片上寫著,“愛你的——外公外婆。”
我不耐煩地撕開薄紙。一頂完美無瑕的帽子滾了出來,是外婆手工做的。它有藍白相間的條紋,用柔軟亮麗的紗線編織而成。
“我的光明節帽子!”我叫道。我想起了姐姐蓓吉幾年前收到光明節帽子的情景。我的妹妹,大家都叫她胖胖,也渴望著能早日收到這么一頂帽子。她拐進廚房來欣賞我的帽子了。
第二天,媽媽自豪地把它扣到我順直的淡褐色頭發上。我戴著去年慶祝這個節日期間收到的光明節手套。
在學校,我賣力地炫耀我的帽子。“瞧這個!”我喊道,并在教室中央神氣活現地走來走去。
我注意到教室里鴉雀無聲,但不是因為贊賞。
三個女孩從教室前邊看著我,我去年的老朋友,安妮,瓊和布蓮娜。瓊是她們的頭兒。
“伊麗莎。”她單手叉腰說道。她咯兒咯兒笑起來。安妮和布蓮娜也順從地跟著咯兒咯兒笑起來。
瓊等著她們停下,然后才說:“你頭上那玩意兒到底是什么呀?”
“光明節帽子!”我不是十分肯定地說。
她又咯兒咯兒笑起來,更加自負。她從背包里掏出四頂帽子。那不是普通的帽子,而是鑲著白邊的猩紅色圣誕帽。她戴上她的帽子。
“這,”她說,“才是帽子。”
她遞給布蓮娜一頂,遞給安妮一頂。面對她們三人,兇巴巴的一個樣子,像是圣誕老人溫柔的小幫手們變壞了,我往后退去。我把連指手套咬在嘴里,一個老習慣。
瓊朝我微笑。“你想要一頂嗎?”她笑吟吟地問。她有兩顆前牙掉了。
“要!”誰還需要光明節帽子呢?它們沒那么特別。另外,它們是手工做的。與款式統一而漂亮的圣誕帽完全不同。
她把它舉到我面前。我能嗅到那撩人的新鮮的氣味。
我用戴著手套的一只手去抓它。
她微笑著,手舞足蹈地往后退。我又去抓。她又往后退,把帽子頂尖上的毛皮球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對不起。”她說,“戴著光明節帽子的人不能擁有我這樣漂亮的帽子。”
她把它扔進垃圾桶里,那里因為昨天扔掉的食物而臭哄哄的。安妮和布蓮娜立即把它埋在喝了一半的牛奶盒和三明治面包片下面。我眼看著有鮮紅和雪白兩種顏色的圣誕帽消失了。為整個事件的不公正,淚水刺痛了我的雙眼。我幾乎沒有注意,沒有反抗,當瓊把我的光明節帽子從我頭上搶去的時候。
瓊已于去年從鎮上搬走,像是去了德克薩斯的什么地方。
如今我上八年級,比七歲時要懂事一些了。可是我依然記得……
我終于打開了包裹。它是從一個我不知道的地址寄來的。也許有人訂購了一件禮物給我吧。
我把手伸進花生狀填充物。“先看卡片。”我說。克蘭西跑進廚房。“你好,淘氣鬼!”我說著,把它拉到我膝上,它坐在那兒,耷拉著舌頭。它搖動的尾巴差點把那封信從我手上掃落。信是裝在一枚綠色信封里的。
“親愛的伊麗莎,”信上用圓潤的粗體字寫道,“你也許不記得這件事了,但從那以后我一直沒忘。對于……(這里有的文字被重重地劃掉了)發生的事情,我希望這么做能使你感覺好受一點。”
信上沒有署名。
我扒開花生狀填充物,抓起一件用白色薄紙包裹的東西,打開它。
一頂老樣式的寶石紅圣誕帽掉了出來。從鑲著的白邊到頂部的絨球都很蓬松。但這還不是全部。
我打開第二件用白色薄紙包裹的東西。我原來的光明節帽子露了出來。如今它是那么小,靛藍色褪得比較淡了,醒目的條紋也失去了它們的清晰。
克蘭西暖暖地蜷縮在我的膝上。我將兩頂帽子都擺在桌子上。一頂那么鮮紅,是工廠做的,另一頂花了許多時辰手工完成,慈愛隱含其中。一頂是我藐視的,一頂是我喜愛的。但該如何取舍呢?是要我的傳統,還是我的從眾心理?
克蘭西搖動的尾巴將藍色的帽子掃到我懷里。圣誕帽則默默地趴在桌子上。那是別人的故事,別人的信仰。我喜愛地撫了撫狗的長毛,對它說:“我想,你作出了正確選擇。”■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