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要工錢

討要工錢成了許大寶所在施工隊36個人共同的心病。律師也請了，官員也找了，官司也打了，可到頭來仍是一分錢沒見著。那20萬元的工錢可是這36個人半年多的血汗換來的呀，他們都是來自一個村子兩眼一抹黑的農民工，該想的招都想了，該走的路全走了，但仍一無所獲。

“大伙都想想辦法，看看還有什么招數能把這筆工錢要回來。”施工隊頭頭旺二叔艱難地抬起腦袋，對著手下有氣無力的35個民工說。旺二叔壓力很大，這些人大都是投奔他來的，自然而然就被大伙推舉為頭，此時的旺二叔連死的心都有了。

“還有啥法子呀?該走的路咱們都走了，實在不行咱們就跟那個黑心的開發商來個魚死網破。”施工隊里年齡最大的有財叔干咳了兩嗓子。狠狠地說道。

“對，明天咱們就動手，就抄那個房地產開發商的家，見啥搶啥。他若是膽敢反抗，咱們就廢了他，反正也是這樣了。”愣頭愣腦的江漢附和著。

“這可不妥，人家欠咱們的工錢不犯法，但咱們若動武那可就上人家圈套了。不但那20萬元的工錢打水漂了，還得蹲大獄，一槍打兩眼劃不來。”旺二叔怕出事，趕忙阻攔。

有人沮喪地感嘆說：“動文的不靈，動武的又不行，那咋整啊?”

工棚里一片死靜，36個農民工個個垂頭喪氣。人人都沒了主意。

此時許大寶的心在流血，拼死拼活在這個新興的城市里蓋了半年多樓，到頭來卻一分錢沒見著。那4000多塊錢的工錢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念中學的弟弟正等著這筆錢交學費，病病歪歪的娘正等著這筆錢抓藥。前些日子，旺二叔等幾個有主見的人為了討要這筆工錢，請律師、找政府，能想的辦法都想了。雖說法院判他們贏，政府大小官員也表示同情，可折騰來折騰去，那個房地產開發商一句話就把他們打發了：沒錢，什么時候有錢什么時候給。這家伙還一肚子花花腸子，不知什么時候跟媳婦偷偷辦了離婚，把所有的財產全都轉移了。

旺二叔咬咬牙狠狠地說：“唉，總不能讓咱的血汗錢就這么白白地沒了呀。干脆大伙都‘出出血’，誰能要來這筆錢咱們就重獎誰，5％提成。”

大伙聽完先是一驚，隨后眼里都泛出了光：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呀!20萬元的5％就是一萬塊呀。許大寶也心癢癢的，可只是片刻工夫又全都把腦袋耷拉下來了，誰有這個能耐呀?若是有這個能耐早就不在這兒出苦力了。

旺二叔看沒人搭茬，又咬咬牙說：“好，咱們再加加碼，10％的提成，錢到手馬上提。”旺二叔怕大伙聽不明白，又解釋說：“若是怕不穩當，咱們36個人還像上次打官司那樣，全都簽字畫押。”旺二叔的嗓門提高了八度。

許大寶心想，好家伙，10％提成，那可是兩萬塊呀，得打幾年工才能攢到這個數呀?許大寶渾身發熱，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

“好樣的，大寶，真有你的，關鍵時刻站出來了。”旺二叔喜出望外。所有人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許大寶。許大寶本想說： “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就站起來了。”可看到大伙那期待的目光又把這話咽了回去。

“快說說，你想出什么高招來了?”旺二叔迫不及待地說。

許大寶支支吾吾：“其實，其實，我也沒想出什么好招。只是想，反正也這樣了，那我就先試試看吧。”

“不行，這一回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要不咱們還有什么臉面回家見老婆孩子?”有財叔帶著哭腔說。

“大寶哥，你行，你準行，過去你就是咱們的頭頭，滿肚子鬼道道。”江漢眉飛色舞地說。

“大寶，你小子我早就看出來了，跟別人不一樣，收工時你凈看些偵探武俠小說，肯定有超人的高招。”旺二叔也歡欣地說。

許大寶一咬牙一跺腳：“好。咱們現在就簽字畫押。”

許大寶琢磨了一宿，終于想出了一招妙計，對旺二叔說：“二叔，我得從咱們隊里挑選5個精明能干聽話的人跟我一塊討要，但一切行動都得聽我的。”旺二叔說：“我的老天爺呀，只要你能要回工錢，別說挑5個人了，就是全隊的人都歸你管也行。”

許大寶挑了包括江漢在內的5個人，并布置了任務，讓他們分頭打聽那個肥頭大耳開發商的社會關系及住址。不到一天工夫，打聽清楚了，此人姓吉，對媳婦不怎么樣，對上初中的女兒卻像寶貝一樣掛在心上。許大寶有了主意：就從開發商的寶貝女兒吉程程人手。從這天起，不管刮風下雨，每到上學放學，許大寶和那幾個人就身前3人身后3人，把開發商的女兒吉程程夾在中間，像一支護衛隊。許大寶特意叮囑那幾個人，千萬別動開發商女兒一個手指頭。

那個開發商聽到這種情況，頓時大怒：“還反了你們?想搶劫呀?”許大寶就笑笑說：“老板，息怒，我們沒別的意思，只是為你著想。這些年來你欠人家的工錢實在太多了，萬一有人打你女兒的主意咋整?反正現在我們也沒事可做，幫你分憂解難也是應該的。”“滾吧，滾吧，用不著你們咸吃蘿卜淡操心。”開發商憤憤地說。為了保證女兒的安全，吉老板天天用自己的轎車接送女兒上學放學。許大寶他們一行6人依然還像過去那樣。天天一大早就在開發商家門口堵著，放學的時候也在學校大門口迎著開發商的女兒。許大寶還特意跑到學校里面煞有介事地對學校領導說，那個叫吉程程的女學生的父親欠了好多農民工的工資，據說有人想打吉程程的主意，提醒校方千萬得注意，別發生什么綁架之類的事件。

叫許大寶這么一折騰，弄得開發商一家子雞犬不寧，跑到派出所想讓警察出面好好收拾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派出所的民警卻說：“這事我們實在管不了。人家既沒動你女兒一根毫毛，又沒什么不軌行為。憑什么抓人?現在抓人容易放人難，沒有十分把握根本就不能辦，弄不好我們的飯碗就砸了。”

吉老板迫不得已，只好對許大寶說：“把你們的頭頭叫來，現在我就給你們清賬。”僅僅用了不到5天的工夫，先前軟硬不吃的開發商就范了。工棚里沸騰了，旺二叔按事先的承諾給了許大寶兩萬塊錢的提成。起初許大寶不想拿，旺二叔說：“拿著，這也是你用血汗掙來的。”許大寶給那5人一人1000塊錢，自己凈得15000塊。握著那厚厚一沓票子，許大寶高興得差點蹦起來。

江漢也樂得屁顛屁顛的，說：“大寶哥，真有你的，這招真靈，現在離過年還早著哩，不如趁這個時候幫別的隊討要工錢，這個買賣干得。”那幾個跟著大寶要賬的人也說：“這個行當干得，我們要求不高，只要一個月能給我們開上1000塊錢，我們就刀山敢上，火海敢下，你讓我們咋干就咋干。”

江漢又說：“大寶哥，我姑夫那個隊比咱們這個隊欠的工錢還多，好像有40多萬呢。”

于是，許大寶跟這5個人就成了替農民工討要工錢的專職隊伍。

幾次得手之后，許大寶他們6個人就不再跟旺二叔干了。專門替人家討要工錢去了。許大寶講信譽，討要不回來，一分錢不要，權當白忙乎。不找政府，不請律師，不打官司，就這么軟刀子殺人，卻沒有討要不回來的。許大寶他們的營生很火，好多施工隊都慕名而來，許大寶粗略一算，手頭這些討要工錢的活計，干到猴年馬月也未必干得完。按理說，活多是件好事兒，許大寶他們永遠失不了業，永遠有大錢掙。但許大寶并不開心，他在想，這些工錢本應名正言順地給農民工們，為啥總變著法子拖著不給呢?

江漢卻美美地對許大寶說：“大寶哥，這活真干得，既掙得快又輕松，比咱們在工地上和稀泥搬磚頭強百倍。”許大寶說：“別想得太美。這可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險活。”江漢說：“只要能討要回來錢，咱們就是死上一百回也值。”

許大寶真就遇到麻煩了，有一回他們向一個姓白的老板討要工錢。白老板紅白道皆通，手眼通天，聽說有幾個民工在盯他剛挖到手的漂亮媳婦，就雇了幾個兇手。把許大寶他們6個人打得滿地找牙，遍體鱗傷，揚長而去。一些好心人要送許大寶等人到醫院，許大寶死活不肯。他有自己的打算：不怕把事情鬧大，事情鬧得越大，討要工錢的成功率也就越高。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一會兒，來了兩個扛著攝像機的人圍前圍后，拍個沒完問個沒了。許大寶他們6個人泣不成聲地將前后經過訴說了一遍。那兩個人又采訪了圍觀的一些人。

沒過多久，省電視臺就播發了采訪許大寶他們的專題片。片子的標題很醒目——《一起毆打農民工事件的背后》。節目播出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市委書記、市長勃然大怒，做了專門批示：嚴肅查處，消除影響。那個白老板到底服軟了。主動把拖欠的近百萬工資送到了農民工手里。

以前的工友們都很羨慕許大寶，紛紛表示祝賀。許大寶卻一點都不開心，對前來祝賀的工友們說：“但愿這些老板們以后別再難為我們農民工了，我們進城打工掙點錢實在不易呀。我最大的期盼就是早點失業，不再靠討要工錢維生。”

(責編 陳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