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處的風景

我們從巴黎坐上火車，經過三個半小時，來到了位于法國中部的克萊蒙費朗。

這是一個三面環山的小城，小城因為一座死火山而聞名，當地人指給我們看那座火山時，火山上還堆著白雪。與我們一起下車的旅客中，有很多是專門到這個短片節看電影的觀眾。

一如歐洲的其他小城，街道上的行人三三兩兩，在街道拐角處豎立的廣告牌上，已經看到了本屆短片節的海報——一幅頗具神秘色彩的超現實主義油畫。接下來，我們陸續在玩具店、面包店、服裝店、超市門口的玻璃窗上看到了短片節的海報。雖然沒有想象中那么具有“節日氣氛”，但是，短片節的氣息已經開始在這個城市彌漫。

輕松詼諧的開幕式

短片節的主會場設立在城市文化中心，這個文化中心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會免費將場地給短片節使用。文化中心的門廊上插上了各色國旗，彰顯了短片節的國際性。

文化中心是一個四層的建筑，其中一樓是短片節的咨詢中心和紀念品、歷年作品資料DVD的銷售中心，同時也有作為最大的支持單位CANAL+電視臺的宣傳品，還有一些DVD發行公司的售貨攤。二樓是簽到處，所有參加短片節的人通過之前在網上的注冊，都會在這里找到屬于自己的“郵箱”——一個屬于你的編號的小格子。到注冊處，會拿到已經制作好的胸卡和短片節的各種資料，這些資料中包括節目單、所有參加短片節人的聯系手冊及編號，甚至還有地圖。今年共有320位導演、315位制片人、350個電影節組織者以及180個買家進行了注冊。根據身份的不同，注冊的序號也不同。如果需要交流，就通過注冊中心那些小“郵箱”進行預約或發放文件。所以，每天來這里收發“郵件”是一個很重要的工作，參加短片節的人幾乎只有兩件事：會談和看短片。只有通過這個方式才能見到你想見到的人。文化中心的三層基本上是短片節的臨時辦公地點。同時，這個文化中心擁有大小兩個劇場，大的劇場約有2000個座位，小劇場有150個左右的座位。短片節的開幕式就在文化中心的大劇場內進行。

臨近開幕式，人們開始陸續進場。偌大的上下兩層的劇場居然座無虛席!今年注冊的與會者有近3000人，也有當地的市民。對于市民來說，參加開幕式是需要買票入場的，其中觀看所有電影節電影的套票是60歐元，這其中包括開幕式的票。

開幕式輕松詼諧，除了各種開場講話之外，CANAL+電視臺為短片節送來了一個精彩的“開幕式單元”——歷史上最著名的立體電影。這些立體電影也都是一個一個小短片，長的十幾分鐘，短的只有幾分鐘。所有觀看者都戴上了觀看立體電影的特殊眼鏡。放眼四周，所有的人都戴著造型獨特的眼鏡沉浸在觀看的快樂之中。

熱情的短片觀眾

本次短片節以文化中心為圓點，周圍輻射13個放映廳，輪流放映短片。本屆短片節共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短片5918部，其中有200部進入競賽單元，除了競賽單元，每一屆還有一個主題單元，今年的主題是“狗”，在這個單元中會放映30部與“狗”相關的短片。這次我們帶去的中國導演張戰慶的作品《它們都是我們的狗》雖然沒有參加主題展，但是，因為與今年的主題相關，通過我們的片單，也引起了幾個買家的注意。此外，各種有主題的單元也會進入大循環進行輪流放映。今年共有18個單元的499部作品進行輪放。你可以根據放映單，在任何時候選擇你喜歡看的單元或片目。

如果說開幕式上如此眾多的觀眾讓人感嘆，接下來幾天的看電影的隊伍更是讓我們無法理解。在我們看到的幾個放映點，在每一場放映開始之前幾乎都是排著長長的等待入場隊伍。他們當中有年輕人，也有攜手而來的滿頭銀發的老夫婦。在教育單元門口，則是一隊一隊由老師或家長帶著的孩子們。短片節期間，所有放映場館都公開對外售票，單場放映成人5歐元，學生3歐元，如果買套票，有60歐、50歐和30歐不同優惠級別的套票出售。短片節期間，電影票的收入也成為短片節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之前一直聽說，歐洲人喜歡看電影，有看電影的文化傳統，但是沒有想到，這些絕大多數由沒有名氣的年輕人導演的、沒有大牌明星出演的低成本短片也會受到如此禮遇。這在中國，恐怕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如此長長的等待進場的隊伍，在國內近來只有在買基金和股票的證券市場和銀行門口才能夠看到。

在短片節期間，所有邀請來的評委是最趕場的，他們要安排好自己的時間，把所有需要其評選的那部分短片看完。每個放映廳也會把最好的幾個座位留給評委。在注冊的人當中，評委也是最幸福的，因為只有評委才能很扎實地看完一個一個完整的短片。三個競賽單元同時也設置了觀眾獎，觀眾投票的箱子就設在放映廳門口，每一個觀眾都可以為自己喜歡的作品投票。其他身份的人，因為還有各種各樣的應酬，而不能夠保證看很多短片，我們在短片節期間，要進行采訪、約見導演和電影節組織者、參加導演見面會等等，雖然忙里偷閑看了幾場數十部短片，但這畢竟太少了，不能不說是個遺憾。

籃球場改建的市場

市場環節并不是從開始就存在，在30屆的短片節中，前7年都沒有設置市場交易，今年是短片市場的第23年。

在城市文化中心的旁邊還有兩個公共建筑，一個是籃球館，一個是游泳館。在短片節期間這兩個場館也是由市政府支持，免費提供給短片節使用。其中，游泳館的一層辦公室被改做臨時的新聞中心，新聞中心主要對新聞媒體的記者開放，其他注冊人員也可以到新聞中心收發電子郵件或查詢信息。而另一個巨大的籃球館則被改建成市場。籃球架被折疊起來，籃球場被劃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攤位，今年共有44家單位在這里租賃攤位，每個攤位都收取攤位費。

攤位費是短片節的一個收入來源。在這些攤位中大多數是“賣家”，即制片公司或發行公司，也有一些其他地區或國家的電影節，他們除了宣傳自己的電影節也推銷自己電影節的代理短片，甚至還有一些相關的器材廠商進入攤位，比如，佳能(法國)公司的攤位，主要向人們展示佳能的DV器材，柯達與富士依然是重要的贊助商，因為在歐洲，短片的歷史已經非常悠久，即使是現在，仍然有很多人在使用膠片進行短片的拍攝。在國際競賽單元的75部作品中，有超過半數的短片是由膠片完成的。

不容易的短片交易

安娜(Anne Parent)是短片節市場環節的主要負責人，在接受我們的采訪時，安娜給我們講述了市場的發展和現狀。總體上來說是——不容易。賣短片不容易，買短片也不容易。尤其是市場沒有成熟之前，很多導演都是自己拿著短片找買家。買家看好一部短片之后，想真正拿到放映權，要經歷很多事務性工作，要經過很多法律程序來解決肖像權、音樂版權等問題。來短片節的導演很多都是新人，沒有什么名氣，他們的片子很難賣出好價錢。這個時候發行公司就很重要，目前市場上很多發行公司都非常專業，發行公司已經完成了所有法律環節上的工作，并且能夠對他所代理的片子進行包裝推廣。

在整個短片節期間，最不遺余力推銷的就是這些發行代理公司，他們把帶來的作品進行包裝推廣，無論是在市場上還是主會場，設置的廣告板上貼滿了電影宣傳海報。在市場的攤位上，也是盡其所能地將方寸之地裝飾得別具特色，設計上新穎別致。到每個層位，除了通過他們自帶的DVD機上看到他們的短片，還有來自當地的小食品供你享用。每天下午4點左右，市場上都會有個小高潮——各家都準備一些小茶點來招呼大家，有的還在自家的攤位處召開小小的PARTY。

短片市場在全球都是一個很艱難的項目。安娜說，雖然美國好萊塢電影在全球市場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但是，美國沒有有規模的短片節，更不要說短片市場，年輕人只有通過參加電影節的競賽單元才有進入市場的可能，這個門檻非常高。這里的市場成交量沒有一個明確的數字統計。這個市場的建立本身就是出于幫助年輕人建立短片的概念，電影節為了支持年輕人拍攝短片，每年也會拿出一部分錢來收購一些短片。年輕人思考年輕人的問題，討論年輕人關心的話題，把自己拍攝的影像在這里展示出來，也會為拍以后的長片找到投資。很多投資人到這里來選拔年輕的導演，一些年輕人很有才華但還沒有什么名氣，可以用不太高的價格購買作品、給導演的電影投資，這也是市場的一部分。

在法國，對電影文化有很強的傾斜政策，比如前面提到的CANAL+電視臺，這是法國一個很著名的電視臺，政府規定電視臺每年必須拿出一部分錢來支持短片，所以這個電視臺會成為市場上重要的買家。但是，因為是法國本土的電視臺，他們所選購的短片大部分還是法國題材。此外，如英國、澳大利亞、瑞士等國家也都有電視臺來進行短片的選購，今年的短片節上，共有180個買家和發行人進行選片訂購。值得一提的是對短片版權保護的意識，在市場上，制作精良，帶有完整套封的DVD短片可以隨意拿取，就像我們隨手拿的宣傳手冊一樣，但是，不用擔心哪個買家沒有經過買賣協定就直接將DVD拿到電視臺去放映。因為所有的短片銷售過程中都要簽署一份很詳細的合同，電視臺在進行交易的時候不用DVD而只要轉錄好的BETA帶。用我們的思維慣性來看，只要是DVD一出手，就大有被盜版使用的可能。我想，這可能和行業自律及完善的法律有關。詳細而精準的檔案管理

在克萊蒙費朗的最后一天，我們離開了主會場，參觀了這個短片節的組織機構——“人人為短片”協會。這個協會的辦公地點是克萊蒙費朗市政府提供的一座三層小樓，一層、二層存放著30年短片節所有的資料，這其中包括歷屆作品的DVD、各類電影書籍、雜志，在這個檔案中心，存放著4萬余部短片，所有的短片都已經經過數字化處理。在這里，你可以用各種檢索方式在電腦上直接查出你想找的類型短片，或某個導演的作品，戴上耳機就可以觀看。這里常年免費為市民開放。二層存放的是短片節與世界各個電影節、導演以及制片公司的聯系檔案，如果想了解這個電影節之外的其他電影節在這里也能夠找到相關信息。工作人員能夠根據我們的要求，迅速準確地找到我們需要的資料。打開任意一個資料盒，我們驚異地發現，他們保存著30年來與外部的每一次通信，甚至郵寄包裹通知單還保存著，

在這個小樓里有一間不大的辦公室，是“人人為短片”協會全體17名工作人員的辦公地點，狹小而局促。在每一層樓梯的轉角處，因地制宜地隔出一個小小的觀片室，當來自全世界的短片寄到這里的時候，17名工作人員會按照要求，分別將這些短片進行觀看、挑選和撰寫評語。每年會有許多的短片都要在幾個月之內挑選出來，可見工作量之大。因為這17個人，克萊蒙費朗有了這個短片節，因為這個短片節的存在，克萊蒙費朗不再僅僅是一個“雪山覆蓋下的火山”小城，而是全世界愛電影人心中一個向往的地方。

無論是短片節豐富的短片展映，還是艱難但仍見成效的短片市場，距離我們似乎還有一段距離，就像那座被雪覆蓋的火山，看著離我們很近，但是要走過去，還需要走很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