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生在“文革”動亂歲月

李德生出生在大別山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自幼喪母，給人家放牛為生。1930年2月，不到14歲的他就參加了紅軍。在戰火紛飛的年代，擔任過7年戰士，爾后從排長到軍長，擔任過各級軍官，直到抗美援朝戰爭結束。在革命戰爭中，他能攻善守，打過許多大仗、惡仗，負過六次傷，立過多次戰功。在劉鄧大軍中，他帶的部隊，是經常用來完成艱巨任務的“尖刀和拳頭”，常常出奇制勝，享有盛名。1954李德生年從朝鮮回國后，1955年擔任十二軍軍長。在“文化大革命”中，他被毛澤東點名調到中央工作，隨后被選為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政治局委員、中央副主席，擔任國務院業務組成員、軍委辦事組成員、總政治部主任、北京軍區司令員，這在全軍的軍一級指揮員中，是絕無僅有的。

1968年夏天，多數省、市、自治區革命委員會已經成立，但是，某些地區和一些邊遠地區，武斗仍在繼續，有的甚至不斷加劇。毛澤東感到必須用更大的決心，采取更嚴厲的措施，來制止這種造成嚴重災難的派性武斗。

李德生于1968年6月份到蕪湖制止武斗，沒有動一槍一彈，就取得成功，毛澤東看到這個報告，親自推薦，黨中央以中央文件轉發全國，他的重視程度是可想而知的。1968年10月13日，毛澤東在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上，再次稱贊“蕪湖整得不錯嘛”。由此，蕪湖制止武斗就聞名全國了。也就是這次“整蕪湖”行動，讓李德生在毛澤東的心中占據了一席重要之地。

1968年4月，安徽省革命委員會成立。由于當時蕪湖市群眾組織的大聯合，搞得不那么成熟，省革命委員會成立時，給他們留下了幾名委員名額，沒定下具體人選，準備等條件成熟之后再補。繼而蕪湖專區和蕪湖市同時成立了革委會。那些沒有結合進革委會的干部和群眾組織頭頭，不滿情緒和爭權的欲望惡性膨脹。他們頻頻活動，派性嚴重的人四下煽動，兩派群眾對立情緒被挑動起來，矛頭直接指向駐軍，市革委會和當時的駐軍三十五師一時無法控制局勢。

1968年6月26日，幾百人沖擊部隊領導機關；27日，到處搶槍，占領制高點，兩派分別包圍部隊；28日，打死軍隊司機1人；29日，沖擊電臺，砸開監獄，放走犯人；接著，他們又沖擊海軍駐蕪湖某單位，搶走機密海圖；另有2000多人沖擊空軍雷達站和導航臺。一周內，共搶走各種槍支800多支，子彈炮彈近10萬發，搶走和砸毀汽車34輛，部隊干部和戰士1300多人被打，其中200多人被打傷。駐蕪湖的部隊幾乎大小單位都遭到砸搶。這就是轟動全國的蕪湖事件。

事發當天，時任省革委會主任的李德生當即指示部隊一定要沉著應付，不要開槍，只要不開槍，部隊就有主動權；同時派十二軍參謀長兼“三支兩軍”辦公室主任林有聲，從合肥帶工作組立即趕到蕪湖做工作。

工作組到蕪湖后，蕪湖的造反派根本不聽勸阻，并且越鬧越厲害。他們的意圖，就是要驚動省革委會，驚動李德生。他們以為，只有這樣，才能顯示自己的實力，才能在省、市革委會里面爭到席位。同時，省革委會領導小組召開緊急會議，分析蕪湖形勢，研究解決辦法。李德生仔細聽取大家發言，權衡利弊后說：“現時蕪湖鬧得兇，為什么鬧事，說穿了就是要進革委會，要權，看來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市革委會講話，已經很難起作用，駐軍也很難解決矛盾。蕪湖雖是局部，卻是在省、市革委會成立之后發生的沖突。過去，北有淮南，南有蕪湖，都是武斗出了名的。現在，合肥、淮南形勢穩定了，一些群眾組織頭頭就看著蕪湖。蕪湖問題解決不好，必將波及全省。現在他們鬧得這么兇，就是要爭在革委會里的席位，它的矛頭是對著省革委會來的，沖著李德生來的，看你敢不敢來蕪湖，這個意圖很明顯。所以我一定要去蕪湖!我去最有利!”

李德生決定帶上幾位結合進省革委會的群眾組織頭頭去蕪湖，主要是這些同志過去同造反派聯系比較多，便于做工作。

6月27日，李德生帶著相關人員前往蕪湖，消息很快傳開。有的群眾組織感覺到了省革委會的強硬態度，有所收斂；有的為了引起李德生的注意，越發活躍起來，繼續沖擊海軍、空軍的技術單位。全市一個最為好斗的群眾組織，特意通過高音大喇叭廣播：“歡迎李軍長到蕪湖來，歡迎李軍長親自接見我們!”而且“請李軍長一個人來，不要帶任何人同行”。這個組織自認為敢于向省革委會挑戰，也很得意。工作組的同志都不同意李德生一人去，因為這個組織是武斗出了名的，輕則被當人質扣押，重則有生命危險!李德生聽了大家的意見，冷靜地分析道：“現在穩定安徽形勢的焦點在蕪湖，蕪湖的焦點在這個群眾組織的動向。其他各派群眾組織都在睜大眼睛看著我們，看我們究竟采取什么態度，究竟有沒有這個魄力和能力解決問題。我看，這個群眾組織的問題解決了，整個形勢就會改觀。他們叫板要我去，宣傳得那么兇，以為我不敢去，不會去，這樣他們就得意了。其實他們恰恰錯了，我為什么不敢去，為什么不能去?而且，我看他們也不敢隨便加害于我，他們也要考慮那樣做的后果，退一萬步講，即使把我打死了，壞人就徹底暴露了，問題也就能解決了，所以，我就一個人去，單刀赴會嘛!”

6月底的江南，天氣炎熱，李德生身穿一套單軍裝，腳蹬布條編制的草鞋，沿著竹梯，矯健地登上造反派據點。大白天，樓里卻黑咕隆咚，武斗隊的人連忙打著手電筒，迎接李德生。后面的警衛員王楚林護衛著，一起進了二樓。

李德生來了，武斗隊眾人毫無準備，心中發虛，一時反而沒了話說。李德生在他們送來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不客氣地批評說：“你們要求我來，我來了。我來是要批評你們的，你們搶槍、搞武斗，一違反中央的規定，這是個原則性的大問題。二鬧得老百姓不得安寧，嚴重脫離群眾和群眾組織，這樣下去，你們就越來越孤立了。中央的‘九五命令’，這些你們都清楚了。”眾頭頭里面不少是搞“武化大革命”起家的，向來是別人怕他們，沒想到李德生不吃他們這一套，而是義正詞嚴地批評他們。造反派頭頭頓時氣不足、理不壯。只能爭辯道：“是三十五師支左有偏向，使我們受壓，他們不支持左派，支持保守派。”

李德生嚴肅地說：“文化大革命已經兩年了，怎么還說誰是造反派，誰是保守派?你們沒有學過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安徽的兩派都是革命群眾組織，我們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支持群眾組織實現革命大聯合，不能支一派壓一派。不管是哪一派的群眾組織，做得對的我們就表揚，做得不對的我們就批評，毫不含糊，毫不客氣。我們解放軍幾十年來的傳統，就是依靠群眾，組織群眾，宣傳群眾。你們說相信解放軍，首先要相信解放軍對群眾的基本態度。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李德生環視四周，關切地說：“看看你們這個地方，本來是很寬敞的教室，現在連個空氣也不透，光線也不透，到處亂糟糟，有正當樓梯不敢用，跳窗戶爬墻，多么不光明正大。這么大熱天，你們覺得怎么樣啊?”李德生的關心，使造反派覺得氣氛得到緩和。

李德生接著對那些頭頭講：“解放軍是人民子弟兵，你們有意見可以坐下來談。如果部隊有缺點，你們提得對，我們可以改正。你們哪里來的權力搶槍、武斗、沖擊部隊!對于你們的錯誤，我們也是先批評教育，你們一定要交出武器，承認錯誤，改正錯誤。至于你們提的其他問題，我們再討論。提得對的，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看來，造反派大肆宣傳請李德生來，不過是虛張聲勢，壓根沒有想到李德生會來，更沒有想到李德生來后談什么。聽完李德生一通講話，他們一時間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完全陷入理屈詞窮、十分被動的狀態。

李德生成為大樓里的中心人物。

一位紅軍出身的軍長、省革委會主任，竟然來到這個破爛臟亂的據點，不少人沒有想到。他威武而又親和，義正詞嚴而又態度和藹，許多人思想很受觸動。一些武斗隊隊員想，頭頭們不是說李德生不會來嗎，不是說十二軍要消滅我們造反派嗎，現在李德生來了，他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可怕嘛!很快，大家什么也不顧了，頭頭們的臉色也不看了，先后離開各自的“崗位”，圍到李德生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武斗隊員們憋在大樓里好久了，外邊的情況知道的不多。聽到李德生講話，覺得非常新鮮，非常親切。有的認為講得有道理，連連點頭；有的對過去的所作所為，有所悔悟，低下了頭。過了一會，低頭、點頭的人增多了，滿不在乎的人少了。原來一些揮舞槍支的人，更是自覺理虧，悄悄地把槍放到一邊。李德生看到后笑著說：“知錯就改，改了就好嘛。”

武斗據點里開了一個別開生面的談話會。有些人激動地高喊：“我們聽李軍長的!”許多人表示，要把搶來的槍支交還部隊。氣氛逐漸緩和下來，有的還要求李軍長講講紅軍打仗的故事。

李德生要離開了，樓上的人都自動集合起來送李德生下樓，有的再次高喊：“我們聽李軍長的!”

鬧得轟轟烈烈的“蕪湖事件”就這么圓滿地被解決了。

(文芬根據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祝庭勛著《李德生在動亂歲月——從軍長到黨中央副主席》一書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