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來是不想送女兒到這家幼兒園讀書的,他知道自己只是名下崗工人,而在這個幼兒園讀書的孩子父母卻大多是些高收入階層,可園長為了照顧他,在讓他為幼兒園送菜的同時,減免了一半學(xué)費(fèi)讓他的女兒入學(xué),這樣也方便他接送女兒。
可他也馬上感覺到了女兒的異樣,這也是他最擔(dān)心的。他恐怕女兒在這些貴族子女中產(chǎn)生一種自卑感,而給她那幼小的心靈套上沉重的枷鎖。那天女兒放學(xué)時,他騎著那輛送菜的三輪車去接,女兒卻奶聲奶氣地問他:“爸爸,你什么時候用汽車來接我啊?”女兒還告訴他,班里的小朋友穿的衣服可漂亮了。他語塞,每次接送女兒從那些停在幼兒園門口的寶馬、奔馳中穿行時。他也有一種生活的厚重感。可他沒有錢,雖然他也渴望自己能有錢能有車子,可他承載著一家人生活的壓力,只是希望自己能身體健康,每天能按時送菜到學(xué)校,賺取那一丁點(diǎn)兒的辛苦錢。
思考了好久,那天送完菜后,他去找園長。對園長說,我想把女兒轉(zhuǎn)到別的幼兒園里。他說出了那家幼兒園的名字,雖然路途遠(yuǎn)了點(diǎn)兒,接送孩子也多了些麻煩,可那里孩子的生活條件卻是和他家差不多。園長問他為什么,這里不是挺好的嗎?他卻囁嚅了好久,才編出一個理由,說女兒自己喜歡到那里去。園長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看得他心里都發(fā)毛??蛇€好園長沒再繼續(xù)問他什么,只是說下班接女兒前到她這里來一趟。要不他真不知道該不該說實(shí)話。
下午他準(zhǔn)時去找園長,園長卻遞給他一大捧五顏六色的塑料花,說是讓他把三輪車裝飾起來,這樣更能體現(xiàn)幼兒園的特色。他心里一陣苦笑,大街上哪有三輪車上插滿花的?一個大男人騎著這樣的車子去送菜,還不被人笑話死!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他也知道只有遵照園長的意思,才能保住自己的這份活,便悶聲悶氣地出去裝飾起車來。
可當(dāng)他剛把三輪車裝飾好時,園長卻帶著一群孩子走了過來,前面的一個女孩見了他就大喊“爸爸”,那是他的女兒。他也認(rèn)得那群孩子,是女兒班級里的。
園長指著他那輛三輪車與孩子們說:“這就是灰姑娘的金馬車,大家看漂亮不?”孩子們都興奮地大叫:“好漂亮的車啊?!比缓蟊銧幹先?。而園長讓孩子們排好隊(duì),輪著把孩子抱上三輪車,然后讓他在幼兒園的操場中緩緩地騎一圈。車上的孩子興奮得很,嘰嘰喳喳地說著,說是比他們家里的轎車漂亮多了。他以為孩子在說笑,只是希望那些孩子別回家對父母說起他的三輪車,這樣會讓女兒在幼兒園里更感到難堪。
終于讓那些孩子在三輪車上過足了癮。他帶著女兒回家時,女兒卻高興地說:“爸爸,幼兒園里數(shù)我們家的車子最漂亮了,小朋友們都喜歡這滿是花兒的‘金馬年’。”他不知道女兒所指的“金馬車”是什么,便好奇地問女兒。女兒說,今天老師給我們講了《灰姑娘》的故事,那美麗善良的灰姑娘就是坐金馬車的。女兒還告訴他。老師說故事中的金馬車就是和他的車差不多,滿是花朵。女兒說著,一臉的自豪,為自己能天天坐著這金馬車回家,也仿佛自己真的就是故事里那個善良美麗的灰姑娘。
他在前面使勁地蹬著車,卻感到眼里有一種濕潤,他知道園長是在用她的善良維護(hù)孩子那份可貴的自尊。騎著車穿行在那些轎車中間,他也感到幸福無比,覺得女兒就是那個好運(yùn)的灰姑娘,而自己就是駕駛金馬車的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