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光

德力格爾老人吃完家里最后一口糧已經好幾天了。女兒有身孕，或許這兩天就要分娩了。當苦難來臨時人是堅強的。等窗外的寒冷被春天代替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吧，但現在必須得給女兒喝一碗肉湯，老人這樣想。

女兒敏基日瑪起身為母親熬了一鍋磚茶。現在能給母親充饑的只有這個了，前天她把最后的一把面撒在水里讓母親喝了。

德力格爾老人微微抬起臃腫的身子沾了沾女兒熬的茶。敏基日瑪把最后的一點煤渣掃干凈，放進了爐子，所以到現在屋子里都彌漫著嗆人的煙味。爐子里的火苗在黑暗的屋子里放著微微的光。或許人的生命之光就如此吧，德力格爾老人的思緒開始蔓延：德力格爾也曾享受過富裕的日子。可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變化中延續的，家里成群的牛羊沒有了，老伴失業了，不久又離開了人世。

什么樣的生活我也都經歷過了，但我可憐的女兒帶著孩子怎么過呢?

門開了個小縫，鄰居手里提著一點東西走了進來。

“老人家，您身體還好嗎?”鄰居關切地問。

“還好……”德力格爾老人說。

“我給你們帶了一點肉，熬肉湯喝吧，補補身子。”鄰居說。那肉塊可真小，如果是一條漢子，一口就能吞下它。

“還是你自己吃吧，我知道你們也已經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鄰居什么也沒說，把肉遞給德力格爾老人便轉身出了門。德力格爾老人的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東西，眼淚緩緩流了下來。相互依靠的時候，人是最美的，她想。

“母親，我用這塊肉為您熬肉湯吧，喝了它您的病就好了。”敏基日瑪說，她的喉嚨蠕動了一下。

德力格爾老人拽著被罩抬起頭，她想親手為女兒熬一碗肉湯。

“您躺著，我來。”敏基日瑪起身說。

頭暈目眩，渾身疼痛難忍，但德力格爾老人用盡最后的一點力氣站了起來。

“孩子，添點火。”她說。家里實在沒有可燒的了。敏基日瑪把門樓里的紙箱撕開放進了爐子。

德力格爾老人用顫抖的手把肉下在沸騰的水里，放了些許佐料。

肉湯熬好了必須讓母親好好喝，畢竟一連幾天母親都沒有吃東西了，敏基日瑪這樣想。

“給，快趁熱把這碗肉湯喝了。”母親把熬好的湯端在女兒面前。

“媽，您自己……”敏基日瑪嘟囔。

“要趁熱!”母親的語氣有催促的意思了。

敏基日瑪不能再推辭了。她端起碗把肉湯喝了個干凈。她的母親則一直坐在她身邊。母親的額頭布滿了皺紋，但眼神溫暖。等孩子喝完后，她如同完成了什么使命一樣躺在自己的床上。

敏基日瑪渾身輕松了許多，額頭開始有些汗珠，同時她又感到腹內的孩子在蠕動……

在那一夜的黑暗中，德力格爾老人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因為那一碗肉湯，老人走得很安詳。敏基日瑪竟然都沒有察覺母親去了另一個世界。在天邊出現光亮時，嬰兒的啼哭聲給這窮困潦倒的家庭帶來了生機與希望。

喝了最后一碗肉湯的敏基日瑪安全生下了孩子。而她的母親，如一只不歸鳥，滿載著喂飽雛鳥的喜悅飛到了世界的另一邊。

房子里生與死停在同一條地平線上時，新的一天開始了。太陽露出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