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咔嗒”一聲把門鎖捏攏,同時,把他這類男人所特有的各種板眼的夢鎖在了門內,鎖在了昨夜的床上。他轉身離去時,習慣地望了望東邊的山坳,除了透過棉絮樣的灰白山霧能隱約看見一抹緋紅外,就只剩下眼前灰白的山霧和夜色還未褪盡的黎明。
按說,像他這類人,不應該發生起早、勤快的事。無爹無娘,無牽無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四十幾歲,瘦臉吧唧,頭像雀巢,走路踢拉。除了長相猥瑣和邋遢外,本事也有一些:一人能把自己灌醉,不喝一口水能從早睡到第二天天亮。頭年,搭了王木二的班,到村煤廠上班。去晚了,會完不成產量,煤炭要遭垮價,原來50元一噸,會垮成30元一噸,收入肯定會少。王木二當然不樂意,會罵他懶×,大卵子人,沒準還會掃你出門。
秋生走路,喜歡把一只手插進褲袋,一只手提著中午的口糧,口糧是半斤白米,外搭兩個七八兩重的土豆。口糧裝在一只裝過炸藥條的塑料袋里。隨著他一搖一晃地走路,塑料袋就在他腿上一彈一碰的,好像在催他快點快點別磨蹭。
離他家50步遠是一處高地,叫麥土灣,灣里臥著一塊麥土,麥土不大,只5畝,但特長,大約有30米,30米的那頭是開代銷店的國文的家,30米的這頭是一棵核桃樹。核桃樹很粗,要5個大漢牽手圍過來才能箍住,核桃樹很老,秋生的爺爺出世看見的就這么高大。這時,只能看見它下面3米的主莖,上面的綠葉傘蓋和葉叢中鵪鶉蛋大的核桃果都還溶在不甚明晰的晨曦里,只有啁啾的雀鳥能證實上面的繁華。
秋生走到樹下,習慣地像公雞一樣伸伸脖子,清清嗓子,又吼起了蔣大為的“桃花盛開”。吼歌開始,樹上撲楞楞亂飛,有雀鳥厭惡地把一泡稀白糞扔進他的脖頸。飛去的鳥兒立刻把他的歌聲帶到了村子的每個溝溝岔岔。歌聲并不美,像破爐缸發聲;歌聲很粗獷,像老黃牛叫喚。連牙牙學語的奶娃兒都知道是秋生上班了,倒有兩位婦女精明,起床做飯挺合適。歌聲像驅霧劑,使濃白山霧淡薄了,退遠了,山坳里的霞光更紅了。
周圍幾個院子的狗,習慣性地從四面八方汪汪地奔他而來,有的還撞斷了一人來高的長了脊梁的包谷稈子。它們瘋狂地向核桃樹下吼歌的秋生發起攻擊。秋生止住了唱,并不慌張,村里人都知道秋生喜歡逗狗,還知他因此吃過虧。秋生趕快往30米那頭跑,邊跑邊回頭,眼看四五條狗攆上了,秋生猛一彎腰,狗們拼命往后撤。俗話說:柴怕火燒,狗怕彎腰。其實狗們多慮了,30米長埂上光溜溜的,根本沒有土塊石塊的。秋生攆著那群狗追,邊追邊跺腳,還邊喊,打死打死打死打死。這時,國文家的老母狗也來湊熱鬧了,你秋生往前追,它就在后頭攆,秋生如法炮制,又跺腳又喊打死地回頭攆母狗,四五條狗又從包谷林里鉆出來攆秋生,就這樣進行了七八個回合的拉鋸戰,未見輸贏。年近半百的秋生有些氣喘了,想息戰,狗們卻正在興頭上,哪管你秋生的感受,包夾得更緊了。這次,可難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秋生。秋生正猶豫間,好家伙,老母狗下手了,一嘴咬住了秋生的腿幫子。秋生“哎喲”一聲,趕快收腳,只聽“噗——”,秋生的褲腿從腳跟撕到了腰部,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和屁股。下窯的礦工幾乎都有個習慣,嫌穿來脫去麻煩,干脆放空擋(不穿內褲)。只見秋生眉毛倒豎,臉像關公,邊追老母狗邊罵,×你媽老子在逗你玩你還敢真動口老子不洙滅你誓不為人你咬你咬你——咬!秋生將口糧和最后一個咬字狠狠地砸向老母狗,不偏不倚,準準地砸中了母狗的右后腿,母狗當即尖叫起來,在地上蜷做一團,然后一跛一跛地跑了。其余的狗聽見了同伴的慘叫聲,也一溜煙逃走了。炸藥包破了,米撒一地,土豆滾進了包谷林。
秋生臉色極難看,有一種受騙的味道,還在喘氣。他一屁股坐在土埂上,扳起右腳檢查,還好,腳跟只咬破了點皮,流了一丁點血。他站起身,用手拿捏著褲腿縫,像母狗一樣一跛一跛地向國文家走去。
這樣一折騰,白霧早沒了,山坳塞了一個紅蘋果。空氣清新,雀鳥歡騰。
秋生耷喪著臉,走完30米,轉過國文家的院墻,拐上了曬壩。國文的老漢根叔剛把上幼兒園的4歲孫子送走,邊打呵欠,邊檢查門檻下躺著的母狗的腿,嘴里還在咕噥著什么。見秋生來了,剛想罵他兩句,秋生先開口了,說叔,你家狗把我咬了,看嘛還在流血。根叔大吃一驚。在當地,一遇到狗把人咬了,狗主人就要掏錢去買狂犬病疫苗來給傷者打,疫苗要一百多元。民間流傳著害了狂犬病的慘狀:自己會吃掉手指頭,見人就咬,被咬的人也會得病。論輩分,根叔還是秋生的一個本家叔叔。根叔忙蹲下去檢查秋生的傷口,口里說,那去拿針來打嘛。頓了頓又輕聲說,這畜生還從來沒咬過人。根叔還想說,要不是你去招惹它,他會咬你嗎?秋生笑著說,沒事沒事,去摳砣缸腳泥來抹了就行了,這狗又不是瘋狗。當地流傳著缸腳泥能預防狂犬病。根叔很高興,就領秋生往屋里走,進門時還踢了一腳門檻下躺著舔傷的母狗,說,滾。母狗尖叫著跑了。
秋生進屋就坐在了一只羅漢肚的大酒缸邊,根叔去摳缸腳泥的當兒,秋生掀開紅布蓋子,做了兩個深呼吸。根叔把泥給秋生抹妥當后,又去他媳婦房里取來針線,要給秋生縫褲腿。秋生說,叔,我自己來。秋生就跛進國文的臥室,閂了門,脫下褲子,自個連綴。
剛進門,一股說不清的香味撲鼻而來,秋生望見對門的鏤花木床罩著透明的細紗帳,里面臥著一方帶喜字的團花被。屋子望板及床楣上掛著彩燈泡,梳妝臺上放著一只插著玫瑰膠花的收頸瓷瓶,梳妝臺下層倒扣著幾只潔面乳之類的膠瓶子。秋生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興奮,血往上涌,不知從何而來。他這是第二次跨進這間屋子,第一次是國文與香蓮成親那晚鬧洞房,他和幾個膽大的哥們兒還拉熄了燈,摸過新娘子的乳房。自那以后,香蓮和她的乳房就成了一面旗幟,招揚在秋生的腦海里,怪怪的,揮之不去。
秋生撩開蚊帳,光著身子爬上床,坐在團花被上,亢奮被屋內獨特的氛圍撩得老高,他覺得他跟香蓮,怎么說呢,有點緣吧。盡管他時常受著伯子哥垂誕于弟媳那種羞于啟齒的單向曖昧的折磨,但他還是經常會想起五年前那個夏季的黃昏,秋生趴在王家灣那塊包谷地里拔草,突然包谷葉子噼噼啪啪作響,一個人拱進了包谷林,把秋生嚇了一跳,他循聲望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我秋生活了四十幾年,這等事情還從未見過,一個女人正解了襯衣扣子,在翻弄自己雪白的乳房,一邊用手蘸了口水在奶頭上搓揉,然后又把肚臍上的裙腰褪下,露出同樣雪白而光滑的微微隆起的小腹,那女人用右手從裙擺里拉出一條毛毛蟲,有些害怕又有些討厭地丟到地里,用腳翻開苕葉子,尋找一陣,像是找著了,用腳使勁地跺著,嘴里像還在小聲罵著什么,估計是在說你真膽大敢來害我看你有啥好下場。若是秋生不看那張臉,也成不了多大一件事,看了那張臉,就叫他受不了啦。他捏過的那對乳房,今天竟讓他親眼看見了,這不是天大的事情是什么。秋生趴在那里,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擔心被香蓮發現,看他的姿勢,香蓮會認為他是在偷看。他的背上也有毛毛蟲在爬,但他不敢去拍或捏,難受極了。香蓮放下乳罩,提上裙子,系上紐扣,臨走時還向秋生這邊脧了一眼,秋生又把頭壓了壓,頭簡直拱進了泥土。
從包谷的行間,望見香蓮已走到了一根田坎外的水井邊,秋生才如釋重負地站起身來,迅速從后背拖出一條毛毛蟲,丟地里踩死了,然后用兩手提了提褲腿,因胯間那個家伙繃直了,被褲子罩著,伸不出頭,倒是秋生覺得難受,直到那家伙像吃了搖頭丸,有沁涼的液體順大腿根往下流,秋生才長吐一口氣,慢慢睜開眼,鉆出包谷林。
外面母狗叫了起來,秋生聽出是魯酒罐打酒來了,他挪了挪身子,這才發現兩腿間的大紅喜字上,流了一灘濁白的液體,他忙用褲腿在上面來回地擦,然后毛毛糙糙地把褲縫攛綴攏來,穿上褲子,走到門口,留戀地回頭一望,見太陽從窗外射進來,剛好照在那個喜字上,急忙三兩步跑過去把被子底朝上翻了個面。
魯酒罐正趴在桌上吧嗒吧嗒地呷酒。順便說說魯酒罐。這魯酒罐本名魯云高,桑坪村人,矮胖,禿頂,五十幾歲,每天挑一對籮筐,不收破銅爛鐵,專撿空酒瓶,每天撿的酒瓶,多則一百多個,少則四五十,挑到集市上,一角錢一個賣了,下一個去處必定是酒館,集市三天一場,每場必是吃得左腳打右腳,因而得名魯酒罐。大家知道品茶有茶道,這魯酒罐喝酒可有酒道。他端起酒碗,扁著嘴,呷一口酒,見他喉結一動,脖子一伸,“咕咚”一聲,酒在喉嚨里發出響亮的流動聲,慢慢閉上眼,嘴里吐出一串長長的“咝”,像電影里老煙鬼一天來抽了第一口大麻,快感顯然而韻味十足,看他喝酒,滴酒不沾的人也想嘗一口。
秋生跨出門檻,正巧聽見了魯酒罐的一聲“咝”,忙貓見到魚般湊到桌邊。老魯一睜眼,見秋生站在面前,吃了一驚,說你狗日的秋生,從地下冒出來的嗦?秋生訕笑兩聲,說魯哥,生意好喲?老魯說好?好個屁,籮筐還是空的。這時,根叔挽了袖子,用手捉了兩只鹽泡蘿卜過來,放在桌上,用刀橫豎各兩下切成小塊,三人便圍住桌子拈蘿卜下酒。老母狗躺在桌下,一塊蘿卜落下,以為是骨頭,叨在嘴里,覺出味不對,然后放了,受騙似的重新躺下。
這時,秋生突然想起要給廠里打個電話,請個假。他抓起貨架上的電話撥了號,聽他在說我今早被狗咬了,來不了啦,請兩天假。一般來說,按照當地習俗,早晨被狗咬了,飯碗反扣到地上,碰到娶新媳婦的,而不是碰到死人(碰到死人反而還好),是不能下井的,恐有血光之災,廠里肯定準假。要不然,出了事,廠子也是要出血(破費)的。以往,秋生不想去上班,都是撒謊說出各種不好的兆頭,今日被狗咬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因而語氣顯得理直氣壯。
秋生撂了電話,又過來坐下喝酒,大家你二兩我半斤地叫根叔用竹提子舀上來。魯酒罐的臉像抹了紅墨水,根叔開始把半斤提子當二兩來使了,秋生的話,像打開了機槍匣子,沒個完。
秋生說,叔,國文老弟在哪?
根叔說,別說他了,說起就來氣,在平頂山,盤纏都找不齊,娃兒讀書全指望老子。
秋生說,都怪香蓮弟妹,犟得很,外面的大錢有恁好找么?
一提起香蓮,秋生眼前又晃起了那對乳房。
秋生被尿憋急了,忙跑到院邊南瓜架下撒了一泡,陽光從南瓜葉間漏下來,直鉆肉,秋生知道離晌午不遠了。他剛關好水龍頭,見下面石梯上冒出一個小人來,看是國文的兒子小麥,眼睛又紅又腫,像剛哭過。
秋生說,小麥子,啷格哭了喲?
小麥說,喜(死)爺爺,不來接我。說完又嗚咽起來。
秋生說,別哭,來,我給你錢。說完就摸了一元錢給小麥。
秋生看著小麥那矮矮的肉墩墩的身體,摸了摸他紅彤彤的臉蛋,胸中升騰起一種久違的不可名狀的情愫。他望了望周圍無人,對小麥說,叫我爸爸,叫一聲給一塊錢,干不干?
小麥想起了媽媽曾在別人逗他時教他的,小麥,叫,快叫,叫一叫不掉肉的,錢錢拿去買家什。
小麥就怯怯地叫了一聲爸爸,秋生高興極了,答應了一聲“哎——”,心頭有一種怪怪的味蕩漾著,仿佛他這一聲答應,就和小麥扯上了一種關系,自然,他就和小麥的媽香蓮有了瓜葛。他非常爽快地給了小麥一塊錢。
小麥又叫了一聲,秋生心花怒放,這一聲“哎”答應得比第一聲更長,更親切,末尾還加了一個“乖”,并激動地彎下身在小麥臉上親了一口,小麥別轉臉,以躲避他嘴里濃重的酒氣。他遞錢給小麥的手好像有點發抖。
小麥見這錢來得快,就扯高嗓門脆生生地叫了一長串爸爸爸爸爸爸——就像和小伙伴玩時唱起了兒歌。
秋生連續給了八個一元錢,這次從兜里扯出了一張5元,急忙按回去,對小麥說,不叫了,老子服了,錢都給爸爸叫完了。
秋生牽著小麥,進了家門。看見小麥,根叔從桌邊彈起來,說,哎呀,我這狗記性,又忘了去接狗兒(對小孩的昵稱),爺爺該死。
小麥鼻子一酸,又哭了起來。
根叔忙去鍋里端來一個洋瓷碗,說,來,麥娃子,不哭了,來吃雞蛋。
小麥坐在門檻上,拿湯匙把圓滾滾的雞蛋往嘴里趕。
秋生聳了聳身子,嘴里含一口酒說,小麥,你看你的碗底是啥子?
小麥將碗翻轉,兩只雞蛋一下子掉到地上,桌下的母狗卷了一只送進嘴里。
小麥哇哇大哭,跑過來一邊用小手打秋生,一邊哭叫,打喜(死)你龜兒喜(死)秋生打喜(死)你打喜(死)你。
魯酒罐吐了一串“咝”說,格老子秋生,逗細娃兒,光逗哭,不逗笑。
根叔補充說,就是,你還是幺叔喲。根叔急忙從狗嘴邊搶到另一只雞蛋,進屋用水洗了,塞給小麥,說小麥,別哭了,拿著,吃快點嘛。
魯酒罐按了按癟癟的荷包說,秋生,坐到,喝酒,我跟你談件事。
秋生說,啥子事你說嘛。
魯酒罐說,好事情,你不打半斤酒來喝,哪個龜兒子要跟你說。
秋生親自去提了一提酒上來,倒進碗里。
魯酒罐說,我跟你說個媒。
秋生不大相信,說,日媽你都是個單身漢,給我說媒。
魯酒罐說,我去見了的,她看不起。
魯酒罐呷了一口酒,“咝”完后說,上個月我們村黃油條遭車子碾死了,他那婆娘才30歲,乖慘了。
秋生說,有香蓮乖沒得?
魯酒罐說,有。
秋生說,有香蓮白沒得?
魯酒罐說,有。
秋生說,有香蓮的……秋生本來想問有香蓮的乳房大沒得,見根叔坐在旁邊,就把話吞回去了。
幾句話一扯,酒碗又見底了,秋生又去提了一提兒。
秋生說,魯哥,你把這事情跟我辦妥了,我酒讓你吃飽。說完,秋生覺得心里酸酸的,像做了一件對不起香蓮的事,心中默默地請香蓮原諒,他這也是無奈之舉。秋生把上衣脫了,露出光胴胴,心頭似要好受些。
魯酒罐說,明天去看人。
秋生打著酒嗝,端起酒杯,說,干。
這時,母狗撲了出去,大家一看,是田大棒來了,田大棒不好酒,愛打牌。每天中午,都要來代銷店約人打麻將。
田大棒說,酒不喝了,剛好三缺一,我添上,打牌。
大伙讓酒精燒了神經,手癢癢的,說,要得。
根叔就收了碗筷,捧出麻將。
對田大棒來說,是眾人皆醉我獨醒,錢不往我兜里鉆,就不算錢了。這回是魯酒罐多拿了一手牌,賠了莊家,下回又是秋生少拿了一手牌,當了相公(糊不了牌),根叔干脆把自摸了的牌打出去。
魯酒罐身上本來就沒啥錢,一輸就找秋生借,打到天擦黑,秋生兜里的一百八十元錢就都歸了田大棒,根叔也用香煙抵了田大棒兩把自摸。
田大棒見好就收,說天黑了,家里豬還沒喂,抬腳就走。秋生說,不得行,起身去追,發現雙腳輕飄飄的,不聽使喚,一個踉蹌撲出門去,把門檻上坐著打瞌睡的小麥嚇得大哭。
魯酒罐把幾十個酒瓶子摔得一個沒好的。
根叔躺到床上才想起小麥還在外面。
秋生扶著墻走,轉過院墻時,挑著空籮筐的魯酒罐給他打了個招呼,秋生,明……明天早……早點喲。
秋生說,酒……酒罐,莫騙……騙人哈。
秋生走上了30米,一直很興奮,明天去相親,此時,他腦子想的就是去會香蓮。他想他會借著酒興,拉她的手,摸她的乳房,然后和她……“砰”,他和核桃樹撞了個滿懷,說,哪個?老子秋……秋生都認……認不得呀?讓……讓開。他又一頭撞過去。他被反彈回來時,倒在路上,滾進了包谷林,他的褲腿又散了縫,一個核桃落下來砸中了他的腦殼。這時,他把酒呀蘿卜呀全吐了出來。他沒了勁,趴在地里,像當初偷看香蓮的乳房一樣。他雙手握著香蓮的兩只柔軟的乳房,幸福地睡去,他和香蓮反復干著那事。月光皎潔,真不知趣。
半夜,一陣怪風把他吹醒,他費勁才從地里爬起來,酒還未全醒,能感覺到頭疼,就高一腳矮一腳地往家躥,好幾次都差點栽下了路坎。掏鑰匙開門鎖時,他才戀戀不舍地扔掉了手里的兩砣土疙瘩。那晚,秋生家那只收錄機唱了個通宵。天明,東院起床做飯的侄兒媳婦說,格老子幺叔又到哪去喝麻了。
(責任編輯 伊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