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從事的這項工作屬于高危職業,容不得半點閃失。
他非常小心。每次出發前,都要仔細檢查自己的裝備:面罩、球鞋、手套,還有手電筒、螺絲刀、老虎鉗,確信一樣不少后,才無聲無息地出門。
他所做的事不能驚動任何人,所以他總在夜深人靜時開工,這是業界公認的安全時間。整座城市此時都處在深度睡眠之中。
為確保萬無一失,他還提前兩天去踩點,觀察、熟悉周圍的環境。
應該說,同以前的若干次一樣,今夜,他又將滿載而歸。
他不費吹風之力就突破了幾道阻攔,順利到達那幢樓下。四周一片死寂,深灰色的樓房表面,布滿一個個黑洞洞的窗口。他不慌不忙地整整衣衫,戴上手套,抓住墻根的鐵管,手腳交替用力,身子迅速上移,不一會兒,就到了四樓的位置。一至三樓的住戶都安有防護欄,破解倒不是難事,可他圖的是簡單快捷。 經過多年的實踐鍛煉,他早已身輕如燕,飛檐走壁易如反掌。當然,這與他瘦小的體型有著密切的聯系。曾經有同道中人說他像壁虎一樣輕盈靈巧。不過,他討厭這種形容。
還在七八歲時,他與壁虎有過一次近距離的遭遇。當時他們之間只隔著幾步的距離。壁虎不動,他也不動。慌亂中,他隨手抓起一把砍刀擲過去。正好擊在壁虎身上。他滿以為壁虎會喪命,可轉眼間,那家伙卻丟下尾巴,拖著上半身跑了。他好奇地走過去,有些畏懼地看著那截尾巴,在地上一跳一跳地顫動,好久,都沒有停下來。從此。他一看到這個扁頭、全身蛇紋的動物,就感到憎惡。
鐵管已有些年份,雖然他的動作很輕,但還是止不住銹塊紛紛揚揚地往下掉,發出一種“沙沙”的細響,在靜夜里聽來十分刺耳。他略微停頓了下,想調整姿態,就在這一瞬間,一陣風掃過,他的左眼進了什么東西,刺得生痛。他使勁地眨了眨眼,試圖將這不速之客擠出,卻沒成功,涌出的淚立刻就將眼眶打濕。他只好騰出左手,用嘴咬下手套,塞進胸前的口袋,再用手指輕輕地去揉眼睛,同時轉動眼球,讓渣子移到眼角,才感覺好了些。處理完這些,他把手伸進口袋中攪了兩轉,竟沒有找到手套。糟糕,可能掉樓下了。赤手作業,這可是頭一回。他有些沮喪。
干這行,哪有打空手回去的。他心存僥幸,兩腿夾緊鐵管,探出身子,右手抓墻,左手伸向一米外的窗戶。夠著玻璃了,他一寸一寸地向拉手方向移動。忽然,他的手觸摸到一個軟乎乎涼沁沁的物體,心里一驚,手本能地縮回來,只是一剎那,他身子后仰,脫離墻面,急速地向下墜落。他最后一次抓鐵管的努力也落空了,只抓著一把銹片。他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還有鐵銹灑落的沙沙聲,那聲音真是刺耳。
痛楚使他在一個深夜里醒來。房間內通體的白色和耀眼的燈光,讓他很不適應。
他人住醫院已兩個星期了,情況還是老樣子,既沒有好轉的征兆,也沒有惡化的跡象。這令醫院的領導和醫護人員非常頭痛。倒不是他的病,而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所累積下來的費用。
他是個身份不明人員。兩周前的一個深夜,110指揮中心接到西苑小區居民報警,說5號樓下發現一名嚴重摔傷人員。值班民警迅速趕到,現場查勘后,發現此人還有氣息,就讓縣醫院120救護車送去救治。
他暗自慶幸,命大福大,竟然沒死。
因為摔傷,暫時,他住在這里是安全的。想到這兒,他禁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但馬上他就閉了嘴,頭部傳來的劇痛,讓他抽搐不止。
他的頭已不能轉動。只能讓目光在房頂游移。突然,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輸液管。
一只四腳爬蟲,正靜靜地趴在上面。似乎正對他虎視眈眈。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禱。
可是,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那東西竟沿著輸液管爬下來了。
一步,一步,他驚恐地看著那個家伙離他越來越近,帶著死亡的氣息。
他的死讓醫院上下都松了口氣。而醫護人員略感疑惑的是,死者面部里現出恐怖的表情,似乎生前受過某種過度驚嚇。
當然,大家再沒有精力去調查具體原因。院方忙著計算花在他身上的費用。并向上級打報告尋求解決途徑。
醫生作了死亡鑒定后,他被推出了重癥監護室。那一刻,誰也沒注意,一只壁虎,以十分輕盈的姿態,從床上跳下來,順著墻根悄悄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