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總喜歡爬到樓頂的平臺上去,周圍都是些低低矮矮的房子,平臺便顯得高起來,高高的平臺上,天空更顯得開闊,悠遠。平臺其實不高,只三層。于是孩子又可以把底下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
孩子總是在平臺上這走走,那坐坐,換著角度看天空,看平臺四周的景物。
孩子最喜歡看的就是平臺左邊的一幢房子,那是個四合院。孩子從平臺上看便是俯視了。孩子看見四四方方的瓦房中間留出個四四方方的空間。由于是俯視,孩子便覺得那四四方方的房屋特別矮,又特別的小。孩子常想,那兒怎么住人呢。
于是孩子只要到平臺上去,一雙眼睛便常常放在小小的四合院里,一放就是許久。不知從何時起,孩子的眼中又多出一樣景物來:那是個老人,老人坐在那又小又矮的房子前。
孩子便一直打量著老人,老人坐在房子門旁的一塊大石頭上,是一塊紅紅的不規則的卻又有點圓的大石頭。孩子看得久了,便又發現一個問題,那個老人總是坐在石頭上一動不動。孩子有了這個發現,又認真地眼都不眨一下地看著老人。孩子確定了自己的發現——那個老人真是坐著一動不動。孩子盯著老人,滿是好奇。
孩子皺了皺眉頭,忽然想看看老人是不是會動。孩子迅速地環顧四周。天臺的一邊就是屋頂,幸好,屋頂是用瓦蓋的。孩子看著屋頂,笑了。
孩子跑到屋頂旁,輕輕地抽出一塊瓦,放在地上,孩子跳起來,跳在瓦上,瓦破了,破成許多大大小小的碎塊。孩子挑出一塊較小的,走到天臺邊緣,朝著老人扔了過去。
孩子扔得蠻準,就扔在老人腳下。扔過后孩子蹲下身,趴在平臺上,縮手縮腳地看老人的反應。
老人一動不動,眼皮都沒抬一下。
孩子又挑了一塊瓦片扔過去,也扔在老人腳下。
老人仍然沒動。
孩子再挑一塊瓦片扔向老人,這回孩子膽子大了些,孩子站起身,就站在平臺上看著老人。
老人依舊沒動,一動不動,坐著像墩佛。
孩子還想扔的時候,孩子的大人在叫他吃飯。孩子扔下手中的瓦片,雙手在褲子上擦擦,回去了。
孩子回去了,但并不表示孩子就放棄了。孩子念念不忘那被四面矮小房子包圍著的坐在大石頭上的老人。孩子吃飯時都在想。那老爺爺怎么坐著不會動呢?他是不是太累了?
吃完飯,本來是要午睡,孩子不,趁大人睡覺時,孩子溜了出來。
平臺上,孩子看見那老人仍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他不要吃飯呀?
孩子覺得很詫異。半晌,孩子回過神來,回過神的孩子當然不會忘記自己想做什么。孩子這回兒拿了一塊完整的瓦,很用力地把瓦扔向老人。
瓦在老人腳旁著地,破了,碎瓦片四處飛濺。孩子見老人挺了挺身子,抬起了頭。孩子有些怕,怕老人罵他,孩子怔怔地站在那。老人很快就看到孩子了,孩子見老人張了張嘴,但什么都沒說。很快,老人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態——一動不動。
孩子見老人沒罵他,高興起來。孩子把手捂住嘴作喇叭狀:“老爺爺,你怎么天天坐在這兒?你吃了飯沒有?”
老人這會兒有反應了,老人抬頭看著孩子。
孩子見了,更高興了,放大聲音叫起來:“老爺爺,你天天坐在那干嘛呀?”
老人張著嘴,嗚嗚地說了什么,隨即老人把手搖來搖去,并指指耳朵。
孩子知道,老人聽不見。孩子重新打量著老人。老人一身灰灰的衣服,灰得看不出什么顏色了,老人褲子膝蓋處有一塊補丁,紅顏色的,在周圍這一律的灰色調下,特別顯眼。老人一臉花白花白的大胡子。孩子注意到老人張嘴說話時滿臉都是皺紋,像條很坎坷的路。孩子發現老人很老很老,是孩子見過的老人中最老的老人。
孩子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很奇怪的說不出的莫名其妙的感情。要能下去和老爺爺說話就好了。
孩子叫了聲:“老爺爺。”孩子笑著,盡量咧開嘴笑,似乎這樣,那老爺爺可以看清楚些。
老人也笑,并招手。
孩子見了,忙點頭。孩子興奮起來,比大人答應買新玩具還要興奮的那種興奮。
孩子知道那四合院就在門外隔壁的胡同里。
孩子急忙跑下平臺,跑進胡同。胡同四周的墻高高的,胡同里連著好幾幢房子。孩子很聰明,覺得離自已家最近的那幢房子就是老人所住的那幢房子。
孩子走進一幢房子,房子又暗又大,走在里面,孩子覺得很新奇,又有點害怕。終于,孩子走到了四合院的中央,但孩子沒看見老人,孩子仔細地看著四周,孩子知道自己走錯了。
孩子忙跑出來,又走進另一幢房子,孩子仍沒找到老人,并且那四合院中的景物也不是孩子在天臺上見到的景物。孩子是個不會輕易放棄一件事的孩子。孩子仍找,進進出出地找。終于,孩子找到了那個四合院。四四方方的房屋中間留出了四四方方的空間,四四方方的空間上頭是個四角的天空。孩子環顧四周,發現,這四四方方的房屋并沒有在天臺上看到的那樣矮。隨后,孩子看見了那塊大石頭,那塊紅紅的不規則的卻又有點圓的石頭。但孩子沒看見老人,老人呢?孩子尋找著,并叫了起來:老爺爺,你在哪呀?
孩子連叫了幾聲,沒人應他,孩子覺得累了,在大石頭上坐下來。
(責任編輯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