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盛開的鮮花等

是那渾厚的男中音使托馬斯·考斯托弗成為享譽世界的著名歌唱家。可是，我們也可以這樣說，當他登上舞臺的時候，觀眾們最先關注的是他的形象，而不是他那美妙的歌喉。原因很顯然，他的身高只有1.36米，兩只像樹樁一樣短粗的腿，沒有膝關節，也沒有多少大腿。他的雙手(左手缺兩指，右手缺一指)像從肩膀里直接長出來一樣。他總是踉踉蹌蹌，步履蹣跚地走上舞臺，費勁地爬上為他特制的樂隊指揮臺。然后，他會友好地晃晃腦袋，他的頭發育正常，在他那嬌小的身材陪襯下更顯得巨碩無比，這時，他會咧開嘴送給觀眾們一個天使般純樸的笑容，就在那一刻，他贏得了所有人的歡心。

熟悉他的歌迷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可是，對第一次聽他演唱的人來說，對這一切還是吃驚得目瞪口呆。47歲的考斯托弗是孕婦“反應停”成千上萬的受害者之一。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許多歐洲懷孕婦女都服用這種“反應停”來治療懷孕初期的失眠、晨吐等妊娠反應。這種藥的后果就是，許多孩子生下來都像托馬斯一樣終生殘疾。

童年的托馬斯是在一家為嚴重殘疾兒童設立的學校里度過的，長大后取得了音樂界最高的獎賞，包括三次獲得美國格萊美音樂大獎。

面對著歌唱家這樣獨特的外貌和身世，人們很容易驚嘆于他那堅忍不拔的毅力和輝煌的人生成就，以及在這個弱小身體里爆發出的如此深沉有力的聲音，而忽略了自己對音樂會的體驗。

可是，事實恰恰相反，如果考斯托弗身上有讓人驚嘆的品質的話，那么這個讓人驚奇的品質就是，在音樂會開始后幾分鐘內，你就會立即停止對他外貌的任何想法，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他創造的音樂世界中。由于他不可能自由自在地在舞臺上行走，也不能用戲劇性的手勢來表達自己，他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自己的臉上和那柔和而且層次分明的聲音上。

考斯托弗的童年需要狄更斯來寫才恰如其分。他出生在德國漢諾威市附近一個名叫海德黑姆的地方，他的父親是政府的小職員，他有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哥哥。他出生后只在家里呆了9個月，然后就在漢諾威一家醫院的玻璃墻后面呆了整整一年半，因為醫生們對這種新型的先天畸形不知所措，他們擔心托馬斯的免疫系統無法戰勝病毒的侵襲。他的父母和哥哥每隔一周就在星期六和星期天來看望他。可是，他們只能呆在玻璃墻的另外一邊。他的哥哥現在是一名記者，他回憶說：“我們只能隔著玻璃做手勢，對他笑笑，可是我們卻無法同他說話。”

托馬斯從醫院出來后，他回到了海德黑姆的家里，每天晚上都要穿著巨大的全身石膏矯形衣睡覺，為的是矯正他那向后翻轉的雙腳。他的父母拒絕相信他永遠也不會走路。

托馬斯的媽媽用奶油巧克力當誘餌，每天引誘他走上幾步，過幾天再多走幾步，直到他終于可以自己走路了。過了一年，他就完全不需要石膏矯形衣了。他的父母在送他上學這件事上可就沒這么幸運。當地的小學都不愿意接受他。不得已，6歲時，父母不得不把他送到漢諾威的一所為弱智和身體殘疾的孩子們辦的寄宿學校去上學。

他童年的這種苦難只有在周末時才得到了緩解，他的父母總是準時地來接他回家。他喜歡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唱歌。他的哥哥回憶說：“他好像總是在唱歌，他回家后就躺在沙發上或在椅子上，一唱就唱一天，只要一打開收音機，里面放的歌他都會唱。”

有時，托馬斯連續不斷的歌聲讓他媽媽有些心煩，可是他爸爸卻支持他。托馬斯父親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唱歌，就在他夢想著成為一名職業歌手的時候，他的父親去世了，接下來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后在貧窮的環境下結婚生子，理想永遠無法實現了。

他們前前后后努力了十次，才讓托馬斯在正常的學校上學。一位新校長做出了這個不同尋常的決定。為了鼓勵托馬斯，他的父母還專門為他請了一位聲樂教師，這需要更大的毅力和決心。最后，一位叫夏洛特·勒赫曼的女高音熱心地收下了這個學生，夏洛特的丈夫是音樂家和樂隊指揮，他們一起為托馬斯提供了豐富多彩的音樂訓練和培訓。她鼓勵托馬斯在音樂上向專業發展。這為托馬斯那黯淡無光的青春時代帶來了一絲希望。考斯托弗回憶說：“那時候，我的朋友們都突然對女孩子感興趣了，我對女孩子也很感興趣，可是，女孩子對我卻不感興趣，這讓我很傷心。”他對學校失去了興趣，不得不留級一年。

高中畢業后，他去申請漢諾威音樂學院，可是音樂學院卻告訴他說所有的申請人都必須會彈鋼琴，這對一個生下來就沒有胳膊的人來說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當他得知音樂學院從未為此破例后，他的夢想幾乎被摧毀了。

托馬斯現在說：“那段時間，對我來說是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他們按照規定做了一個合理的決定，可是從更人性的角度來講，那是個愚蠢的決定。”

考斯托弗沒有放棄，繼續學習聲樂，但是他需要尋找另外一種謀生的手段。他選擇了一所大學的法律系，但學了3年就半途而廢了。他開始在一家小鎮的禮堂里專業表演古典音樂，同時也唱一些流行的爵士樂和卡巴萊歌舞曲，他那學什么像什么惟妙惟肖的天才終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他沒有完成自己的法律學位，在一家銀行找到了工作。同時利用業余時間在當地的廣播電臺當播音員。1988年7月，廣播電臺為他提供了一份半職工作。他接受了這份工作，不過，他向廣播電臺請了一周假，要去慕尼黑參加全國廣播電臺聲樂大賽。他回憶說：“我當時對他們說：‘別擔心，我一周后就回來了。’可是，我那一周內連續打了3次電話對他們說：‘我還得呆兩天才能回去。’”

聲樂大賽得頭獎是托馬斯長期努力的結果，他現在自豪地回憶說：“在第一輪比賽的時候，評委會主席看著自己手里拿的紙說：‘我知道有一位殘疾人來參加比賽，因此，我希望所有的評委把自己的眼睛都閉上，因為我不想讓他們因為眼前的殘疾人而受感動，影響他們的評判能力。’”在第二輪比賽時，托馬斯唱了一首舒伯特的樂曲，托馬斯對我解釋說：“比賽有一條規則，那就是誰也不許鼓掌。評委會主席事后對我說：‘考斯托弗先生，我當時是把手壓在屁股下面，才沒有犯規為你的演唱而鼓掌!’”

在最后一輪比賽的時候，托馬斯同交響樂團合作，他選擇了巴赫和曼德森的樂曲。他自豪地說：“我剛一唱完，在不知道比賽結果的情形下，我的聲樂老師就離開了比賽現場。事后，我給她打電話，她對我說：‘湯米，我離開的時候，就知道你贏了!’”

他的成功立即成了全國的熱門話題，對他的父母來說，這是一個十分甜蜜幸福的時刻。“媽媽曾經對我說過，在我剛剛出生的時候，一位婦產科的教授在產房里對她說：‘也許這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會給你帶來許多快樂!’”托馬斯對我說，“在我舉辦音樂會、參加比賽的時候，媽媽就會想起這些，她會說：‘那個人說得真是一點也不差。’”

作為一名歌唱家，托馬斯的專長是演唱德國浪漫藝術歌曲，也叫做浪漫曲，尤其是19世紀德國的浪漫曲，他的全部表演曲目非常豐富，也包括交響樂曲。最近，他又涉足美國流行的爵士樂和歌劇。

樂隊的指揮弗朗茲說：“他的音域讓人嘆為觀止，他可以毫不費力地用低音唱低D調，而高音又可以唱到男高音。那表達豐富的音域讓所有的人為之驚嘆，他的嗓音聽上去可以非常戲劇化，也可以非常合轍押韻!”

考斯托弗說：“如果你非常努力地在音樂生活中尋找一席之地，盡管你性格獨特，可是你也會發現人們并不太愿意接受你，如果是這樣的話，并不是什么壞事，說明你就更有可能接近自己真實的感情。作為一名歌唱家，如果你不能用歌聲打動聽眾心弦的話，你就是選錯職業了，另謀出路吧!”

他喜歡那些聽眾容易接受的音樂，他說：“如果我得不停地向聽眾解釋我的音樂，我覺得這就說明出什么問題了。我認為音樂的功能就是供人們享受，我不認為音樂需要苦思冥想，認真思索才有意義。我希望我的聽眾能聽懂我的每一句歌詞，對我來說，歌詞是非常重要的，舒伯特選用這樣的歌詞一定是有他特殊的意圖的，大師是不會隨便用詞的。”

考斯托弗每次表演都希望能給觀眾帶來一些不同的驚喜，陪伴了他15年的鋼琴師加斯特說：“他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在舞臺上常常即興表演，給人帶來驚喜和快樂!”

為了保護自己的嗓子和體力，考斯托弗每年只舉辦40到50場音樂會，其余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教學。他說：“我熱愛教別人唱歌!”

2006年6月，他同36歲的女記者克羅迪雅結婚了。她是在為一家電視臺脫口秀的主持人調查托馬斯的背景材料時認識托馬斯的。他們第一次通電話竟然交談了兩個半小時。幾天后，當他們見面時，他一下就被她迷住了。托馬斯說：“對她來說不是一見鐘情，可是我的樂觀情緒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克羅迪雅對他的名聲和殘疾同樣等閑視之，考斯托弗說：“對我的殘疾，她是這樣輕描淡寫地說道：‘湯米，你不過就是胳膊短了一點，腿也短了一點，沒什么大不了的。你還是你!’”人到中年，他非常高興地成為了克羅迪雅7歲女兒的第二個爸爸，女兒是克羅迪雅第一次婚姻的結晶。

考斯托弗非常努力地向人們證明，他的先天殘疾算不了什么，他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一切。2004年，他參加了瓦格納的一部歌劇的演出，這是一個非常不好演的角色。2004年他在維也納國家劇院表演了這部歌劇，第二年，又表演了這部歌劇。歌劇的導演要求考斯托弗扮演的角色從舞臺的一端走到舞臺的另一端，然后爬進棺材里，與此同時，頭上還戴著沉重的皇冠，嘴里還要不停地演唱。歌劇指揮唐納德說：“在排練的過程中，樂隊合唱團的成員每次都被他感動得熱淚盈眶。”

考斯托弗不計劃再唱歌劇了。“唱歌劇太費體力了。”他對我解釋說，“我認為我已經不需要向別人或我自己證明我能唱歌劇了。”

朋友們說考斯托弗現在比從前更幸福更沉穩了，雖然他還是愿意爭強好勝，不過他現在是有的放矢了。過去，在機場的時候，他從來都不坐輪椅，有時他不得不痛苦地走上一段好長好長的距離，才能到達登機口。從去年開始，他開始用輪椅了。他的助手對我說：“他說：‘我現在不必向任何人證明我能走路了。’他知道什么時候可以讓別人幫助他，什么時候需要自己幫自己。”

他所取得的輝煌成就和他所能做的一切，對于那些同他有相同遭遇的人來說可能、是激勵自己奮發向上的精神源泉，可是，當我把這個想法同他交談后，考斯托弗卻拒絕了我的提議。他對我解釋說：“通常那些人的反應是這樣的，‘他有這樣的機會是不錯，可是我卻不能唱歌，沒那天分也沒那福分!哪能同他比呢?’或者是：‘我可沒攤上那樣的好父母，沒有人那么關心我。’”

他向我建議說，說不定他的經歷對那些與他處境不同的人來說，更有激勵人們奮發向上的意義。他說：“也許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命運對我很不公平，可是我卻沒有向命運低頭，相反，我最大限度地享受生活給與我的一切，充分利用生活給與我的一切，而不是總去看生活中陰暗的一面。”

他補充說：“過去，我的生活夠艱苦的了，現在我是在采集地上盛開的鮮花!”

傳家寶

哥哥給我發來一封伊妹兒，他是這樣寫的：我周三才收到拍賣的具體細節。媽媽公寓里的家當一共拍賣了3100元，這其中包括被拍賣行買走的東西。寫字臺(那個很氣派的胡桃木寫字臺)最值錢，賣了1050元，那個裝瓷器的櫥柜賣了500元，圓桌賣了220元，電視機、打字機、鑲銀邊的碗和英國輪船模型沒賣上什么大價錢，沒想到的是沙發和墊腳凳卻賣了150元。愛你的哥哥。

這就是我媽媽全部家當的價值：3100元。我們兄妹幾個在收拾這些家當的那兩周時間里，有過歡笑，有過煩惱，有過各種各樣的壓力。可是，現在這一切都變成了一個簡單的數字。我們心里都知道媽媽這些家當的價值，這種價值與任何金錢都無關。

當89歲的媽媽搬到養老院后，她還是保留了她那兩屋一廚的公寓，以備萬一她還能回來自己住，可是，一年后，媽媽卻沒能搬回來住。這一去就成了永遠。所以，我們兄妹三人就不得不面對如何處理媽媽財產的問題。在這件事上，其實我們并不是最佳人選，因為我們幾個人都囤積成性，好像我們身上有一種遺傳基因，那就是我們幾個都舍不得扔東西。媽媽把所有的東西都保留著，從各種各樣的不干膠貼、銀盤瓷器，到鮑莉姑姑的腌鱒魚，她會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說，這一切并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她的子孫后代，我發現媽媽在這個問題上非常有魅力。

我們聽說過別人清理祖上老屋的故事，有些人好心地告誡我們說，如果有些東西給錯了人，那么會在家庭成員之間造成不必要的裂痕。我們會盡力而為的。

當我走進媽媽的房間時，我一眼就認出了墻上那些原來掛照片的痕跡，以及地毯上原來放折疊桌留下的壓痕，我的心里非常難過。我喜歡并希望媽媽家里還是保持原來的老樣子，但是，我現在卻意識到我即將把我手里的鑰匙交給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了，這種想法讓我心里很不舒服。因為，我是經過了媽媽多年的考驗，才讓她放心地把鑰匙交給了我。我記得她曾經半開玩笑地對我說：“這把鑰匙你任何人都不許給!”

我知道我們兄妹三個人已經跨越了一條看不見的線，那就是我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什么私人東西可以公開處理，什么東西送給誰，我們都得一一做出決定。盡管每年媽媽都給慈善機構捐東西，可是她的房間里仍然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物品。墻上的書架里堆滿了書、小裝飾品和各種各樣的檔案文件。

我宣布說：“如果不是薄的東西，我是不會要的。”因為我剛剛收拾了自己家的儲藏室，把大學時用過的教科書，舊的情人節卡片和我過去養鸚鵡時用過的一個銅鳥籠扔了出去。我的哥哥和姐姐也隨聲附和著：“我們也不要!”不過，我們心里都明白，說是說，做是做，我們是不會這么容易對付的。

我們的計劃是把所有的東西分成三堆，一堆是捐獻給慈善機構，一堆是拍賣，還有一堆是捐給慈善機構、保存下來、還是再想想怎樣處置再說?我們決定盡量要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來處理這些東西，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盡快做出決定。

沙發、吸塵器這類實用的東西處理起來很簡單；紀念品，好看不中用，但又有歷史意義，非常難處理；文稿一類的東西則是最讓人頭疼的家伙。我媽媽是一位作曲家，戲劇導演，她保留了許多手稿、劇本、新聞簡報甚至舞臺上的道具扇子。我們去世多年的父親是一位牧師，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是保存著他那500篇布道演說，按照每周的時間順序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排好。另外，我們還保存著他寫的浪漫詩歌。

這些東西是我們的歷史，但是究竟什么東西需要保存，什么東西需要經過深思熟慮后送給別人，什么東西可以賣掉，什么東西可以扔掉?如果沒有記憶，只是繼承這些物品又算是什么傳家寶呢?我們成長階段的里程碑和每次回家不同的記憶，對下一代人來說是沒有什么意義的。我們吃飯用過的瓷碗，我們小時候蓋過的被子，那些用舊的銀器能讓我想起《悲慘世界》，別人對這一切卻根本不在意!我知道事實是這樣，可是，又有誰能解釋，為什么在我們扔掉一個父親曾經用來裝護照的破舊小皮夾時，我們會感到十分悲哀。什么時候一把切菜刀簡簡單單地就是一把切菜刀呢?當切菜刀上再沒有了我們姓名的縮寫，當再也沒有人記得這把菜刀是怎么樣來到我們家里的故事的時候，這把菜刀就是簡簡單單的一把菜刀了。這些東西并不重要，可是他們卻記載著我們是誰，記載著我們家的歷史。

我在廚房的柜櫥里找到了一小盒做菜用的調料，現在，做菜的調料已經沒有裝在小盒子里賣的了。在我想象中，媽媽一定會這樣說：“也許還能用，不過就是放了40年了!”于是，我把它留下了。

在整理舊屋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許多我們從沒看過的幻燈片，父親非常喜歡攝影。晚上，我們喝著紅酒，吃著外賣，坐在地毯上，對著燈舉著幻燈片一張一張地瀏覽。看看這一張，是瑞伊姑姑，在加拿大的原始公園里從車窗里伸出手，在喂車附近的小鹿；這一張是媽媽，年輕美艷，穿著一件無帶的白色泳衣，真是迷人!

在父親的布道演說稿中，我找到了一篇名叫《俗物》的稿子，是提醒人們要提高警惕不要對這世界上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俗物而太上心了。可是，爸爸，俗物也可以是一件好事，是吧?每次我回家，你那裝在土罐里的煙葉香味總是安慰溫暖我疲憊的心靈。“不要儲存這世間的寶藏……”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在儲存世間寶藏的同時，你也同時在儲存美麗。我們該怎樣處理你的布道演說呢?

保留的那堆東西越來越多，為了贖罪，我們把鮑莉姑姑的腌鱒魚扔到了垃圾箱里，又大包小裹地往慈善機構跑了7次，可是，這點努力好像仍然無濟于事。我想起了一位作家朋友，她在一次火災中喪失了所有的財產。我想當她從無法彌補的損失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她一定會長長地嘆口氣，這回可是省心了，家里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沒有了。我心里也暗暗希望如此。

雖然我們兄妹幾個從小就互相爭吵，可是這一次我們卻和平地達成了協議，我們一致同意什么東西送人。送給誰。我們把電風琴捐給了教堂，舞臺道具送給了社區的劇團，圖書館拿走了他們想要的藏書。媽媽曾對我們說，巴賴特的名人名言錄和蘇格蘭散文這兩本書一定要保存在自己人手里，所以我們就繼承了。

我們從拍賣商那里了解到，對老式的銀器和瓷器的市場需求并不是很大，我們的同齡人不是有自己的收藏，就是根本不在乎這些。可是這些東西卻是我們家的傳家寶，那些精致的畫著紅玫瑰、黃玫瑰的茶杯，上面手工畫花的那些精工細作的銀器托盤，有著我們許多美好的回憶，我們小的時候從來都不敢去碰，這些東西對外面的世界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記得有一次，我決定挽救一下這些瓷器和銀器的命運，它們天天呆在玻璃后面，這算是什么樣的生活呢?

機會來了，一天下午，我媽媽和她的一位朋友在陽臺上喝茶，我漫不經心地拎著我媽媽珍藏的茶壺給她們沏了一壺茶，隨手拿了一個瓷盤給她們裝了一點點心。媽媽驚恐地看著我說：“你的膽子可是太大了!”

雖然我們下定決心，在人生的旅途上要繼續輕裝前進，可是我們還是留下了許多傳家寶。我哥哥給我裝了滿滿一大旅行箱的瓷器，我準備帶回家去。我還留下了一個圣誕晚餐時我們用過的小銀鈴，我上初中時穿過的一件藍色的有襯架支撐的裙子，還有一本首版發行的童話《黑美人》。

在機場托運行李時，我哥哥拍了拍我的旅行箱，算是跟它永別了。他對我說：“這箱子不錯，你總不能把這個箱子也扔了吧!”我還能說什么呢?